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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節

  失去過才知道珍惜,在接到蘇倫失蹤那個消息後的日日夜夜裡,幾乎每隔十分鐘就會自責一次,追悔莫名。
  我看到了光明,彷彿就要到達甬道的出口了,突然之間,身子撞在一堵透明的水晶牆上,最先碰上去的左肩「卡嚓」一聲已經骨折,整條左臂都失去了知覺。
  「蘇倫——」一聲怒吼伴著一口鹹腥的血噴出來,那面兩米高、三米寬的水晶牆立刻成了一大塊血染的紅布。牆的厚度至少超過五米,澄澈無瑕,毫無遮擋。牆的外面,也是一條甬道,不過相當淺,只有七八米的長度。
  我感覺到胸膛裡有十幾股熱流洶湧激盪著,是不是要湧上喉頭來。那些全部是我五臟六腑裡的熱血,再噴出來,我也就要激憤而死了。
  「蘇倫,我來了,別怕,我就要來救你了——」我緊閉著唇,舌尖全力舔著上顎,封閉喉頭,極力控制著熱血上湧,手扶著側面冰冷的甬道,盤膝而坐。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正是因為大哥楊天與蘇倫的失蹤,才會令我永遠有追尋下去的無窮動力,我有責任把他們找回來。所以,無論發生什麼意外,我都要堅強地活著,絕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甬道裡的深度陰冷也給了我運功療傷的良好環境,奔湧的熱血漸漸緩和下來,揮袖擦去了牆上的血跡。牆外沒有人,但從甬道的出口能看到一隻飛旋著的齒輪,直徑約有半米,旋轉速度至少在每分鐘九十轉以上。
  「齒輪?亞洲齒輪?」我彈身而起。
  有齒輪就必定有輪軸,但我所處的角度,恰好是在齒輪正面,後面的一切都被嚴密地遮擋住,什麼都看不到。
  水晶牆與甬道融為一體,恰好在即將到達出口的位置,把甬道一分為二,並且巋然不動。我在牆體上搜索了幾分鐘,確信附近沒有任何控制機關能夠挪開這堵牆,立刻想到了「炸藥爆破」這四個字。不過,以土裂汗大神的能力都無法突破水晶牆,人類的爆炸手段又有什麼用處?
  幾百種突破手法在我撞到水晶牆的剎那就都想到了,思想在一瞬間運轉過速,才會導致大口噴血。
  「毫無疑問,這堵牆是無法攻破的,比起在沙漠裡鑽探土裂汗金字塔的那次行動,這一次的難度增加了何止百倍?」在封印之門前已經受過一次挫折,所以我能清醒地認識到,在這些人力無法掌控的神秘機關前,必須要打破慣常思維,才能奏效。
  我仔細地擦拭著水晶牆,一顆血點都沒留下,以確保它純淨如新,能夠仔細地觀察到牆外的一切動靜。它給我的感覺,如同在封閉的深海潛水艇裡透過舷窗向外觀察一樣,什麼都能看到,但卻什麼都摸不到。
  那個齒輪一直在轉,但在我的感覺中,它只是「空轉」,根本產生不了任何動力傳遞。也許過了這面牆,就能目睹「亞洲齒輪」的神秘面目了。幸虧站在這裡的是我,而不是那些對傳說中的「亞洲齒輪」趨之若鶩的科學家,譬如冠南五郎之流了。
  當我確信自己留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了之後,才戀戀不捨地返回。到了這時候,阿房宮空院裡的激戰早就成了無關緊要的事,唐門恩怨、唐心的前世、異化的唐清等等等等,全都拋在腦後,只有蘇倫皺著眉的苦笑在我眼前閃動著。
  她本來是快樂無憂的,即使是在手術刀猝亡之後,她也沒有任意消沉下去,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清理手術刀遺物、搜尋大哥楊天的遺蹤上。是我與關寶鈴的邂逅、沉迷、糾葛、癡纏,才令蘇倫傷心欲絕。
  我忍不住在自己額頭上重重拍了一掌,滿心裡懊惱不迭。
  向回走的路還很漫長,我走出約一百多步,步履沉重之極,手背上磕破的地方也在隱隱作痛。突然之間,我的後背上有了異樣的感覺,彷彿有一種無聲的暖流正隨風拂來。水晶牆嚴密無比,甬道裡是不可能有風的,那一定是某種錯覺。
  「風哥哥、風哥哥……」耳朵裡傳來蘇倫的聲音。
  普天之下,只有她才會用這三個字叫我,剎那間,十三號別墅裡第一次見面時她那個長髮披拂的清麗形像湧入我的腦海。
  「蘇倫?」我倏的轉身,腦子裡一陣眩暈,只能向側面的石壁靠過去。
  牆外的光線變得極其刺眼,但我視線裡卻隱約地多了一個人,長髮垂腰,雙臂揮舞,正在急促地拍打著那面牆。我定了定神,她的動作一下子停止了,臉貼在牆上,怔怔地望著我。
  「蘇倫——」我大叫,一瞬間,思想凝滯不動,被魘住了一樣。
  在那個飛旋的齒輪背景下,她的腰更顯得細若楊柳,不盈一握,滿頭長髮像瀑布一般飛瀉著。
  我向前飛奔,什麼話都叫不出來,腦子裡什麼思想都沒有,只是拚命奔向那團光影,如同努力掙扎的飛蛾正在投奔烈焰。
  「彭」的一聲,我毫無控制地撞在牆上,額頭火辣辣的,一股粘稠的液體立刻沿著鼻凹淌下來。站在對面的,千真萬確就是蘇倫,兩腮上閃著濕漉漉的淚光,烏黑的眼眸也正淹沒在亮晶晶的淚水裡。
  水晶牆隔斷了所有的聲音,我們面對面望著,帶淚而笑。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羊皮獵裝,脖頸上掛著一條纖細的銀鏈,一顆紅寶石的鏈墜沉甸甸地垂在胸前。李康曾向我詳細描述過蘇倫失蹤前的衣裝,就是這身衣服,出自開羅著名女裝設計師卡塔蘭之手,也是我第一次送她的聖誕節禮物。
  蘇倫是極愛潔淨的女孩子,在開羅時從來不曾連續三天穿同一套衣服,但此刻失陷在「亞洲齒輪」的詭異世界裡,又有誰伺候她換裝?雖然看不見對面有下雪的痕跡,但這種天氣裡,夜晚的溫度直線下降,她怎麼睡?又是睡在哪裡?
