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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節

  「對,曾經貼著一組『回』字形的封條,不過已經被我揭掉了——」
  我忍不住「啊」了一聲,雖然極力壓制著內心的激動,驚變的臉色,仍然嚇了葉溪一跳:「怎麼了?我做錯什麼了?」
  她的表情很無辜,大概以為自己隨手一揭,就像揭掉電腦前的即時貼記事條一樣。
  無知者才能無畏,不是異術界的人,永遠無法想像那些符咒的重要性。
  我抓著她的手腕,低叫了一聲:「跟我走,別說話,你怎麼不早說?」不再聽她分辯,幾乎是大力拖拽著,頭也不回地奔向八卦陣的出口。驟然間,我的貼身襯衫都被後背上的冷汗濕透了,頭皮也陣陣發麻。
  「沈先生——」她還想說什麼,我迅速抬手摀住了她的嘴。
  只過了三秒鐘,我們已經站在三樓的樓梯口位置。
  我長出了一口氣,用力抹去額頭大顆大顆的汗水,懊惱自己看到那扇門時為什麼沒早問她一聲。「回」字形封印,已經是異術界最至高無上的手法,封條出手時,塗抹的不是金箔明礬糨糊,而是施術者的鮮血。
  如同鎖孔灌銅汁一樣,「回」字形封印,也代表了施術者永不翻案的決心。
  「沈先生,難道那些封條碰不得?」葉溪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我們同時轉身,向著入口處的長廊望著,那些納蘭小舞的照片也像瞬間便能活動起來一樣,弄得到處鬼影憧憧。
  我舉手按下開關,燈光立刻消失了。
  「葉小姐,我們下樓吧。聽我的勸,讓雅蕾莎離開這裡,否則對大家、對她肚子裡的胎兒都沒有好處。」這是我最後的忠告。
  做為一個婦科醫術高手,我深知一點,母體內的胎兒成形初期,最容易吸收外部射線、意念、靈魂之類看不見的東西。
  在地球上數百個宗教認知中,胎兒所經歷的生命力萌生過程,就是一個人類由生入死,由死轉生的契合點,所以,此時的胎兒會無限接近冥冥中飄蕩著的人類腦電波。只要有足夠強度的腦電波輻射被胎兒吸收,等到他的腦部結構形成時,就會留下這些腦電波的記憶,以為自己是這個腦電波的主人。
  前生記憶、借腹還魂這些看似詭譎莫名的靈異現象,就是以上理論的直觀反應。
  我感受到了八卦陣裡困住的某些「髒東西」,一旦它們破陣而出,雅蕾莎肚子裡的胎兒將是首當其衝的寄宿體。
  「可是……雅蕾莎說過,她喜歡這裡,一進入別墅,靈魂就好像得到了永遠的解脫釋放。沈先生,她是經歷過殘酷的戰爭洗劫的人,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唉,如果能在港島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也是我平生做過的最大的好事。」
  我們沿樓梯向下,葉溪仰起臉,憂心忡忡地望著我。
  一樓來的燈光,自下而上,給她的全身打上了略顯虛幻的光影。那一刻,她的純真善良,讓我不得不為之感動。
  「在戰後的伊拉克土地上,我看到過越來越瘋狂的民族仇恨,有幾次汽車炸彈襲擊,就發生在我們居住的賓館門口,震天巨響、血肉橫飛,民眾漠然的目光——沈先生,相信每一個具有正義感的人,都會對那種毫無希望的日子感到絕望。如果能成功地拯救戰火過後的下一代,給他們良好安定的生活,這才是重建那個國家的希望。」
  葉溪的話,要比任何國際電台上的輿論套話更打動人心。
  人之初,性本善。
  我同意她的觀點,拯救孩子,就是拯救未來,所以更希望雅蕾莎遠離這裡。
  「葉小姐,我去向雅蕾莎提出轉移的建議,相信天下任何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都會做最明智的選擇。」
