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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節

  王歐陽吃完了,又拔光了兩隻青猺的毛,放在火堆上烤,想再解解讒。李狂藥坐著發慌,便站起來想再到附近看一看,這時候就到有爪子撓石壁的聲音。那聲音跟指甲刮玻璃的聲音差不多,聽得人寒毛直豎,身體都哆嗦了。王歐陽一聽到情況,馬上把烤了一半的青猺的放下,警惕地望著四周。
  本來,李狂藥以為那聲音是從棺材裡的窟窿傳出的,因為他塞了幾塊石頭堵住了窟窿眼。現在香味飄散,躲在窟窿裡的青猺聞到了,自然貪婪地想分食。可是,李狂藥走去那邊,卻發現聲音不是從那邊傳來的。抓石頭的聲音一開始只有一兩下,接著就越變越多,像一群人在抓石頭一樣。
  「媽的,搞什麼鬼!」王歐陽煩了,便罵道,「有本事明著來,抓什麼牆,難聽死了。」
  洞內有回音,難以確定聲音的方位,李狂藥就伏在地上聽了一會兒,但沒聽到什麼蹊蹺。接著,李狂藥站起來,望著棺材洞的四壁,心想難道抓牆聲是從石壁裡發出來的?可石壁看起來沒有鑿打的痕跡,全然天成,怎麼可能有人在石壁後面挖出秘密空間!黃牧笛一個苗家酒娘肯定沒有那本事,難不成真是她用了苗女的妖法,招了些鬼怪嚇唬人?
第十五章 石中天
  起初,李狂藥聽不出聲音從哪兒冒出來,因為洞內回聲很明顯。直到李狂藥將耳朵貼到石壁上,一處處傾聽以後,他才發現聲音是從刻有「西天寶洞」的那塊石頭裡發出來的。那塊石頭貼著石壁,有一人半高,比砧板厚一點。李狂藥心疑地走過去,用手電照了照,低頭一看,竟見到地上有石頭曾被推拉的痕跡。
  「王……歐陽公!」李狂藥急忙轉頭,朝火堆那邊喊,「這邊有古怪!」
  王歐陽本不想再理抓牆聲,任閻王來了,他也要先把青猺烤熟了。可新徒弟大聲叫喊,王歐陽不能坐視不管,於是就串起烤了一半的青猺走過去問怎麼了。李狂藥望著那塊大石頭,猜想後面可能也有一條裂口洞,而那就是西天寶洞的入口處。說罷,李狂藥繞到石頭側面,鉚足氣力,頂力一推,那塊碩大的石頭就慢慢地從石壁邊上脫開了。
  隨著「喀喀」的響聲,一個橢圓的洞口就出現在石壁上,這就是李狂藥和王歐陽找了半天沒找到的西天寶洞入口。在棺材洞這邊,有一個穿著丁細細衣服的女人死在棺材裡,這事讓李狂藥一直想不通。既然那女人見過丁細細了,為什麼不一起走,反而獨自留下來。現在看到了石頭後掩藏的洞口,李狂藥終於想明白了,那個女人是等丁細細等人進去了,重新把石頭推回原位,不讓其他人發現入口,並留在這裡等丁細細他們。不料,棺材洞裡有一窩兇猛的青猺,女人招架不住,只好躲入棺材裡,結果就死在裡面了。