  當我凝視著她,心底裡一片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一毫關寶鈴的影子,直想張開雙臂,把她攬在懷裡,溫暖她,再令她唇角浮起笑意。
  一堵牆,把我們隔成了兩個世界,但至少能彼此看到。
  「蘇倫——」我撕心裂肺一樣地大叫,雙拳猛擂著透明的牆壁,血花飛濺著,把牆面染成了斑斑點點的寒梅圖畫。即使明知她無法聽到,我仍舊一聲接一聲地叫著,直到喉嚨乾裂嘶啞,再也無法發聲為止。
  她含著淚光看著我,無助地撲在水晶牆上,兩行淚長流不止。
  這一刻,我們這兩個曾在埃及沙漠裡出生入死、被江湖上尊為「無敵勇士、無敵女俠」的別人眼中的「高手」,同時陷入了滅頂的悲慟傷心裡。
  我的回聲仍在甬道裡久久不絕地飄蕩著,假如此刻土裂汗大神能妙手回春,將蘇倫從水晶牆後面解救出來,我願意答應他任何條件,包括自己這條命。
  額頭、手背、肩頭鑽心入骨般的疼,我眼前一亮,蘸著自己的血,迅速在牆上寫著她的名字:「蘇倫,我想你,放心,一定能救你出來。」
  那些字倒映過去,全部都是反著的,但她只掃了一眼便用力點頭。
  第二行字,我寫的是:「蘇倫,對不起,我以後再不會離開你了,無論是人還是心。」
  無數次夢到她脫險回來,我握著她的手,一遍一遍說的就是上面兩句話。現在,親眼看到她,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要她知道這個事實。
  她的眼淚流淌得更洶湧,在腮邊衝出兩道淺淺的污痕。在這種環境裡,洗臉、化妝都成了無法企及的空想,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她這麼狼狽。
  這是一次從未在預想中出現過的見面情景,看到她又無法牽她的手,更沒有辦法掀掉這層透明而滯重的障礙,我的視線禁不住迅速模糊了。
  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龍飛鳳舞地寫了三個字,又在最後加了一個工工整整的問號。
  那三個字是「關寶鈴」,也是造成我和蘇倫勞燕分飛、天各一方的起源。如果不是她再次提起,或許我已經把那個女孩子忘了,永遠不再記起。
  我頓了頓,擦淨面前的血污,咬破中指,莊重地回了一行字:「一萬個關寶鈴也抵不過一個蘇倫,這一生,不會再辜負你。」寫下這句話,心裡就像放下了一個巨大的包袱,感情的天平上只剩下「蘇倫」這個唯一的籌碼,無人能及。
  她側著頭看著那行字,臉上驀的出現了一抹羞澀的紅暈,沉思了幾秒鐘,回了一個大大的「好」字。
  到這時候,我才記起來,兩個人都是精通唇語的,立即向她「說」:「那邊發生了什麼?有沒有危險?」
  第一步是保證她的安全,六臂怪物的殺傷力無比巨大,她根本不是對方的敵手。
  「我到了『亞洲齒輪』旁邊,沒有危險,但所有的甬道出口都被截斷了,無法走出去。」她用唇語回答。
  我點點頭:「說下去。」
  她揮袖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唇語變得流暢起來:「我通過磁場進入這裡,毫無疑問,家師冠南五郎畢生搜尋的就是這個地方。這是一個無比廣大的空間,『亞洲齒輪』則是一個巨大的立體齒輪組,如同一個不規則的圓球,下半部分深陷在山體裡。我看到不計其數的齒輪同時運轉著,但找不到驅動它們的動力,更沒有動力輸出的途徑。風哥哥,家師的『無重力磁場』理論是完全正確的,在物理意義上的『上去、下來、前進、後退』等等動作,都不是進入『亞洲齒輪』的關鍵,而是要憑借多維世界裡時間運轉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