  我的手不停地感受到欄杆上的盲文,恍然驚覺,這些文字,是跟八卦陣裡的符咒連為一體的,同樣起到連環禁錮的作用。
  「沈先生,請實話告訴我,你以為那保險櫃裡到底藏著什麼?」她在二樓停住了腳步,態度堅決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兜了個小小的圈子:「葉小姐,這是葉家的產業,那裡有什麼,你該比我更清楚,對不對?」
  她鬱悶地在欄杆上輕拍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搖頭:「你的邏輯沒錯,但我從伊拉克回來時,那保險櫃就已經存在了。我跟小姨的感情最好,她的死對我打擊很大,但爸爸只告訴我,她是為了鑽研一項學問,殫精竭慮而死,三樓上懸掛她的照片,只是一種紀念——直覺告訴我,小姨的死,一定與那個保險櫃有關。沈先生,你相信不相信直覺?」
  我點點頭:「相信。」
  納蘭小舞的照片上所表現出來的種種神情,足以證明,她跟八卦陣的封印有莫大關係。如果不是葉溪突然提到了「回」字形封印,我會走近去,把那張捧著金魚缸的照片仔仔細細地看清楚。
  那是距離保險櫃最近的一張照片,從異術封印的角度來看,能夠給被封印者施以「當頭棒喝」的震撼力量,也是最關鍵的一道關口。她手裡捧著的,應該是一種殺傷力巨大的法器才對。
  「那些白色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我迷惑不解。
  「那個怪夢,從我有沙漠裡的奇遇之前,就屢次做過,到現在,越來越頻繁,所以,我才有強烈地打開保險櫃的衝動——」
  我忽然明白了,她今天登門拜訪,一半是為了古怪的雅蕾莎,另一半,大約也有請我幫助答疑解惑的意思。不過,她的話裡有個明顯的漏洞,第一次見保險櫃,是她從伊拉克回來之後,怎麼可能在沙漠裡就夢到它?
  脫離了樓上的恐怖環境後,葉溪的觀察力重新變得冷靜敏銳,立刻察覺到了我的疑惑。
  「沈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的困惑也恰恰在此,為什麼會夢到一個從未見過的保險櫃呢?而且裡面的東西,更是駭人聽聞之極?我無法解釋,也許只有打開它,才能去掉這塊心病。」
  一樓大廳裡,傳來小北煩躁的踱步聲,戰靴在木地板上不斷發出「登登登登」的動靜。
  「葉小姐,還記得所羅門王銅瓶和魔鬼的故事嗎?漁夫感受到了魔鬼的誘惑,才會下意識地揭掉了瓶塞上的封印,放出了魔鬼——」
  葉溪悚然變色,我猛的意識到自己舉的這個例子雖然恰當,卻不該在這種環境裡說出來。
  「魔鬼?沈先生,你也感覺到了?保險櫃裡有魔鬼存在,小姨的靈魂被魔鬼攫取了,所以,才會突然死亡?」
  我橫跨一步,搶在她的前面下樓,同時溫和地微笑著:「葉小姐,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那只是一個比喻而已。」
  今晚我們談了太多關於魔鬼的話題,這已經超出了我的醫生職責。
  暗夜談鬼神,本來就不是明智之舉。
  小北筆直地挺立在沙發前,仰面盯著我,眼神鋒銳如刀。
  我忽然覺得心弦一顫,他站立的姿勢看起來那麼熟悉,彷彿是我從前的某個故人,他鄉重逢一樣。正是有了這種奇怪的感覺,我才在樓梯上稍稍停頓了一下,思想一陣恍惚。
  葉溪也跟著停住,驟然叫起來:「怎麼……突然間好冷?」
  我立即警醒,回手環住她的細腰,精神變得高度集中。
  就在黑暗的最深處,彷彿有種詭異的力量,不斷盤旋舞動著,像是一道即將決堤的洪流,奔騰洶湧著,覬覦著可以沖毀突破的缺口。
  陽消陰長,正是我的失神,陰氣才瞬間長途奔襲而來,被葉溪首先感覺到。當我重新冷靜下來時,那陰氣自然而然又無聲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