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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節

  那是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黑色皮夾克、黑色皮褲、黑色戰靴,還有一頭濃密的黑髮,凌亂地披散著。他的眼神帶著讓人只看一眼就會刻骨銘心記住的憤怒不羈,彷彿胸膛裡隨時都埋藏著無法壓抑的仇恨。
  「給兩位介紹一下,名醫沈南先生,我哥哥小北。」葉溪特別強調著「哥哥」兩個字。
  小北眼裡,忽然掠過一種受傷後的顫慄。
  他手裡握著的是一柄三稜軍刺,通體雪亮。這種武器生來就是為殺敵飲血準備的,是兵器中最兇猛彪悍的一種。
  「沈先生,幸會。」小北將軍刺插入腰間的黑色皮鞘裡,撩開額前的亂髮,柔聲向著葉溪,「小姐,葉先生說,你已經跑出來一整天了,要你趕緊回去,免得大家擔心。」他的皮衣下面,平坦光滑,藏不下任何槍械武器。通常只有對自己的冷兵器非常放心的江湖高手,才會徹底擺脫對槍彈的依賴。
  葉溪近乎夢囈似的敘述口氣,讓我對保險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近二十年來,歐美各國不斷爆出「科學怪醫」的新聞,很多劍走偏鋒的醫學領域狂人,在自己家中設置了體積龐大的冰櫃,藉以儲藏屬於私人的秘密研究成果。
  當然那些都是游離於社會倫理道德之外的項目,最轟動的莫過於美國巴伐利亞州的「人狼事件」與佛羅里達州的「人面虎孩」,引起的民眾恐慌,直到今天還沒完全消退下去。
  科學研究離不開金錢的支持,拿已經離奇死亡的梁舉來說,如果有足夠的推動資金,他也絕對有資格成為「科學怪醫」中的一員。
  「那麼,葉離漢呢?又是屬於哪一種?」
  中醫與西醫的研究方向迥異,但所對應的目標卻殊途同歸,都是為減除人類病痛而存在的,所以,我對醫學領域的先進動態,事無鉅細,都有所瞭解。
  「葉離漢目前的職業,只是港島大學的天文系客座教授,似乎並不具備進行醫學研究的可能。葉溪的怪夢,有幾分可信?」
  小北冷冰冰地開口:「小溪,可以離開了嗎?」
  他對待我的態度冷漠如冰,就像無法掩蓋住的軍刺殺氣一樣。
  葉溪皺著眉,再次望著保險櫃的鐵鏈,忽然輕輕歎息:「沈先生,世間名刀過萬,有沒有一柄,能像金庸先生筆下的屠龍寶刀那樣,削鐵如泥?」
  我迎著她熱切探詢的目光,冷靜地搖頭:「這種尺寸的鐵鏈,揮刀而斷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葉溪失望地「哦」了一聲,撣了一下衣袖:「那就算了,我們走吧。」
  我不想故意讓她失望,只是實事求是。
  小北驀的在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閣下只是一名醫生,懂得什麼叫做絕世寶刀嗎?井底之蛙罷了。」他凌厲的眼神穿過額前散落的亂髮直盯過來,像是已經脫鞘而出的軍刺。
  我微微一笑,不予置辨,對於他這樣憤世嫉俗之氣溢於言表的江湖人物,基本無法好言溝通,而且也沒有必要如此苛求。今晚我的來意,只是要探明具有「十根脈搏」孕婦的真相,已經見過雅蕾莎,也清楚地接觸到了她的腕脈,主要目的達到,絕對不想再節外生枝。
  對方的囂張態度,並沒有對我構成任何傷害,反倒是令葉溪有些不悅:「小北,沈先生是我的客人,請你客氣一些。」
  隨著第三個人的進入,八卦陣裡的陰氣似乎又被沖淡了一些。
  即使無法打開保險櫃,我也能感覺到裡面放的,必定是些與眾不同的東西。當然,葉溪的噩夢沒有事實依據,可信可不信。女孩子的心總是過於細膩而且多疑的,所有的意見只能僅供參考。
  「沈先生,醫道與江湖隔行如隔山,我想你絕對沒有聽說過號稱為『兵器之神』的日本浪人羽田多三郎吧?他三十年來專心鑄煉刀劍,近五年來的著名作品『霧夜黎明之殺』,每一柄都是削鐵如泥的寶刀,斬斷這些鐵鏈易如反掌。」
  小北的下巴高昂著,露出喉結上方一顆殘月形的紅色胎記。
