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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

  「這說法太扯淡了。我們要抓住那些主要矛盾。比如說在上海這樣的城市,女子身穿名貴旗袍卻赤著腳這事兒就說不通。這種情況對於兇手來說可能是他變態殺人儀式的一部分。」
  「可是無論我們現在談論的是什麼矛盾,我都不認為第一位受害者是老廖所說的那種三陪女。」於光明說道。
  「老廖覺得紅色旗袍和皮肉生意有什麼關係嗎?」
  「按照老廖的理論,也許兇手是因為曾遭身穿旗袍的三陪小姐拋棄,才起了殺人動機。所以兇手才會給每一位受害者都穿上這樣的旗袍,以宣洩不滿。」
  「可這無法解釋這些旗袍精細的做工和古老的款式啊,我覺得三陪小姐穿不起這樣的旗袍。而且既然兇手費勁巴力地準備那些旗袍,說明他並沒把受害者純粹看做洩憤對象。」
  「那隊長你對這些旗袍怎麼看?」於光明問道。
  「這些旗袍也許是某種心理儀式或者性幻想的一部分,對兇手來說可能有著特殊意義。」
  「如果他是個瘋子,我們怎麼能知道這些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呢?」
  「老廖手裡掌握的物證可能會幫到我們。不過既然他是個連環殺手,那我們還是要掌握他的心理檔案。」陳超說道。
  「我向李書記提起過你翻譯了一些心理驚悚小說,可他根本聽不進去。」於光明一臉無奈。
  「在他心目中連環殺人案只可能發生在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不可能發生在我們的社會主義新中國。」陳超笑道。
  「我也讀了一些偵探小說,不過沒有系統研究過這些。我不知道心理學能給破案帶來多大幫助。」
  「在西方國家,心理分析法是常見的辦案手段。有精神問題的人多少都會有些病歷什麼的。醫生們可以給嫌犯作出心理評估。警察也可以接受相關培訓。我上大學的時候從來沒學過心理學,只是為了完成論文才讀了幾本心理分析的書。至於偵探小說裡那些玩意兒你大可不必當真。」
  「還是給我講講小說裡那些心理學應用吧,就像老廖所說的,這樣沒準兒能縮小調查範圍呢!」於光明顯得很好奇。
  「呃,我想想啊。咱們把這些東西結合紅色旗袍案分析一下。」說著,陳超清了清嗓子。
  「屬下洗耳恭聽!」
  「你看,第二名受害者的情況就符合偵探小說中的某些描述。像本案中這種針對特定目標的殺手通常都有強迫傾向。他應該有著深刻的意淫情結。這是一種精神疾病,但並非妄想症。他不由自主地要消滅所有他認為低劣和卑微的人,三陪小姐也許就屬於他要消滅的人。他這麼做也許是想要摧毀色情業,所選擇的作案對象也都是脆弱而易受攻擊的。要是能抓住兇手,我估計他應該會跟老廖掌握的那些物證相吻合。」
  「那就是說,估計老廖已經查出點眉目了。」於光明點了點頭說。
  這時服務員端來一盤點心。陳超點了一份檸檬派,而於光明點的是一份燻肉蒸包。這家店,至少在點心這方面還算是中西合璧。
  「所以,不管你信不信,那些偵探小說裡的變態殺手常常都是些陽痿者。他們享受的不是生理上的高潮,而是精神上的。所以法醫未必能從受害者身上檢出精液痕跡。」陳超說道。
  「沒錯,技術科的同事也排除了兇手使用安全套的可能,因為受害人體內沒有安全套潤滑粉的痕跡。所以說,起碼到現在為止,兇手符合剛才你所說的特徵。兩個受害者都被脫過衣服,但並非被赤身拋屍,似乎也沒被強姦。很可能就是那樣的瘋子。」於光明若有所思地說道,「你以前翻譯過一本書中說,通常這種人小時候受過性虐待。他們的童年是扭曲的,長大之後也很可能患有陽痿。」
  「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論,一個人的童年經歷對其一生有著難以估量的影響。在多數案例中,這一類變態殺手都曾經歷過某些性虐待,而這些經歷影響了他們的行為舉止。」
  「可這對咱們破案有什麼幫助呢?誰願意談及小時候被性虐待的事?承認這種事,比遭受性虐待本身更讓人痛苦。人可都是要面子的。」
  「是的,人們都忌諱這種事,因為實在太丟臉了。」陳超說道,他不知西方心理學體系中有沒有丟臉這個概念,「國外這些年漸漸開始流行講述自己童年的悲慘經歷。可在中國這還是不可想像的。而且在上海這個地方,很多家庭祖孫三代擠在同一個屋簷下,目睹父母性行為之類的事情也會在孩子們心中留下陰影。又有誰會把這些東西說出來呢。」
