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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節

  港島是女孩子的購物天堂,我相信蘇倫到了那裡一定會開心得不得了。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她微笑著凝視著手裡的口紅,「明知道有些東西是無須強留的,但我還是常常感到不捨,譬如它,還有遺落在世間的深情。」
  我心裡湧動著幾百句激情澎湃的甜言蜜語,但卻只用一個微笑取代了它們。對蘇倫的感情與對關寶鈴的明顯不同,我們彼此熟悉、彼此尊重、彼此扶持,同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矜持,絕不跨越雷池一步。
  她在地面上迅速畫了一幅草圖,概貌上跟我在山洞裡向下望時看到的大致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標準的秦漢古殿,外觀恢弘壯闊,毫無苟且零散之處。與此相比,阿爾法指給我看的,只是奇門陣勢,與「阿房宮」毫無關係。
  我忍不住搓著手感歎:「原來這片山腹裡竟然存在『第三座阿房宮』,蘇倫,你還發現了什麼?那金屬門後面,僅僅是普通的甬道嗎?有沒有機關埋伏,或者是六臂怪物之類的?」很可惜,我們兩個雖然先後趕到山腹裡,卻始終是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蘇倫搖頭:「沒有,但我有個很奇怪的感覺,上次站在水晶牆前面跟我用『唇語』對話的並不是你,而是另外一個人——」
  她抬起左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指尖從我的鼻子、顴骨、嘴唇上慢慢地滑過去,然後又撩起我額頭上的發,仔仔細細地凝視著,保持著這樣的動作超過五分鐘,才困惑地放下手。
  「風哥哥,直覺上,那不是你,而是一個跟你極其相似的人。或許在外人看來,他就是你,但感覺是不會騙人的,現在,你是我熟悉的風哥哥,而那個人,卻是無意中走過窗外的陌生人,無論他叫什麼、長什麼樣子,都不可能是楊風!」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再次肯定著自己的判斷。
  我沒聽懂這段話的意思,但也沒有再喋喋不休地追問下去,只是以為,或許一個女孩子連續遭遇奇詭變化之後,思想會有很大的起伏波動,所以考慮問題的時候會變得莫名其妙。
  當時隔著水晶牆看著她,我蘸著自己的血寫字,叫她的名字直到聲帶嘶啞——這些都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怎麼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蘇倫,我們還是去鏡子那邊吧,假如那是此地唯一可行的通道,我希望能帶你出去,先離開這裡。」
  我們同時望著那個巨大的機械體,蘇倫彷彿夢囈一樣地吐出一句:「風哥哥,如果我說世界上存在兩個『亞洲齒輪』,你會不會相信?」
  她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彷彿是大病初癒的人,再也經不起什麼劇烈運動了。
第328章 甬道之下封印住的幻像魔
  我伸手攙住她,腳下浮動,兩個人的四隻手臂同時發力,緊緊地搭在一起。她似是有意似是無意地向前一栽,整個人都衝進了我的懷裡,我下意識地雙臂一緊,猛然把她擁住。
  只有幾秒鐘時間,她手臂一挺,藉著反彈之力向後退開,滿臉都是紅暈。
  「你還好嗎?」剎那間的溫柔讓我的心也跟著蕩漾起來,她是極其自重的女孩子,這樣的動作是平時最少見的。
  「我只是……有些頭暈,不過沒關係,我們走吧。」她扶住額頭,俯身撿起手槍,貼著金屬壁,緩緩地向有鏡子的那個洞口走去。
  我的心底裡禁不住浮起一聲默然的長歎:「二零零七年的花花世界裡,像蘇倫這樣清純如水的女孩子幾乎絕跡,並且她是那麼漂亮的女孩子,身後追隨者不知幾十幾百。回想在北海道時的那段經歷,我真是傷她太厲害了,以後——」
  至於關寶鈴,我想以後自己會慢慢忘記她,就像抽屜裡舊時的照片,讓她慢慢變黃,然後成為永久的過去式。
  走到山洞下面的時候,蘇倫倏的停住,低頭看著自己的腰帶。
  「風哥哥,我師父和大師兄就在——」她抬頭向洞口方向張望著,再次仔細地低頭看看腰帶上的兩個金色紐扣,「就在外面,大約百米之內!」
  後援馬上到來,她臉上立刻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伸手在其中一粒金色紐扣上急速地敲打了四次,發出「嗒嗒嗒嗒」的輕響。那應該是一組獨特的通訊密碼,把自己的位置通知外面的人。
  冠南五郎大師被稱為「五十年來最具大智慧的日本人」,這一點毫不誇張,他的武功、相術、軍事指揮能力、國際斡旋能力都相當高明,並且近十年來加入了歐洲聯合科學院,專門研究地球上與外星人相關的奇異現象,極短的時間內就成了這一行業的權威。