  葉溪搶著回答:「那三柄『霧夜黎明之殺』鑄造完畢後全部被天皇封存於皇宮秘室,世間傳說它們能削鐵如泥,又有誰能證實?」
  小北敢於使用軍刺做為兵器,一定對刀劍很有研究,所提出的羽田多三郎也的確是二戰之後難得的鑄造高手,只是他忘記了一點,全球範圍內提到刀劍鑄煉,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不該忘記了中國古代的十大名劍。
  司徒開的藏品中,擁有十大名劍之一的「巨闕」,曾有美國富豪開價五億美金求購,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如果那柄寶劍在此,削段鐵鏈並不困難,只是司徒開把寶劍看得比性命還珍貴,據說連特區長官要登門借閱,都被婉言拒絕。
  我笑了笑:「你說的對,我是醫生,的確不懂江湖上的事,該告辭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普通人最容易的答疑解惑的手段,就是一個報警電話打給西區警局,警察一來,無論是八卦陣還是保險櫃,通通大白於天下,誰都遮掩不住。
  世人都知道,條條大路通羅馬,只看做事的人如何選擇而已。
  「保險櫃裡到底存放著什麼?怎麼會釋放出那麼重的陰氣——」當我拉開木門向外走時,仍舊垂著頭苦苦思索。
  「沈先生,我有一句話,請你認真聽好——」我緩緩抬頭,覺得他對待我的態度,簡直不可理喻。他的手壓在軍刺的刀柄上,粗糙紛亂的眉峰驟然向上挑起,殺機竦然。
  「什麼?請說。」我保持百分之百的冷靜。
  「很多事,看到就好,不要胡亂轉述,那樣對你有害無益。」這些黑道人物用慣的台詞從他牙縫裡迸射出來時,被重新賦予了令人膽戰心寒的力量。
  「小北,沈先生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太過分了,請到樓下去等我們。」我的身份,由葉溪的客人升級為「朋友」,她明顯是站在我的立場上。
  小北冷笑了一聲,搶先沿著來路走了出去。
  在奇門遁甲陣勢中,不懂機理變化的人,只能遵循一條通行道路,一旦局勢有所變動,立刻就被困住,失去了方向。我不太喜歡小北,但卻絕不會主動生事,否則只要毀掉超過一米以上的隔牆,八卦陣就會即刻大變,把他困死在這裡。
  我是中醫,氣定神閒、與世無爭這八個字是入門立足的根本,當然不會因外人的幾句話會草草動怒,含眥必報。
  小北的身影消失在五步外的拐角,但對面隔牆上掛著的一幅照片卻立刻引起了我的高度注意。
  衣著不變的納蘭小舞雙手捧著一個透明的圓形魚缸,垂著頭,全部注意力都在魚缸上。
  這種直徑一尺的玻璃魚缸非常普通,在觀賞魚市場上售價絕不會超過二十港幣。讓我心驚的,是魚缸裡堆疊著的很多細長的白線,交織纏繞著。線,只是一個比喻,我猜那些東西,應該是某種蟲子才對。
  魚缸的外壁上寫滿了符咒,與八卦陣裡隔牆上的語言完全不同,那些咒語都是奇特的象形文字,毫無疑問是來自埃及的古代文字。
  一踏上三樓起,我就感覺到每一張照片都是與八卦陣的方位走向緊密配合的,納蘭小舞的表情、手裡握著的物品,也都別有深意。那麼,這只魚缸會起到什麼作用?
  「沈先生,請稍等,難道你不覺得,如果能打開保險櫃的話,會揭開一個很震撼的秘密?」葉溪追上來,靠在門邊。
  門扇的側面,一絲不苟地豎向寫滿了咒語,夾雜著十幾個「關」字。
  我越發肯定了八卦陣、封印咒語、照片助陣都是為了這個保險櫃而設,否則也就沒必要連門縫相接處也細心地設置靈符。
  第九章 回字封條
  「葉小姐,你是不是經常來這裡?我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兩扇門上,原先應該貼著封條,閒雜人不允許亂闖的,對不對?」這是異術界的常識,每設立一道門,必定得以符咒封之,而封條上的鎮煞、咒文、詛印、封菉截然不同,往往會設置上對貿然揭去封條者的殺招。
  這一點上,中國異術高手的做法與埃及法老王的手段,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