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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節

  陳金這小子倒是光棍,也不怕大人阻攔,直截了當的說道:「俺倆這是要去砸奶奶廟。」
  「啥?」二叔和陳鎖柱倆人都愣住了。
  二叔裂開嘴樂了,伸指頭點著我們的腦袋,對陳鎖柱說道:「聽見了沒?這倆小兔崽子說要去砸了奶奶廟,嘿嘿。」
  「別聽他們瞎咧咧。」陳鎖柱掏出煙來遞給我二叔一支,自己也點了一支,一邊兒吞吐著煙霧,一邊說道:「銀樂和金子這倆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瞎胡鬧,這不,今天大早上在常忠家門口和那幫老太太們吵起來了,弄的村裡人可都看了熱鬧。上午我說狠狠的教訓教訓金子呢,嘿嘿,一幫小兔崽子還真夠義氣,愣是攔著我連拉帶勸的,讓我沒打成,哈哈。」
  陳金覺得臉面上有些過不去了,直愣愣的說道:「爹,二牛叔,我和銀樂真就要去砸奶奶廟。」
  這下我二叔和陳鎖柱倆人互相看了兩眼,酒也醒了些,我二叔問道:「哎呀,小兔崽子們還真想鬧點兒真格的了,說說,幹啥非要拆了那奶奶廟啊?」
  我說道:「供奉著奶奶廟的那幫老太太這兩天處處跟我們倆作對,還有奶奶廟裡的髒東西,今天把姚京他們幾個都給禍害的病倒了。」
  「什麼?」我二叔和陳鎖柱都吃了一驚,陳鎖柱皺著眉頭說道:「你們倆確定就是廟裡的髒東西干的?」
  我點了點頭,說道:「不信問問金子,俺倆一塊兒去其他幾個人家裡轉著看了看,都病了,發高燒,眉頭上發青,人都燒糊塗了。還有胡老四都親口說是中邪了,就是奶奶廟裡的東西干的。」
  「真的真的。」陳金立馬在旁邊肯定我的話。
  我二叔冷笑了一聲,說道:「好小子,敢想敢干就對了,什麼他娘的邪物髒東西的,直接就給它來硬的,去吧,叔支持你們!把廟給它砸咯!」
  「對,碰上這種事兒,甭管它是個什麼東西,先揍了它再說!」陳鎖柱在旁邊說些大概連他自己都捋不直的話。
  我和陳金大樂,倆人每人端起一杯酒,碰了一下,一飲而盡,大有英雄赴戰場之氣勢。喝罷杯中酒,和我二叔還有陳鎖柱倆人說了一聲,然後走出屋門,拎著鐵鍬就往十字街走去。
  遠遠的看著奶奶廟門口,除了那些老太太們之外,竟然還有她們的家人在,男男女女一大堆,起碼也有四五十號人。我當時心裡就納悶兒,他娘的老太太們召喚家裡人到奶奶廟幹啥?她們的兒子孫子媳婦兒,也都老大不小的了,平時以擁有老太太們這樣的長輩而在村裡感到羞恥,今兒是咋的了?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當時那些老太太們召喚家中人前來,是助威的。當然,並非是她們知道我和陳金要去砸廟,而是人家要去陳金家裡找麻煩。早上的事兒鬧成那樣,老太太們丟盡了臉面,當然不會善罷甘休,可陳金那小子明擺著一副軟硬不吃的無賴相,而且跟他爹陳鎖柱倆人,那都是有了名的愣頭青爆脾氣,打架不要命。沒有強大的後盾支援,那幫老太太心裡也沒底兒,她們可不敢肯定,一旦惹急了陳鎖柱父子倆,這倆人會不會去顧及她們年齡大身體差招不得碰不得,從而不敢動手打她們。前些天在奶奶廟門口吵吵時,陳金那個混蛋孩子急眼了,可真就放狗咬人了呀。
  所謂人多力量大,氣勢上也會強大許多,猛虎還架不住群狼呢不是?