  「哎,這讓我想起我以前一位鄰居的事。那個小伙子結婚之後卻不能圓房,因為他家床鋪總是吱呀作響。他父母和他們住在同一個房間裡,中間只有一層竹簾隔著,這邊任何風吹草動父母那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小伙子小時候就聽見過父母親熱時床鋪吱吱呀呀搖晃的聲音,只是沒告訴過別人。不過人家可沒變成殺手,這麼住了兩三年之後,他和妻子有了單獨的房間,問題才解決了。」於光明笑道。
  「但如果他去看看心理醫生的話,可能不用等上兩三年呢。」
  「呃……起碼我認識那傢伙啊,所以我對他產生心理問題的原因有一點瞭解。咱們對本案兇手可是一無所知啊。」
  「但咱們知道他殺人和拋屍時基本遵循同一個模式。只要他不被捉拿歸案,就還會繼續那麼幹。」
  「那我們怎麼利用這一點呢?」於光明問道。
  「如果我們不知道他如何挑選作案對象,那麼至少可以假定,他很可能到另一處公共場所再次拋屍,很可能是在星期四晚上。所以那就是我們需要加強巡邏的時間和地點。」陳超說道。
  「可像上海這麼大的城市,不可能在所有嫌疑區域都派上人手啊。」
  「我們人手不夠,可那些居委會有大把人手啊。不光是那些退休工人,現如今閒人可多了去了。咱們可以採取獎勵手段,每人發十五塊錢,只需蹲守週四一個晚上。讓他們持續巡邏,盤查所有嫌疑車輛,特別是男人開車載著一個不省人事的女人,準備在公共場合停車,或者已經停下的那種。」
  「嗯,可以這麼幹。我回去跟老廖商量一下。這老小子可能跟你脾氣不對付。不過只要是有道理的建議,他還是能聽得進去的。」
  「我暫時先不摻和了,」陳超把杯中的咖啡喝光,說道,「我得把論文寫完,之前都跟卞教授保證過了。」
  十
  此刻,於光明正獨自坐在辦公室裡。眼下的局面實在讓人摸不著頭緒。他自己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任何破案的希望。更有甚者,也許接下來這三天就會出現第三名受害者,而他作為警察卻無能為力。
  從清晨開始,他就被各種調查報告和領導的命令搞得焦頭爛額。電話鈴如老電影裡的葬禮鐘聲般響個不停。昨夜幾乎未眠,一早又因為與北京的法醫專家一起召開電話會議而錯過了早餐,於光明身上正冒著虛汗。與組裡其他幹警一樣,這個上午他感覺疲憊不堪,只能靠一杯又一杯濃茶勉強支持。
  廖國昌看起來很失落,不再提及死者資料和調查車庫的事。他提出的調查風月場所的建議也被李書記否決了。在這個城市裡,色情業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只是沒人願意明說而已,更何況還牽涉到如此敏感的連環殺人案。
  至於陳超的那番精神分析理論,於光明根本就沒在局裡提起。在他看來,沒有誰會把這當回事的。通常觀點認為,心理分析只有在抓獲兇手之後才有意義。不過,他還是建議,借助居委會組織的力量加強星期四夜間的治安巡邏。這一次,李書記很痛快地答應了。
  於光明決定再衝杯茶。正當他往杯子裡倒茶葉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你好,我想找一下於光明警官。」電話那頭的聲音並不熟悉,聽起來像是一位中年婦女。
  「我就是,您有什麼事嗎?」
  「您好,於警官。我叫雅琴,是田陌的同事。您那天來過我們賓館吧,我看見你和前台經理談話了。」
  「是的。」於光明答道。
  「那個……你們徵集田陌死亡線索的懸賞還作數不?」這位叫雅琴的婦女顯得有些緊張。
  「當然,如果能幫助我們破案,獎勵人民幣兩千元。」
  「哦,好。田陌有個男朋友,幾個月前認識的。那人每次從美國回來都住我們賓館,算是個常客了。」
  「聽起來有點意思,你能說詳細點兒嗎?」於光明頓時來精神了。
  「那人姓翁,看起來並不是那種大款,否則也不會住我們這種店。不過他應該有點錢,至少夠他每次都住上幾個月的。他有美國綠卡,就憑這點好多上海姑娘都願意跟他。不過只有田陌和他合得來,有人看見過他倆手挽手一起出去吃飯呢。」
  「你親眼看見過他倆出雙入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