  當石頭被推開後,一群青猺又衝了出來,剛才抓牆聲就是它們搞出來的。棺材洞裡的肉香飄散,青猺無法從棺材下面的窟窿眼出來,只能跑到石頭後去抓狂。現在石頭被移開了,它們就蜂擁地衝出來,想要再撲到人身上。王歐陽見狀,隨即把手上的烤肉扔到遠處,將青猺引到一旁。
  「看來今晚是別想睡了,我們先進去吧!」王歐陽笑說,「等出去了,我們再睡他個天昏地暗。」
  李狂藥點頭答應,撿起火邊的東西,馬上就跟著王歐陽進洞。洞中的石壁很光滑,明顯有人雕琢過,不似另外幾條裂口洞那般粗糙。走進來時,李狂藥就感覺到一股清涼氣流,吹得人精神抖擻,身上的臭汗都快變香了。不過,李狂藥不敢鬆懈,因為找到西天寶洞的入口就花費如此大的功夫,天知道進去後會遇到什麼變故。
  洞中的隧道不知有多長,李狂藥一手握刀,一手握著手電,連大氣都不敢喘。王歐陽也不再大聲說笑,進來後東張西望,就怕著了苗女的道。穿越隧道時,偶爾看見撲來的青猺,王歐陽隨腳一踢,它們就被撩得老遠。那群青猺從隧道過來,說明棺材下面的窟窿與此地相連,說不定還有活了上千年的青猺躲在暗處,等著吃人呢。
  走了約摸半分鐘,李狂藥就見到手電光線裡出現了一團黑影,模糊之中竟有點像青猺的模樣。李狂藥望而卻步,以為真的見到妖怪了,可走近後才發現那是一處地下城池。宋蕃交戰時,吐蕃人在地下發現藏身洞道,也可以利用洞道建一座城池,用來藏身或囤積軍糧都是絕佳之地。
  等李狂藥和王歐陽走近,看到了那座城池的模樣,無不聲聲驚歎。說起來,那算不上城池,只是用石頭和黃土混合堆砌的堡壘,在寬闊的地下空間裡像一隻匍匐在地上的青猺。堡壘裡有十多個閣間,分為上下兩層,似乎下一秒會有一個吐蕃古人從漆黑的閣間裡走出來。
  李狂藥走出深長的隧道,嘖嘖道:「這是古人留下的嗎?」
  「說不準,也許是那苗女搞的東西。」王歐陽一邊講,一邊張望四處有沒有別的路。
  「我好像聞到酒味?王……」李狂藥一時改不了口,總喜歡學丁細細叫「王老伯」。頓了頓,李狂藥才繼續道:「歐陽公,這些閣間裡會不會有酒?」
  「鼻子挺靈嘛!但願沒被那群小畜生糟蹋了。」王歐陽把金葫蘆繫在腰間,便徑直地朝堡壘走去。
  李狂藥跟去時,見到一條鱗片雪白的蛇游出來,嚇了一跳,差點動刀砍死它。王歐陽一手攔住,忙叫新徒弟別犯太多殺戒,這條白蛇並不想咬人,由它去吧。再說了,白蛇只是一個騷娘兒們,有什麼好怕的。白蛇受到驚嚇,不敢動彈,等李狂藥把刀移開,它馬上就竄入黑暗裡,一下子不見了。
  等他們走進閣間裡,用手電一照,果真看見十個大酒罈擺在角落裡。儘管那些罈子封得密實,但仍封不住撲鼻的酒香。酒罈和閣間裡長滿了青黑色的濕苔,就像許多毛毛蟲趴在上面。王歐陽一陣興歎,感言這和當年發現天寶洞的情況一樣呀,這些簡直就是中國酒罈兵馬俑!