  當然了,我和陳金倆人那時候正在氣頭上呢,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咱一心就是要砸了奶奶廟,別說你們這些個老太太再加上你們的家人都在這兒,你就是他娘的安排一個加強連,我們倆也敢揮著鐵鍬往上衝。
  那些人大老遠的就看見我和陳金倆人氣勢洶洶面色猙獰,心下裡知曉來者不善。幾個老太太便顫巍巍的邁著小腳擺出陣勢堵在了廟跟前兒,並且召喚家人也靠攏過來,保證陣地的穩固。
  我和陳金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不屑的冷笑,拎在手裡的鐵鍬改成了拖在身後,然後梗著脖子冷著臉沖那幫人走了過去,鐵鍬在夾雜著渣滓的街道路面上拖過,摩擦出吱吱喳喳刺耳的聲音來。
  許老太太的大兒子許大寶走出人群迎上來,這傢伙今年四十多歲了,長得又肥又壯,以前是村裡殺豬廠殺豬的。大概是覺得我們倆年輕人好對付,他這麼個大人嚇唬俺倆兩句就能把俺倆嚇走吧?這傢伙瞪著雙牛眼往當街上一站,像一尊鐵塔似的,歪著個脖子,胳膊往兩邊兒一抬,蒲扇大的雙手展開,下巴一揚,說道:「哎哎,你倆這是幹啥去?」
  「關你屁事!」我冷哼一聲,腳步停也沒停,直接伸手推向許大寶擋在我身前的胳膊。
  不過很可惜,我的力氣和許大寶簡直沒法比,左手推在人家的胳膊上,人家只是輕輕的一用力,就把我給擋了回來。哎!他奶奶的,還真跟咱過不去呢是吧?我停了下來,歪著腦袋仰著脖子冷冷的瞅著他那張肥得冒油的大臉,一字一頓的說道:「讓開!」右手用力攥緊了鐵鍬把,拖在後面的鍬頭在地上一顫一顫的,隨時都可以揮起來砍向任何人!
  「喲呵,你這孩子咋說話這麼難聽啊?回頭我可得問問你爹,他咋教你的!」許大寶板起臉來,用長輩教訓晚輩的口氣諷刺了我一句。嗯,無論是按照歲數還是輩份,他確實是長輩有資格這麼教訓我。
  不過問題是,我現在根本不把他當長輩,攔在我面前,並且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除非真就是我的親人,否則,在目前的形式下,那就是敵人。
  陳金這小子更渾,雙手一攥鐵鍬把,作勢欲揮,齜牙咧嘴的從嘴裡擠出幾個字兒來:「好狗不擋道!」
  乖乖,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許大寶有些心虛了,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暫且不說我二叔還有陳鎖柱倆人就夠他心裡怯膽,只是陳金和我倆人以往在村裡那壞名聲,也得讓他有點兒顧慮,年輕人打架鬧事十有八九就有我們倆參與其中,而且出手凶狠毫無顧忌。是啊,這就是年輕人的優勢,無憂無慮,一人吃飽全家不饑,所以魯莽所以猖狂。可多數如同許大寶這樣的大人就不行了,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指望著自己養活呢,你敢玩兒命麼?
  我能看得出來許大寶的眼神中透露出些畏懼,只不過許大寶覺得自己畢竟是個大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如果害怕了倆小孩子,那也確實夠丟臉的。所以還是強撐起臉來,依然以長輩的口吻訓斥道:「不像話,敢跟叔叔這麼說話!回去非得讓你們爹娘狠狠的揍一頓,不管教管教還不瘋了啊?哼!」
第49章 好漢架不住人多
  對面的人群中,邢銅鎖走了過來,他清楚許大寶現在陷於兩難之中,在強撐臉面呢。邢銅鎖面帶善意的微笑,對我和陳金說道:「金子,銀樂,這就是你們倆的不對了啊!趕緊給你們大寶叔道個歉!」邢銅鎖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說完這句話並沒有等我倆道歉,接著問道:「看你們倆生氣的樣子,手裡還都拎著鍬,這是幹啥去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也笑著面對他,只是我的笑很冷,脖子往前一伸湊到他跟前兒,很隨意很輕鬆的說道:「拆廟!」
  「嗯?拆啥廟?」邢銅鎖顯然沒有想到我們倆是要拆廟,在他的想法中,還以為俺倆是要去找某位老太太算賬,或者是今天又要去哪裡打架。
  「這不,到了。」陳金下巴往奶奶廟那面仰了仰,回答道:「奶奶廟。」
  邢銅鎖和許大寶倆人都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覷,無論如何,他們也沒往這方面想過。包括他們後面的那一大堆人,也都是目瞪口呆。誰也鬧不清楚,也絕然不會想到,我們倆人會在惱羞成怒之後,一不做二不休,要拆廟洩恨。
  就算是和那些個老太太吵架了,生氣了,冒火了,得發洩發洩,那就只是人與人之間吵鬧,最多不過是打罵。拆人家廟幹啥?
