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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節

  本來我想說袁枚的,但是一想想,人死為大,我還是積些口德吧,袁大叔一定還不知道今天晚上,其實他的弟弟已經被石決明給殺了,這件事,我到底該不該告訴他呢?
  袁大叔自然看不見我現在這般為難的表情,只見他繼續說道:「唉,想我兄弟二人,雖然同一父母。但是脾氣秉性卻截然不同,說來也是巧合,我擁有可以看清一切的眼睛,而我弟弟卻也有著一副萬中無一的身體,這可能也就決定了,我倆以後的道路也是截然不同的吧。」
  袁大叔抽了口煙,然後繼續說道:「仇恨這種東西,是最琢磨不透的。也是最容易讓人喪失本性的,當時年少,依靠著小文擺的風水局,我倆的公司生意一日千里,但是當時的我倆卻都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以至於殺死了當初曾經背叛過我們的那些人,可不想那之後,我卻後悔了。」
  「後悔?為什麼?」我有些不解,對啊,為什麼袁大叔會和袁枚決裂呢?
  只聽袁大叔歎了口氣,然後他說道:「說到底,還是我這眼睛的原因吧,我能看見許多尋常人無法看清的事物,當我二人用手段殺死那些曾經害過我家的人時,我弟弟的眼神裡滿是洩憤的喜悅,可是我的眼睛中,卻看到了另外一種東西。」
  我有些迷茫了,便問袁大叔:「是什麼?」
  袁大叔對我說道:「我的眼中總是能看見那些死去之人的妻兒老小。他們是哭的那樣傷心,我望著他們,似乎望見了當年我兄弟二人痛哭時的情景,曾幾何時這種傷心也出現過我們的身上,於是,我實在是高興不起來,我忽然瞭解到了冤冤相報的道理,無盡的殺戮只會造成更多的仇恨,而如果這種仇恨延伸下去的話,也是沒有盡頭,我知道那種痛苦,以前太過於天真,只是想著如何報仇,卻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直到後來,我終於明白了。這種殺戮只會製造更多類似於我兄弟這般的悲劇而已,所以當時我就萌發了要收手的念頭,可是不想我弟已經心魔深重,他的心中除了仇恨,儼然已經沒有了任何東西,我知道無法去勸他了,所以,只好撤出了我的股份,和你袁阿姨開了間小麵館。」
  原來是這個樣子,我望著憔悴的袁大叔還有袁阿姨,心中一陣酸楚。原來是這個樣子,我回味著袁大叔的那幾句話,確實,冤冤相報,就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只可惜,真正明白這件事的人,卻太少了。
  只見袁大叔緩了緩神,然後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眼眶的部位。然後繼續對我說道:「說到底,可能還是這雙眼睛埋下的禍根吧。本來我曾經想過,這輩子就此終老不再想那些世俗的仇恨,可是,命運卻再一次的跟我開了個玩笑,我的弟弟認識了一個人,後來我見到那個人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是你的朋友,他告訴了我弟弟一個名叫『七寶白玉輪』的陣法,說是可以破除五弊三缺,以及可以復活那遼寧的魃屍,只不過,這七寶之一的材料,便是我的眼睛。」
  袁大叔說道了這裡,頓了一下。然後對我說道:「剛開始我並不知道。還以為我弟弟只是希望我回公司幫他一起用邪術斂魂,所以我並沒有答應,不過直到有一天,你的那個朋友石決明找到了我,跟我說出了一切,我才終於明白。」
  又是石決明!聽袁大叔說到了這裡,我不由的握緊了拳頭,然後把牙咬的咯咯響,看來他真的是無可救藥了,比起袁枚來,他更是壞上百倍!