  據說,他的腦部結構與常人不同,腦容量約為常人的兩倍,所以才會做出如此超卓的成績。他能親自到來,對我們來說是最大的喜訊。
  再次站在鏡子前,我和蘇倫臉上都掛滿了即將脫困的喜悅。
  「風哥哥,如果見到瑞茜卡,請千萬打開她的話匣子,瞭解清楚她從北海道倏忽來到此地的具體細節。我覺得,那些資料或許能合理地解釋楊天大俠的失蹤過程,既然她可以藉著紅寶石的光束穿越遠距離空間,焉知楊天大俠不是如此?」
  她剛剛默默無言,心思竟然已經遠遊到千里之外了。
  我長吁了一口氣:「可惜,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美國間諜,她要刻意保守秘密的話,似乎很難再令她開口。你都沒有辦法,我也沒什麼把握——」
  蘇倫悠然一笑:「真的?」
  我驀的醒悟過來,她要我去接近瑞茜卡,是在開玩笑,暗地裡諷刺我輕易獲取關寶鈴的芳心那一段。再矜持的女孩子都會吃醋,而且約是深愛對方,吃醋越深越久。
  「蘇倫,你失蹤的這段時間,我每晚臨睡前都告訴自己,找到你之後,我們再不分開。就算是繼續搜索大哥的下落、繼續在全球各地冒險,我們也都要永遠在一起,一刻都不分離,好嗎?」
  這是我的第一次表白,沒有老虎那種情場浪子慣常的浮華,只是說出全部心裡話,不摻雜一絲虛假謊言。
  「我明白,風哥哥,其實我心裡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天天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跟你一起去北海道,而是固執地留在咸陽。真正錯了的人是我,哥哥在的時候,屢次教育我不要太任性,但我還是管不住自己,對不起。」
  她的眉忽然皺了起來,因為一提到「手術刀」這個名字,那些慘烈的往事就會重新浮上來。埃及沙漠最後一戰,是她親手撳下了遙控器的按鈕,引爆安裝在手術刀心臟裡的炸彈,那種眼睜睜看著親人慘死的勇氣,連我都會衷心欽佩。
  「都是過去的事了,忘掉那些吧——」我希望她能放下這個心理包袱。
  「幸好,那種事不會再發生了,風哥哥,現在你是我最親的親人,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哥哥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咱們找到楊天大俠並且成功地救他脫困,對不對?」她掃清臉上的蔭翳,故作輕鬆地朗聲笑著。
  鏡子裡映著山洞外的機械體,那麼多齒輪一起飛旋時,彷彿要在空氣裡帶出一道七彩長虹,令人漸漸有目眩神迷的感覺。
  蘇倫伸出右手食指,點在鏡面上,這個動作,與我上一次當著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的面以手指鏡完全相同。
  「很小的時候我就想,鏡子這東西真是奇妙,薄薄的一層竟能容得下那麼廣闊的豐富世界。風哥哥,我考考你——當咱們站在鏡子前面時,身體與影子之間的距離到底是多少?是腳尖到鏡面的距離,還是腳尖到鏡中影子的腳尖之間的距離?」這一刻,她頑皮得像個剛剛懂事的小姑娘。
  這雖然是一面古銅鏡,但品質極其優良,絲毫不遜於磨鏡老人司徒求是他們守著的那一面,能把蘇倫臉上的表情纖毫畢現地還原出來。
  「回答我,答案是第一個還是第二個?」她等不到我的回答,微微地轉過臉,從鏡子裡望著我。
  我認真地回答:「我也有過那樣的困惑,並且至今沒有答案。」
  自古至今,鏡子總是給人以空幻虛無的感覺,所以很多巫師神婆才會藉著平常人的無知,聲稱鏡子可以收走人的魂魄,以此招搖撞騙。
  人與影的距離到底是多少,這個問題已經爭論了幾百年,我想再爭論相同的時間下去,也不會有完全準確的答案。
  「聽說過家師在巴黎做的那個『鏡面迷宮』試驗嗎?他在兩面相對的弧形鏡子之間放置了十組兩兩相對的平面鏡子,當人在鏡子之間環繞穿行時,通過『視覺暫留』現象,人會感覺自己進入了鏡子裡的世界,根本分不清哪個影子才是真正的自己。這個試驗做到極致時,一個輕功卓絕的高手以同樣軌跡穿行於鏡子,他會發現,鏡子裡映出來的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些完全陌生的人和景物,彷彿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向著鏡子裡的我眨眨眼睛,唇角一動,閃過一個意味深長的淺笑。
  我看過那個著名試驗的資料片,並且冠南五郎說過,應用物理學上界定了光的「反射和折射」特性,除此之外,還會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立體反射、立體折射」現象,只不過在發生這兩種動作的同時,無法被人的瞳孔接收到而已。
  更深一步說,冠南五郎的研究工作正向著「走火入魔」的邪路發展,他有一本著作論述的就是「穿越鏡面理論」,中心思想是說「鏡面猶如水面,而人就是那束光,可以沿折射軌跡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