  再說了,陳金早上在村支書家門口和這些個老太太們一場大鬧,讓這些在村裡橫行慣了的老太太們丟盡了顏面。本來這大傢伙聚集到一塊兒就是要找到陳鎖柱家鬧騰呢,若非是胡老四中間又來插了一槓子耽誤了一段時間,恐怕現在正在陳鎖柱家理論爭吵呢。這下可好,你陳金、趙銀樂,還覺得受了欺負,要拆廟洩恨?
  他們畢竟不知道,村裡已經有好幾位年輕人病倒了,而且就是受到了奶奶廟裡那位所謂的「玄母娘娘」降下來的罪,從而導致了陳金和我兩個人怒氣衝天,誓要拆廟報復。所以他們此刻都覺得我們倆這是在仗著家裡有強人,所以欺負人呢!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非常的快,如此的突然,事先一點兒異狀都沒有,就好像是眨眼之間,天色就從明亮轉入了陰暗。和以往天色陰沉時有所不同,這種光線的陰暗就像是在你週身籠罩上了一層無形的布幕,裹著你讓你感覺有點兒透不過氣來。
  平地生風,呼嘯而起,一股淡淡的霧氣從那堆人後面的奶奶廟裡升騰而起,向四周擴散開來。寒意瞬間蔓延,侵蝕到了我們的週身上下,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陷入在震驚中的人們被冷風裹夾著的寒意侵體,終於回過神兒來。剛才說什麼來著?陳鎖柱還有趙大牛家的兒子要拆了奶奶廟?這倆孩子是不是瘋了?人群中嗡嗡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互相嘮叨的,有直接伸指頭點著我們倆叱責的,有夾槍帶棒罵的,也有默不作聲只是怒視並且在心中腹誹詛咒我們倆的……
  我和陳金倆人對視一眼,同時冷笑,拎著鍬就往人群中走去。
  邢銅鎖和許大寶倆人此刻也不想我們倆有多麼凶悍了,硬是橫在街上,攔住了我們倆。而那些個老太太們也義憤填膺的衝我們倆湧了過來,她們的家人尤其是男性同志,更是一馬當先,和邢銅鎖還有許大寶兩人或肩並肩,或站與其後,攔截我們。更有甚者,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想要動手了。
  畢竟這拆廟可是大事兒,這明擺著就是拿全村一半以上的大人不當回事兒啊!當時的農村裡,封建迷信在村民的心中,那是一種根深蒂固,一時間根本無法抹去的信仰。平時多數人還看不出來他們如何的保守著自己的信仰,或者他們自己也並不太清楚心裡對這種信仰多麼的在意,可當真正事情發生時,他們會從內心裡爆發出本能的保護意識。這就如同柳貴生當知道自己的女兒生了怪病時,首先想到的便是要請胡老四來驅邪。雖然這不是一回事兒,但這就是一種長期熏陶下的潛在心態形成的本能。
  有點兒繞嘴了,嗯嗯,想來大家也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不多在這上面繞了。
  許大寶怒氣衝天的呵斥道:「你們倆站住!小兔崽子,趕緊滾蛋,不然今天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們。」
  「對,識相的滾回家去!」
  「別以為你們家裡人凶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怎麼著?還想著把全村人都給欺壓住啊?」
  「就是,誰還沒點兒脾氣啊?平時也就不和陳鎖柱還有趙二牛一般見識,當真以為別人都怕了你們啊?」
  ……
  有時候我還真就納悶兒,村裡人怎麼就那麼喜歡打嘴仗,七嘴八舌唾沫橫飛,有意思麼?要說女人也就算了,大老爺們兒的,哪兒那麼多廢話啊?有了矛盾和分歧,要麼就事論事理論一番,分個是非對錯,然後解決,假若不成,矛盾衝突激化到了今天這種局面,那就直接動手得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等什麼呢?
  要說我和陳金,平時也有這樣的毛病,可關鍵問題是面對的是女性或者是老頭兒老太太,要是換成一般的爺們兒,咱可從來不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