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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節

  「那個叫明真或者明佳的小男孩兒,會不會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賈銘』了呢?」
  「咱們中國人改名的時候很少會改姓。不過你要說梅老師的兒子這麼幹了,我還真信。對他來說,過去的一切都是痛苦的回憶。也許他為了忘記過去,改頭換面,會改個讓別人都認不出來的名字也說不定。可你剛才說的那個賈銘又是誰啊?」
  「現階段我這也只是個猜測。」陳超決定換個話題,「哦,您把照片拿來了。」
  老范從一個信封裡拿出一沓照片遞了過來。這是一沓黑白照片,從不同角度拍攝了梅老師的死亡現場。但有些照片明顯對焦不准,看起來並不十分清晰。但照片上的一切依然令人震驚。一具蒼白的女屍,赤裸裸地躺在髒兮兮的水泥地板上。陳超不禁想起梅老師身穿旗袍和他兒子的那張合照……
  就像寫詩一樣,一旦兩種意象合二為一,往往會給人帶來一種全新的啟示。雖然暫時還未能全部領會這一啟示,但陳超確信他現在的方向對了。
  「老范同志,真不知該怎麼感謝您。」
  「我當時是以一位警察的身份拍攝這些照片的,」老范的語氣忽然顯得有些凝重起來,「但是我很快意識到沒人會介入調查。誰願意花閒工夫去查這樣一個出身不好的女人是怎麼死的?再說我也不希望她的裸照被傳得路人皆知。你肯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您是一位有原則的老同志,」陳超說道,「今天能認識您是我的榮幸。」
  「『文化大革命』之後,我也想過重新調查那件事。可沒有物證,也沒有人證,我又能怎麼辦呢。雖然說梅老師的死那個老田脫不了干係,但從技術上說這根本算不上謀殺案。」
  「您說得沒錯。」陳超應道。但他想不明白,老范為什麼要說這些呢?
  「你說梅老師的兒子可能改名了,我認為你也許是對的。他想忘記過去的一切,這也是他賣掉明府老房子而且再也不回來的原因。」老范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當時沒幫上梅老師的忙,如果我跟你講的這些事情再對她兒子不利的話……」
  「目前的一切都僅僅是推斷。您對我講述的那些情況不會被拿去針對梅老師的兒子,」陳超說道,「那並不是犯罪,而是他在那個特定年代的遭遇。」
  「謝謝你,陳隊長。」
  「老范同志,我有個請求。我能借用一下這些照片嗎?我保證不會對任何不相干的人展示它們。用完馬上還給您。」
  「拿去就是了。」
  「謝謝您,您真的幫到了我很多。」
  「不,你不用謝我,」老范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真正應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二十七
  多日以來,陳超這還是第一次感覺自己看到了破案的曙光。
  和老范告別後,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賈銘事務所的號碼。接電話的秘書說賈銘出差了,下午才能回來。陳超心想,這樣也好,他需要時間來思考。
  他聯繫了區政府的房地產開發辦公室,打聽明府老洋房當年的交易情況,尤其詢問了賣房人的真實姓名,及其與原房主的關係。房地產開發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許諾將盡快提供相關材料。陳超暫時不想驚動法制委員會的鍾保國主任。
  但是與此同時,他覺得自己還有別的事情要做。迄今為止,對於賈銘這個人,他所瞭解的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故事。現在他需要瞭解的是此人近年來的狀況。
  事關重大,值此緊要關頭,陳超已經不能再犯任何錯誤了。
  他給小周打了個電話,約好在老洋房飯店門口見面。
  陳超徒步走到老洋房飯店門口,發現這座老宅子此刻的樣子與午夜時分截然不同。沒有霓虹燈的迷離閃爍,也沒有禮儀小姐的慇勤身影,白天的它更像是一座古舊的民宅。
  抽了一根香煙之後,陳超正打算給老陸打電話,小周開車到了。
  「你知道『金色年華』嗎?」
  「浦明路上那家洗浴中心?」小周說道,「聽說過。」
  「咱們去那兒。對了,找個銀行停下車,我得取點兒錢。」陳超一閃身坐進了車裡。
  「是啊,去那種地方可得花不少錢呢。」小周猛地一踩油門,車子一下就衝了出去。
  陳超坐在後排,看到小周正通過後視鏡盯著他看。是啊,大早晨起來去洗浴中心本身就夠奇怪的了,更別說上個禮拜他還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路上車堵得很厲害,兩人花了四十五分鐘才到那家名叫「金色年華」的洗浴中心。這家店裝修奢華,活像一座皇宮。停車場裡停滿了各式名車。
  陳超來到洗浴中心一樓大廳,向前台打聽夏季。
  「沒錯,夏季在這兒呢,」一位年輕的女服務員說道,「她在三樓餐廳呢。」
  正如白雲之前所說,夏季是這家洗浴中心的股東。她負責公關娛樂業務,自然也包括餐廳裡的時尚秀了。
  陳超買了一張入場券,換上了浴袍和塑料拖鞋,小心隱藏著自己的警察身份。
  他乘電梯來到三樓,看到餐廳的舞台附近有張桌子,而夏季就坐在桌前。她穿著一身寬鬆的居家服,正在指揮一群姑娘們練著台步。
  不是每個模特兒都能像夏季這樣出人頭地,有句詩叫「一將功成萬骨枯」,模特行業也是如此。此刻,陳超又想起紅旗袍案中的那些受害者。
  他並沒有走上前,而是讓一位服務員將自己的名片捎了過去。不一會兒,夏季便站起身朝他走了過來。
  「剛才我就看見您了,只是一眼沒認出來,」她溫柔一笑,拉起陳超的手來到一張桌前,「陳隊長,我經常在報紙上看到您的照片。您今日大駕光臨,真是貴客啊。」
  「夏小姐,您在電視上的出鏡率更高些吧。」陳超說道,「不好意思貿然來訪,我需要找您瞭解一些情況。」
  「找我?您是說找我瞭解情況?」夏季很驚訝。
  「是的,而且就是現在。」
  「不湊巧啊,我們今天店慶,要搞時尚秀,一會兒就開始了。」
  所謂時尚秀,與其說是秀時裝,倒不如說是姑娘們秀肉。不過既然是店慶,肯定會來很多「貴客」,夏季得費不少心思。
  「您自己要親自上台走秀嗎?」
  「那倒不必。」
  「如果不是火燒眉毛的事,我也不會連個電話都不打就跑來找您,」陳超望著舞台說道,「時尚秀開始以後咱們談談吧。」
  夏季看起來有些不情願的樣子。舞台上的姑娘們正等著她的指令,樂隊已經開始奏響輕柔的旋律。此刻貌似並不適合談話。
  「我就知道您不是來看節目的,」她說道,「要不您先去貴賓室休息一下,一會兒節目開始之後我去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