  天寶洞在與貴州接壤的四川古藺縣裡,當年貴州的一個釀酒師傅發現了那處洞穴,隨之用來藏窖。可那時接連發生戰事,天寶洞就被滿山的植被掩蓋了,直到60年代才被人發現。當時,天寶洞裡的陳釀老酒罈和洞壁上積滿了厚厚的酒苔,酒罈靜靜地佇立在那裡,猶如出土的兵馬俑,於是有了「中國酒罈兵馬俑」的稱謂。
  王歐陽坦言,這堡壘裡的酒罈更勝天寶洞,閣間裡的酒苔厚如手掌,說明酒罈放在這裡已經很多年了。黃牧笛雖然是個女人,但釀酒並不輸給男人,這一點王歐陽並不否認。不過,王歐陽總覺得這些酒不會輕易被他們找到,否則丁忘憂早就扛起罈子跑了,外面守著的女人也不用慘死。
  閣間裡的酒罈沒有裂掉,可受酒氣也熏生的酒苔一按下去,就會滲出一層層青色的酒液。李狂藥踩了一腳,聞著那股香味,腦子裡忽然想起遇到的白蛇。蛇類需要躲在陰涼的地方,在這裡遇到白蛇不奇怪,可青猺喜歡吃老鼠和蛇類,白蛇怎麼敢到這裡遊蕩,除非……
  李狂藥見王歐陽想用手去抹那些酒罈,於是就喊:「等一下,別開酒罈!有毒!」
  「傻小子,我有那麼笨嗎,我是想看酒罈後面的那件衣服。」王歐陽邊笑,邊從酒罈後面拾起一件長了酒苔的衣服,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那件衣服是一套黑色中山裝的上衣,胸口有一個名牌,上名印有「張清玄」三個字。王歐陽回憶,當年去東海時,黑老三就穿了這套衣服。事隔多年,王歐陽本不能判定這件髒兮兮的衣服屬於誰,但那塊名牌上的姓名正是黑老三的。如此說來,黑老三那個失蹤的博士肯定來過這裡,不曉得他來這裡後發生過什麼事,又為什麼到這裡來。
  「這酒有毒,會不會喝了就瘋掉了?」李狂藥問,因為他實在不能理解,一個大有前途的博士會願意做流浪漢。
  「你怎麼知道有毒?」王歐陽故意考道。
  「你不是說苗女最會用表象迷惑人嗎?現在這些酒看起來很珍貴,我們又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也許黃牧笛擺了毒酒放在這裡,讓迫切想嘗酒的人都被毒死在這裡。」李狂藥講道,「那條白蛇沒被青猺吃掉,肯定身上有很厲害的毒液,說不定是長期吞食有毒的酒苔才變得那麼毒。酒苔都這麼毒了,酒就更不用說了。」
  「你只猜對了一半。」王歐陽耐心道,「酒有毒是沒錯,像我這種老鼻子,靠近後一聞就聞出來了。不過呢,那條白蛇敢在這裡徘徊,不是因為身上有毒,而是這堡壘被苗女作了手腳,她養的青猺不會靠近的。要不然,那群小畜生等她死後破壞了酒罈,她拿什麼去迷惑後人?我們剛吃了酒丹,這些酒冒出的毒氣傷不了我們,放心好了。」
  「原來是這樣。」李狂藥佩服道,「還是歐陽公想得深。那既然有毒,我們就出去吧,再去找別的路子。」
  「等一下。」王歐陽說完就伸手去摸黑老三的衣服口袋,一眨眼就摸出了一個信封。信封被酒氣侵蝕,字跡已經模糊了,還生出了許多霉斑。信封沒封口,王歐陽打開一瞧,裡面有一張折疊的紙。那張紙也被濕氣浸潤,字跡已經看不清了,只能勉強地辨認出一句話「你的這個發現會害死所有釀酒師傅,甚至所有人。」
第十六章 酒屍
  冥冥之中,彷彿是命運的安排,那封信上只看得清楚那行字,其餘字跡都被潮氣染成了水墨畫。單從那句話來看,分不清信是寫給黑老三,還是黑老三寫給別人的。不過,信未封口,極可能是黑老三寫好了,沒來得及寄出去,信封上也沒有郵戳和郵票。
  王歐陽把信交給李狂藥,在黑老三的外套裡摸了又摸,找不到別的東西了,這才將衣服扔到一邊。李狂藥拿著信,看了一眼,認不出字跡,於是就把信塞進口袋裡。接著,李狂藥就在想,黑老三穿著這麼正經的衣服來這種地方,為什麼要在閣間脫掉?莫非,黑老三來到西天寶洞時,感覺熱了就脫下衣服,那怎麼不把衣服帶走?
