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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節

  我試著分析下去:「瑞茜卡愛上了別的男人,想洗白自己——或者是想以手裡掌握的資料要挾五角大樓,從而得到一筆巨款後潛逃?」
  這是常理,大概五角大樓的心理學專家們也會做這樣的分析。
  蘇倫搖搖頭:「非也非也。」
  她的唇角露出一絲無聲的淺笑,已經洞悉了我的所有想法。
  「你肯定這樣問過她?咱們所有人都會從常理入手分析,難道她會是個特殊的例子?」我之所以緊追不捨地一路問下去,是在牽掛著她如何從玻璃盒子裡逃脫的事。僅僅是深海逃脫也就罷了,她又如何能從日本來到中國的西南邊陲,躲開間諜網的層層追緝?
  美國間諜網的工作效率高得驚人,內部擬定的做事標準高於全球軍事部門的所有工作極限,所以,只要是逃亡者還存在於地球上,就一定難以徹底逃離,最終落在他們手裡。
  蘇倫一聲長歎:「她沒有說這些,但卻講了一段更驚心動魄的故事,你有沒有心情聽?那時候,你和關小姐同時被困,我正從咸陽趕去北海道,而她卻離奇地進入了海底神墓。」
  提到「關寶鈴」,她臉上掠過一絲蔭翳,但轉瞬即逝。
  我仰天長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其實,你和關小姐的處境也很危險,假如與瑞茜卡一樣進入海底神墓的話,接下來的命運也會被困在這裡,而且是永遠被困,無法逃脫。這樣看來,上天還是不肯佑護你,不肯把名滿全球的大美人留在你身邊——」蘇倫慧黠地笑起來,腮上旋出兩個精緻的酒窩。
  在我眼裡,她正一步一步表現出本來面目,仍舊能回到那個對我深情款款、柔情百轉的女孩子形像,而不是之前那麼生硬。
  這次的突然重逢,她甚至沒有撲進我懷裡,做一次顫慄地觸及靈魂的擁抱。進入阿房宮之前的每一個夜晚,我都夢到重逢,夢到她忘情地撞進我懷裡,不顧一切地哭、笑、傾訴。
  突然之間,我們之間出現了無言的冷場,都忘記了彼此要敘述的話題。
  良久,她緊閉著的眼角一顫,兩顆又大又亮的淚珠滑出來,顫巍巍地掛在睫毛上。一瞬間,我心裡的某根弦被愴然撥動,一陣銳利的刺痛泛上來,立刻心如刀割般的難受。
  「蘇倫,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再不分開了。」我很想表白更多,但所有的話都被哽在喉嚨裡。「不再分開」不僅僅是我的理想,更是對蘇倫做下的錚錚承諾。
  「什麼?」又經過了幾分鐘的沉默,蘇倫才倏的睜開眼,若無其事地扭過頭去,揮袖抹掉淚珠,再淺笑著回頭,淡淡地問了兩個字。
  我知道,她什麼都聽到了,也什麼都會懂,索性不再解釋,只是微笑著望著她臉上迅速飛起的緋紅雲霞。
  「家師曾經歷次諄諄教導我們,凡事必定先做、後說;多做,少說;敏於行,訥於言,才能令自己的心不受愧疚的折磨。他雖然是日本人,卻對於中國哲學有很深的研究,對中國古人的智慧更是欽佩得五體投地。風,相信他若見了你,一定會非常之欣賞——」
  這段話,明裡是對冠南五郎的介紹,暗地裡卻藏了很多種意思,只可意會,不能言傳。
  我用力點頭:「我懂了。」
  手術刀死後,我和蘇倫之間的心靈總是能時時溝通的,只是因為關寶鈴的介入才令兩個人之間起了隔閡。現在,一切世俗糾葛都不存在了,在我們的眼神交流中,對方心意早就瞭然於胸。
  蘇倫笑起來,眉腳飛起,喜不自勝。
  接下來,我簡要地將她失蹤後的情況敘述了一遍,把隧道以外發生的情節略去了不少,重點是五角星芒大陣、天梯石屋、阿房宮奇陣、封印之門以及數場生死激戰。這段經歷看似雜亂無章,但有一條主線是始終貫穿的,那就是所有人對幻像魔的同仇敵愾。
  當她聽到幽蓮、薩罕、森這三個人的結局時,臉上不免露出一陣慼然:「森是大哥最看好的人才,才會出巨資供他做研究,但誰都沒想到,他竟然是土裂汗大神的黨羽。如此看來,世界上那些最聰明的人物,豈非都不滿足於自己的地球人身份,渴望飛向宇宙,做宇宙的主宰?」
  森的確是不可多得的電腦界人才,在某種意義上說,他跟小燕倒是有很多共同點。
  從這個話題上,我也不無擔心地想起小燕打給我的最後一個電話,他說了很多霸氣十足的瘋話,有點「走火入魔」的味道。
  「風哥哥,你安心閉目養神,我把自己的經歷講給你聽——」蘇倫終於恢復了對我的稱呼,我心裡掠過一陣暖流,彷彿是離家萬里的遊子重新回到溫暖的窩,此前經歷的一切艱難困苦都成了過眼煙雲。
  「好。」我聽話地閉上眼,收納氣息,歸於丹田,四肢百骸徹底放鬆,只留下敏銳的聽覺。
  「風哥哥,我能感覺到家師就在附近。這條白色腰帶是英格蘭特工部門的最新產品,具有強大的防磁效果,佩戴它的人,即使是處在電磁風暴的中心,也能安然無恙,腦電波不會受到任何損傷。同時,它的內部安置著兩片超能感應器,可以接收家師和大師兄發出的定位偵測訊號,咱們見面之前,訊號便顯示,他們兩個已經進入了以我為圓心的一百公里之內。風哥哥,記得你讀過家師關於『亞洲齒輪』的著作,一定會注意到,他在《探秘之章》那本書裡反覆提到過,『亞洲齒輪』附近存在著巨大的紊亂磁場,超過人類的腦電波承受極限幾萬倍。所以,企圖接近『亞洲齒輪』的探險者,通常的結果就是腦組織嚴重受損,變為植物人——」
