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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節

  我曾在資料裡不止一次見過各國元首專機上設置的逃生艙,外殼的確像個光滑的「蛋」。陡然間,我腦子開竅了,李康之所以遲遲抱著原件不肯示人,就因為他的祖先流傳下來的秘密是——金蛋!石屋裡有一個巨大的金蛋!
  與體積龐大的金蛋相比,五十萬人民幣算什麼?按照目前的國際黃金牌價折算,它的價值至少在五億人民幣以上甚至更多。
  我太小看李康的胃口了,開出那個價格,只會讓他心裡偷笑,怪不得會一再拒絕我。
  這個結一旦解開,我才發現帳篷外已經是夜色四沉,腕表也指向了深夜十一點。
  夢很長,我邊塗鴉邊思考的時間也很長,所以才會耽擱到現在。
  關於「阿房宮」名稱的由來,曾有個別「考據癖」研究人士孜孜不倦地辛苦探究過,最後的半成品結論表明,秦始皇嬴政曾特別寵信過一個叫做「阿房」的近侍,甚至勝過當時最得寵的奸臣趙高。阿房是個男人,這一點毫無疑問,考據者甚至找到了他的身高、體態、言談舉止的野史記錄,並且阿房曾率大軍南征,直達夜郎小國。
  這個結論,被正史學家們視為「詭辯」,畢竟在他們眼裡,「阿房宮」之名的由來,毫無實際價值,畢竟是一個已經被燒為灰燼的遺址,再去以捨本逐末的方式進行研究,豈非無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皺著眉,輕輕放開鉛筆。
  「如果李康對祖上遺留下來的畫冊深信不疑的話,一定是對我隱瞞了什麼,否則不可能堅定不移地跟著探險隊一路向前,絕不回頭。」
  古人說,無利不起早,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特別是在利益當頭的二十一世紀。最起碼,我不相信李康留在探險隊的目的是為了內心對蘇倫的愧疚。
  石柱後面,到底有什麼?那些琴聲來自何處?這個怪人又是……
  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某些時候,夢境正是第六感的隱約體現,所以,我會牢牢記住夢裡出現的每一個細節,而不是轉眼忘掉。
  外面又開始起風了,門簾時不時被翻捲起來,透進來營地裡臨時架設的照明燈光。
  我忽然想出去走走,透透氣,並且讓有些發熱的頭腦冷卻下來。石柱後面,必定埋藏著更為詭秘的世界,如果不能迅速拿出有效的辦法通過石陣,止步於此,只怕虛耗下去,會對蘇倫不利。
  剛剛走出帳篷,第一眼看見顧傾城正抱著胳膊,獨自一個人坐在十步之外一輛吉普車的車頭上,面向正南,雕塑一樣靜坐著。
  北風不斷掀起她的頭髮,紛紛揚揚地飄飛著。
  除了營地周圍的四個游動哨,再沒有半個人影了,只有她一個人孤單地坐著,陷在沉思裡。她的側影,像一張纖薄的剪紙,特別是尖削的下巴部分,讓我驀然看到了她內心裡的茫然無依。
  她的體形外貌,與顧知今相差甚遠,氣質更是迥然不同。
  我在帳篷門口沉吟了一下,她已經低聲叫我:「風,你醒了?」隨即轉過頭來,黑髮一甩,深幽的目光如兩泓月光下的深潭,帶著清冷的粼波。
  這是一個又冷又靜的深夜,幾個月前,我曾與蘇倫一起在埃及沙漠裡共同度過了數十個這樣的夜,現在面前卻換成了另一個女孩子。
  我向她微笑著:「顧小姐雅興不淺啊?」
  她回手緊了緊披著的黑皮風衣,皺著眉苦笑:「雅興?我不過是為接下來的工作發愁失眠罷了。衛叔今天獲取的資料很多,不過也很令人沮喪,正如你我所判斷的,到達隧道中心的星形結構之後,下一步向哪個方向前進,已經成了最難做決定的事。有時候,我真佩服那些躺下就能鼾聲如雷的人,無論面臨什麼樣的困難,都能高枕安睡……」
  我知道,她說的人裡面,也包括我。
  「風,你那麼擔心蘇倫小姐的安危,還能安安穩穩地入睡?」
  她縮了縮脖子,用力將風衣的領子罩起來,攏住所有的頭髮。
  我淡淡一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彼何人哉?」
  為救蘇倫,我可以放棄手邊的一切,即使是真心愛慕的關寶鈴。當局者迷,我有時候會迷惑自己心裡愛蘇倫多一些呢?還是愛關寶鈴多一些?如果只能選擇一個,會不會顧此失彼?