  李狂藥正覺得奇怪,王歐陽就說:「你來看,罈子後面有死人!」
  李狂藥拿著手電走向前一看,酒罈後有具屍體背靠著,但屍體一點兒臭味也沒有,反而散發著酒的醬香味。那屍體沒有腐爛,沒有干化,仍有許多水份,只不過膨脹了許多。那些酒罈本來是靠在牆邊的,有人將它們挪了出來一點,以便讓那具屍體靠在酒罈上。屍體是一個女性,頭髮黑長,因為身體膨脹的關係,面容已經改變,無發辨別出死者生前的原貌。
  「黑老三這人是個書獃子,沒想到挺多情的,這婆娘歸天了,他還把衣服留下給她蓋上。」王歐陽一邊說,一邊想把扔到地上的衣服撿起來,重新給人家蓋回去。
  就在這時候,站在側面的李狂藥發覺女屍的嘴唇動了動,由於看不動正面,所以那動作看得不真切。沒等李狂藥勸住王歐陽,一條白蛇就從女屍嘴裡竄出來,仰著脖子想咬人,可王歐陽快了一步,手上的衣服鬆開後,立刻捏住了蛇頭。王歐陽雖然沒被咬,但也驚出一身冷汗,他萬萬沒想到有蛇以女屍為蛇巢。
  「媽的!」王歐陽一氣就捏著蛇頭,將它從女屍嘴裡拔出來,這一拔就拔出了十多米的蛇身,嚇得這師徒倆都臉色大變。
  那條白蛇驚恐地將身子扭轉,纏住了王歐陽的手與腿,似是要以命相博。奈何李狂藥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保安族腰刀,只要一刀砍下來,這條白蛇騷娘兒們就沒法活了。可是,王歐陽卻大叫先別動手,因為他在長長的蛇身上發現了一排黑色紋圖。說是圖,其實是篆文,與「西天寶洞」的字體一樣。
  李狂藥怕新拜的師傅被咬死,急道:「小心一點兒,別被咬了,可能有毒,酒丹不一定能防蛇毒!」
  「酒丹是不能防蛇毒,最多能防點毒氣,不過別殺它,等會兒我就把它放了,它也傷不到我的。」王歐陽笑著說。
  「蛇身上寫了什麼字?」李狂藥站在一旁問,有點怕白蛇扭來扭去的身子。
  「你把手電拿近點,我看不清。」王歐陽催了一句,等光源靠近了,便認真地讀那些篆文。
  白蛇身上的文字特別小,需要把雙眼湊近了才能閱讀,否則會以為是蛇身被污穢弄髒了而已。王歐陽以前就聽說,苗女善養野靈,當作其夥伴遊蕩於山林。苗女還會將文字紋到蛇鱗或魚鱗上,那是一種從70年代就幾近失傳的絕技,只在廣西與貴州一代仍有老苗女懂這手藝。王歐陽一邊想起紋字絕活,一邊細細閱讀,並叫李狂藥替他捏住蛇頭,他要從頭到尾看清楚這些篆文。
  「國之動盪,民不聊生。我苗家酒娘,黃牧笛,游川蜀,幸遇劉付情郎,於邛池邊定終身。劉付情郎送我白蛇,我以白墮天盉還禮,二人生死不分。白蛇靈性十足,天盉承接仙酒之氣,實是難得。七夕佳節,劉黃二人絕跡人間。兩件靈物若被有緣人尋獲,望好生處置,切勿損壞。如若靈物被毀,此人必遭天譴。牧笛攜天官留字。」
  王歐陽把字看完了,便自顧自地說:「我記得那時把東西運到東海上,那件瀆山大玉海和白墮天盉是一個叫劉付天官的老人交給我的,看來他和黃牧笛有過一段情!」
  李狂藥一手捏著蛇頭,一手握著腰刀,腋下夾著手電,不好亂動。聽到王歐陽那麼說,李狂藥就想,劉付是個鮮有的複姓,劉付天官出自四川人,莫非和劉付狼是老鄉?記得,丁細細說過,劉付狼的爹娘在鬧文革時死了,他被丁忘憂救下後,就替丁家在四川的深山裡守著一處老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