  於是我便對著袁大叔問道:「然後呢?」
  袁大叔苦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然後我終於釋然了,原來是這樣。於是我便和老伴兒商量了一下,去找了我弟弟。」
  我聽到了這裡,頓時有些驚訝。什麼,袁大叔是自願的?想到了這裡。我便慌忙問袁大叔:「袁大叔,難道你的眼睛是自己……?」
  袁大叔微笑的點了點頭,然後對我說道:「是的,是我自願給我弟弟的。」
  我嚥了口吐沫,然後對他說道:「可是,這是為什麼啊?」
  袁大叔想了想,然後對我淡淡的說道:「其實,你不覺得麼,這一切都是天意,我曾經想過,我們兄弟二人其實都是這命運的犧牲品罷了。小崔,命運這個東西,是真的存在的。我知道,我弟弟之所以不跟我說我眼睛的事情,那是因為他內心之中還有情義,可是我弟弟走到了今天,我這做大哥的也有一定的責任。我沒有能力讓我弟弟回頭,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是我一生的遺憾,而且,只要是人就會有感情,雖然我知道,我弟弟是不對的,但是他搬出了父母,這頂重帽子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似乎我不把雙眼奉上,就成了不孝之人,以至於我想抽身而退都不行,直到後來,有一次夢醒,我終於大徹大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這雙眼睛造成的,我只要有這雙眼睛。就一定逃不離這痛苦,所以還不如將眼睛給我弟弟,說起來這也是我自私和懦弱的表現吧,我終究無法看破,只是我太累了,想歇歇了。」
  袁大叔說了這麼多的話,顯然有些累了,袁阿姨趕緊倒了一杯水給他,我望著袁大叔那顫抖的樣子。心中頓時又是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於是我便問他:「可是袁大叔,沒有了眼睛,難道你真的就安心了麼?」
  袁大叔顫抖著拿著杯子,然後笑著對我說道:「是的,失去了那可以看清楚一切的眼睛後,我便徹底的平靜了下來,我終於明白到了這一道理,天道難違,其實這一點我早就料到了,小崔,我也是五弊三缺之人。命犯殘缺,注定體膚不全。」
  聽到了這裡,我心中又難過了起來,命運,說到底為什麼還是脫離不了這兩個字呢?我望著袁大叔。儘管我無法接受,但是我大概能夠瞭解。他把自己的眼睛給袁枚,大概就是真的想脫離這仇恨的怪圈吧,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不管你陷入了什麼事,如果想要脫身的話,就一定的付出某些代價。
  袁枚和袁德這兩個兄弟一起長大,命運卻截然不同,這是不是就證實了,其實仇恨根本無法解決任何事情呢?想到了這裡,我再次的迷茫了。到底什麼是對的?而對的又到底是什麼?
  我正在頭疼著這個似乎是死結一般的事情時,袁大叔又繼續說道:「小崔,你本性善良,但是有某些事情也許是你所理解不到的,即使別人告訴了你,你也不會懂得,因為這可能就是所謂歲月的意義吧,有些事情,只能由時間來解答,我昨天去看了小文,他在醫院,還沒有醒,我把事情告訴了小林,小林很著急,但是有聯繫不到你,生怕你會因為衝動而去找我弟弟。」
  我苦笑了一下,確實,我確實衝動了,也付出了代價,想到此處,我決定不能再瞞下去了,反正這些事情,遲早要告訴袁大叔的,於是我便對著袁大叔說道:「袁大叔,其實,今晚你弟弟確實約了我出來。而且,還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七章 酒吧的夜晚
  天依舊沒有亮,黑夜似乎漫長。
  麵館裡安靜極了,也許正是這種氣氛才會讓人覺得壓抑,我把這晚發生的事情全都將給了袁大叔,一字不漏的全部講了出來。
  令我感到驚訝的是,袁大叔自始至終的都沒有說話,十分安靜的聽我講出了他弟弟的死訊,當我講完之後,我才注意到袁大叔的嘴角輕輕的顫動,但是他依舊沒有做出過多的反應,只是這些袁阿姨都看在眼裡,於是袁阿姨便上前輕輕的拍著袁大叔的肩膀,袁大叔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聽的出來,他現在的鼻音很重,他對著袁阿姨顫抖的說:「沒事兒,不用擔心我,我也有點兒餓了,你去給我下碗牛肉麵吧,不放香菜。」
  袁阿姨歎了口氣,然後轉身去廚房了,我見袁大叔這樣子,心中也很是難過,那可是他的親弟弟啊,雖然說他的眼睛多半就是被他弟弟給逼瞎的,但是這份血濃於水的感情又怎麼能忘記?
  只見袁大叔依舊一聲不吭,嘴角輕微的顫抖著,我望著這個老人,心中的感覺真是說不出來的滋味,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只好對他輕輕的說:「袁大叔,你沒事吧?」
  袁大叔聽我跟他說話,才緩過了神兒來,他強打精神對我說道:「沒事的,小崔,你也餓了,先吃麵吧,都涼了。」
  我望著袁大叔的表情,這種表情我何嘗沒有過?想想在地府之時,我也是哭不出來,最後忍出了血淚,再看袁大叔此時,和我那個時候真的很像,喪弟之痛恐怕只有他一個人瞭解,但是此時想哭,卻已經沒有了眼睛。
  我不好拒絕袁大叔,而且此時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他,於是只好拿起了筷子,默默地吃起了面,店裡一時之間又安靜了下來,只聽到廚房中袁阿姨做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袁阿姨把面端了上來,放到了袁大叔的面前,並且把筷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袁大叔則沒有吃,反而歎了口氣,然後對我說道:「小崔,你不用為我擔心,其實我早就料到了我弟弟他會有今天,可以說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從他迷失本心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注定這個結局了。」
  袁大叔顫抖的吃了口面,然後繼續對我說道:「只不過,石決明此人,心計極深,如今竟然妄想改天換命,如果被他得逞的話,估計這世上便再也沒有寧靜之日了。」
  我沒有說話,袁大叔說的是對的,但是此時此刻的我卻怎麼也提不起力氣來,現實正是如此,而且張雅欣還落在他的手中,他要我交出無本魂,可是我上哪兒去找什麼無本魂啊!我現在也打不過石決明,甚至黑蛇仙骨都讓他給破了,這也正是我所迷茫的,我到底該怎麼辦?