  顧傾城也跟著一笑,舉了舉手邊的一個威士忌瓶子:「要不要喝一杯?」
  我走近她,聞見空氣裡隱約的酒香。
  她的手邊,放著兩隻方形玻璃杯,還有一個鍍銀的冰筒,裡面放滿了晶瑩的冰塊。
  冷天、冷酒、冷冰,這樣的喝法,一口酒下去,只怕能一直寒到心底,不過威士忌的暖意也正是從無邊無盡的深寒裡,才能切切實實地煥發出來,讓人永難忘卻。
  「澳門人的『黯然銷魂』喝法?顧小姐這樣的美女,竟然也喜歡這樣粗獷的飲酒方式?」
  我知道,「黯然銷魂酒」的創造者是來自於澳門的某著名賭王,據說有一年冬天,他輸掉了自己全部幾千萬家產,只剩下一瓶一九八二年的蘇格蘭威士忌,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就在葡京大賭場門前,他就著海鮮市場裡的冰塊,一口氣喝完了整瓶酒,然後於絕望中重新燃起希望,借錢捲土重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終於成就了一代賭王的威名,一直到今天,賭運仍舊鼎盛之至。
  「對。」她擰開瓶蓋,倒滿了兩隻杯子。
  晶亮的冰塊漂浮在杯麵上,像是一層細密而詭異的北極浮冰,而那些殷紅的酒液,在暗夜裡更是散發著幽深的誘惑。
  「面臨絕境,置之死地而後生,正是這種酒的本意。」她端了其中一杯給我,五根指甲剛剛剪過,整整齊齊,白皙乾淨。可以想像,她與顧知今專門收藏古琴,必定也是彈奏高手。
  酒杯帶著深刻的寒意,瞬間就幾乎把我的右手凍僵了。
  她端起另一杯,低頭凝視著,悠然長歎:「風,你有沒有懷疑過我此行的真實目的?酒後吐真言,我希望咱們乾了這一杯後,大家都能真正坦誠相待,不再遮掩隱瞞,好不好?」
  北風與酒杯同樣寒冷,她說到最後,口氣也冷淡得彷彿超過了風與酒疊加起來的效果。
  她的睫毛深垂著,筆直向前,如同夏日廊前的竹簾,帶著百分之百的中國古典風味,而不是關寶鈴那樣長而上翹的西洋化式樣。
  我笑了:「干,酒逢知己千杯少。」
  或許在過重的壓力下,只有適時地放鬆自己,才不至於將自己累垮。蘇倫的神秘失蹤,給予我的打擊實在無比沉重,如果不是顧傾城的到來,自己連微笑的心情都沒有,滿心裡都充滿了追悔與焦慮。
  「叮」,兩隻酒杯相撞,那些冰塊也輕輕蕩漾著,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寒光。
  隔著杯子,我望見顧傾城帶著淡淡憂慮的眼睛,眼底深處,彷彿有兩朵幽怨的火苗在微微跳動著。
  寒酒入喉,酒香充溢在唇齒之間,令我們兩人幾乎同時打了個寒噤。
  兩朵紅暈,剎那間飛上她的面頰,我心裡悠然浮起「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句子。
  「好酒,咳咳……」顧傾城輕輕咳著,伸手遮在嘴邊,紅暈迅速在臉上擴展著。
  她的右手小指上,戴著一隻晶亮的金屬指環,不停地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烈酒散發出來的灼熱感覺,從胸膛裡反衝上來,喉間熱辣辣一片,想必我的臉也開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