  我點點頭,席勒的遭遇便說明了一切。強磁場作用於人腦時,將會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很可惜,那麼一個前途遠大美好的年輕人從此要陷入無邊的蒼白世界裡了。
  「風哥哥,你什麼都不要想,也不要打斷我,只靜靜地聽著就好。因為我這段經歷的很多節點處,自己都想不明白,只能做泛泛的敘述,暫且不管其中的邏輯性——」蘇倫清了清嗓子,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煩悶全部吐出來一樣,連續地大口呼氣,「好了,風哥哥,你聽著……」
  進山的時候,蘇倫知道飛鷹的人馬就在附近,所以放心大膽地帶著席勒前進。在她看來,前面的路還長得很,暫時是沒有什麼危險的。結果,過了那段古怪石牆僅僅十分鐘,她就覺察到有人在暗中偷窺。
  她預想中的敵人,一個是西南馬幫,一個是龍格女巫,這兩派人都是不能隨意招惹的,所以她臨時改變了前進方向,折向右側的一條岔路。
  就在一條斷澗旁邊,怪事發生了,溪水倒捲上來,形成一條強勁的龍捲風水柱,把她捲了進去。她不知道在白花花的水柱外面發生過什麼,但再次落地時,已經到了一條枯寂的山谷裡,而且只有她一個人,行囊和牲口都不見了。
  她沿山谷前進,很快見到了傳說中的「第二座阿房宮」,那時候,她曾打通過我的電話,短暫的交談之後便又失去了聯絡。阿房宮的最深處,有一扇嵌在牆壁上的金屬門,瑞茜卡就是從門裡走出來的,兩個陷入古怪世界裡的女孩子居然談得很投機。
  以瑞茜卡的閱歷,當然瞭解蘇倫和我的一切情況,這才會把玻璃盒子裡的事講給她聽。
  以我看來,瑞茜卡自述的這段經歷並不完全可信——
  她摘下了那塊「海神銘牌」,但隨即而來的是一股無比強大的亂流,一下子把她吸入了一個黑暗的通道裡。慌亂之中,她丟掉了牌子,屈起身體,全力護住頭和心臟。她感覺到自己一直在快速下墜,像是一個從高樓上失足跌下的無辜者。
  她落在一個空曠的大廳裡,遍地都是紅光,就在面前不遠處的一個深洞裡,一顆紅寶石正在散發著熾烈的光芒。人都是貪婪的,瑞茜卡也不例外,她走上前,要彎腰把寶石掏出來。那個洞的直徑不超過三十厘米,深度卻恰好超過她的胳膊長度。
  瑞茜卡曾經練過瑜珈柔功,在貪心驅使下,她迅速縮骨下探,指尖終於夠到了寶石。一陣更為炫目的紅光閃過後,她便到了這個地方。
  蘇倫無法探究瑞茜卡那些話的真假,她通過那扇金屬門後面的甬道,到達了「亞洲齒輪」的世界,並且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們兩個可以任意穿過通道,自由地在阿房宮和「亞洲齒輪」之間散步。
  孫貴的出現則是從天而降的,像是特技演員的慢動作一樣,緩慢地落下來,跌在地面上,然後復活。從他嘴裡,蘇倫知道我已經進入隧道,情緒馬上激昂起來,直到在那面水晶牆後面看到我。
  她一停不停地敘述了約一個小時,表情冷峻,眉頭始終緊緊皺著,可見對很多事根本就沒有想出答案。
  「風哥哥,在水晶牆後面看到你時,我有點不明白你到底是在哪一個世界裡?難道在眾多山洞和甬道的後面,還存在著其它秘密?還有,你說過的那些人,我一個都沒看到過,在阿房宮裡,只有瑞茜卡、孫貴——」
  我靜靜地聽著,在她的敘述告一段落時,緩緩地回應:「蘇倫,你畫一個阿房宮的草圖給我,現在,我懷疑咱們兩個經歷過的,並不是同一座古代宮殿。」
  這是一個大膽的假設,考古學家們一直說地球上存在「第二座阿房宮」,現在突然間又冒出「第三座阿房宮」來,一旦捅給媒體,肯定又將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蘇倫伸手入懷,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管口紅,輕輕拔開蓋子,歉意地笑著:「沒有筆,用這個代替吧。」
  那是一管夏奈爾口紅,品名為「春之傷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在開羅的免稅店裡親手買給她的,真是難為她一直貼身帶著。
  「夏奈爾的『春之傷感』——冬天過去,接下來就是春天,有什麼值得傷感的呢?」她搖頭歎息。女孩子總是多愁善感而且心細如髮的,她心裡牽掛著什麼人,就會在不經意間表露出來。
  我接過那蓋子,看著上面閃亮的夏奈爾商標,不經意地笑著:「其實夏奈爾的最主要銷售市場是在港島,等這件事過去,咱們不急著回開羅,先取道港島,陪你去買二零零八年的最新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