  於是我便把我心中的迷茫告訴了袁大叔,袁大叔聽後,歎了口氣,然後對我說道:「其實,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有命運在安排,我們是強求不來的,不過說到了這裡,也正印證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慮,小崔,也許你正是能阻止這一切的人。」
  什麼?我能阻止這一切?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問袁大叔,袁大叔想了想後,對我說道:「我剛才已經告訴你,我之前的眼睛的事情了,我的眼睛是祖上傳來的,小崔,你是龍江的吧?龍江以前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朱家坎?」
  我點了點頭,然後對著袁大叔說道:「是啊,怎麼了?」
  袁大叔歎了口氣,然後對我說道:「天意,想來這便是你我之間的淵源了,我來告訴你吧,想我的祖先三目上人,中年的時候曾經去過你的家鄉,救過那裡的一戶人家,那家的張男要報答三目上人,可是三目上人那時已經洞悉了天道,他的陽眼告訴他,日後二人還會有淵源,日後那人一定會幫助於他,要說陽眼看人一定不會有錯,但是三目上人直到死的時候也沒有等到那一刻,於是大徹大悟,可能還是時辰不到的關係,於是便寫下了這段經歷。」
  我聽袁大叔說完後,心中一陣不解,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於是我便問袁大叔他想說什麼,袁大叔聽我問他,便回答我說:「我想,在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的陽眼就對你有反應,只怕,你就是那個人吧。」
  啥?我頓時有點兒懵了,我是那個人?這不可能啊,我想到,我上輩子明明就是一條蛇,怎麼到袁大叔這兒,竟然變成人了呢?於是我便把心中的疑慮告訴了袁大叔,袁大叔聽後,想了想,然後對我說道:「這點其實也不難解釋,要知道六道輪迴,而且現在已經跟三目上人的年代相隔了四代,三百多年,三百年已經是多個輪迴了,所以你那時候是人也並不難解釋,但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袁大叔說道了這裡,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懇求而莊重的聲音對我說道:「小崔,我懇求你,去阻止這場浩劫,雖然我也知道,一味的殺戮根本只能造成更大的傷害,但是,這件事和我弟弟的死沒有關係,我只怕石決明強行改命,會對天道造成損害,到那時候,誰都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畢竟你現在還是陰陽先生,有義務和理由去阻止這場浩劫。」
  我見袁大叔求我,便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是啊,我必須去組織這浩劫,同樣的事情,我也已經答應九叔了,可是,要我怎麼去阻止呢?
  腦袋很亂,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此刻,我又怎麼能拒絕袁大叔呢?於是,我便答應了他。
  我們聊了很久,直到五點多的時候,我才告辭離去。
  我之所以討厭冬天,除了寒冷以外,就是黑夜特別的長,直到現在,天都還沒有亮,我回到了福澤堂,沒有開燈,只是這樣靜靜的坐著,思考著我到底應該怎麼辦,現在就剩下我自己了,我到底應該怎麼去做才可以阻止石決明和救出張雅欣,可是想來想去都沒有頭緒,似乎我還是沒有從昨晚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一個人安靜的時候,種種情緒又都浮現了心頭。
  天終於微微的亮了起來,我蜷縮在福澤堂的地板上,雙手抱著頭,望著晨光從窗戶中射進,照在福澤堂中的諸多佛像上,一片莊嚴,而我旁邊,已經多了十多個煙頭,我忽然發現,即使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也於事無補,我的嗓子都已經腫了。
  一整天,都沒有動,也沒吃飯也沒喝水,腦子卻始終還是靜不下來,一閉上眼睛以前的那一幕幕就都浮了上來,當太陽再次落下去的時候,我苦笑了一下,看來,現在即使是再安靜的環境也無法讓我靜下來好好的思考了,因為,這一整天我的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只出現了兩句話,那就是命運,還有背叛。
  周圍再次的暗了下來,我望著窗外,心裡還是異常的苦悶,我知道,再這樣下去的話,我一定會瘋掉的。
  我想喝酒,非常的想喝,想什麼事情都不想,也許我這次本就不該醒來吧,我想到,於是我從櫃子裡翻出了一些錢,便走出了福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