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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節

  近處的廊柱後面,有人影一晃,直覺上就是那個方眼怪人。
  我立即拔槍在手,對方的身高超過兩米,並且孔武有力,使用槍械的話更容易將他制服。「你是誰?站住——」在夢裡,我使用的語言似乎不夠強悍,也許潛意識裡把他當成了滿口文言的古人,所以會刻意地放慢語速,免得對方聽不清。
  他正在急速向前逃逸,長長的戰袍衣角拖曳在地。
  我拔腿猛追,舉槍瞄準他的膝蓋位置:「站住,我要開槍了——」
  四周傳來奇異的花香,不知不覺我們進入了一個濃艷的花圃,各種各樣的花爭相綻放,但我一樣都不認識,與平日花店裡擺放的東西絕對不同。
  我已經將輕功發揮到極限,卻始終隔著近二十步距離,再也無法接近他。
  耳邊響著古琴聲,曲調頓挫悠揚,有時候只有一架在響,有時候卻又像是幾千架一起在響,聲音和諧悅耳到極點,讓人心裡忽而感傷、忽而昂揚。琴聲來自於四面八方,我猶如處在一個高級影劇院的「皇帝位」上一樣,琴聲錯落有致地傳進耳朵裡,渾身突然感覺軟綿綿的,槍也不自覺地垂下來。
  眼前又是人影一閃,槍已經落入他的手裡,隔著三步距離,我必須得用力向上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他的眼睛,並不像畫裡那樣平板,而是一種詭異的立體結構,猶如科技館裡擺放的透明圓球與立方體的合成。如果那立方體就是他的眼珠的話,每次轉動,都是三百六十度旋轉的,靈活無比。
  「這是什麼?」他居然說一口流利的國語。
  「手槍,你是誰?你是什麼……」「東西」兩個字硬生生地在我喉嚨裡截止住,即使對方的長相與人類相差太遠,我也不該用「東西」來形容他。他既然有「人形」,我就該使用平等的人類稱呼。
  「手槍?手——槍?」他把槍托在掌心裡,方眼又是一陣連環轉動,陡然射出兩道光,罩在槍上。
  我連退了三步,蓄力提防。
  「我懂了,不過是一種比弩箭更高明一點的武器而已。」他的手向前一送,槍便回到我的手裡。
  除了眼睛之外,他的身體四肢與地球人完全相同,給人的感覺,不過是一個戴著古怪面具的普通人。
  「你是什麼人?」我一邊問,一邊意識到這是一個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他是外星人?神仙?妖怪?山精……也許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被異化了的地球人,就像某些人天生下來就雙頭、三臂一樣,是畸形中極少見的特例。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立方體眼珠一直在翻滾旋轉著,停了停,學著我的口氣:「你呢?你是什麼人?」
  我單手撫摸槍柄,確信他並沒有在上面動手腳,立刻再次後退,舉槍瞄向他的面部。
  他錯愕地仰起頭,彷彿在思考什麼,接著低頭急促地問:「你要殺我?不過,你不是他們,為什麼會具有同他們一樣的體形與思想?你是什麼地方來的……」在這句話之後,他連續吐出了十幾個怪異的音節,像是古琴發出的尖銳而短促的最高音。
  我搖搖頭,凝神穩住手腕,確保可以在幾秒鐘內把全部子彈準確地送入他的腦袋裡。
  「你聽懂我的話了嗎?」他就地坐下,並且伸手拍了拍旁邊的地面,示意我也坐下。
  我搖搖頭,槍口隨即下傾,仍舊指著他臉部的要害部位。
  「你聽那些聲音,他們中有的人就能聽懂,你比他們更高明,怎麼可能聽不懂?」他困惑地搓著手掌。
  他頭上仍舊戴著頭盔,與秦始皇兵馬俑裡的萬夫長牛皮盔一模一樣,盔尖上還戴著用犛牛血染過的紅纓。頭盔的兩側縫著兩根絲帶,在下巴上交叉打結,緊緊繫著,彷彿隨時都會躍馬疆場去衝鋒陷陣一樣,但現在是在一座靜悄悄的宮殿裡,根本沒必要如此裝束整齊,累都累死了。
  「他們?他們是誰?你又是誰?」我的腦子有些僵硬,一半是因為花香,一半則是因為那些無處不在的琴聲。
  他伸出右手無名指,在地上輕輕畫了幾道,寫了兩個字。
  「我是『阿房』,令齊、楚、燕、韓、趙、魏六國兵馬聞風喪膽的大秦阿房將軍,在這裡,那是我唯一的身份。你不是他們,所以你不知道我,就像我不知道你來自何處一樣。為什麼你的身體裡面會有那種奇怪的元素存在?哦,讓我想想,他們把它叫做……叫做……」
第261章 寒夜對飲,黯然銷魂
  我聽懂了他說的每一個字,也看懂了地面上筆畫形態介於大篆與小篆之間的「阿房」兩個字,只是暫時還不能連貫起來弄懂這件事。
  秦國將軍阿房?歷史上從來沒有關於這個名字的記載,秦朝最厲害的大將應該是蒙恬才對。
  「他們把它叫做『生命之花』,另一個名字叫做『鋅』。你的身體裡有大量這種東西存在,所以生命極限和智慧程度與他們有明顯不同。為什麼呢?真是奇怪之極,我遇到過幾千萬人,你是唯一一個獨特的個體,為什麼……」他的雙手用力扭在一起,聲音越來越困惑。
  我當然明白,微量元素鋅是一種生命元素,參與人體內多種酶的代謝過程,並且直接參與核酸蛋白質的合成、細胞的分化和增殖以及許多代謝,是人體生長發育、生殖遺傳、免疫內分泌、神經、體液等重要生理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物質。
  簡單而籠統地說,在某種安全範圍內,人體內鋅元素的含量越高,生命力就會越旺盛,越能激發人體潛能。
  這個問題並不重要,我真正想瞭解的是蘇倫去了哪裡,或者如何能通過隧道到達這座宮殿。
  「『他們』指的就是地球人,我不知道你來自何方,就像你不必知道我來自何方一樣。我們來源於何處不重要,關鍵問題是,要在這個藍色星球上做些什麼、能做什麼、結果是什麼?你看,我現在被困在這裡,什麼都無法完成,在我的出發地,還有很多我的同類,正在急切盼望著我能完成使命。我活著,他們都會死;我死了,他們才可能有求生的機會——但我卻偏偏死不了,你說,是不是很可悲?」
  我漸漸聽不懂他的話了,只能舉手打斷他:「不管你我是誰,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闖進來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蘇倫。還有,怎麼才能通過隧道裡的石陣?你在這裡一直待了兩千多年嗎……」
  他垂著頭,伸出手指畫了幾下,慢慢地搖頭:「不,她的名字不叫蘇倫,而是唐清。磁控板上記錄了她的影像,請隨我來。至於石陣,只要你想,就一定會過來,當你聽懂了它們的聲音……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你,記住那隻金蛋……」
  突如其來冒出的「唐清」的名字,讓我越發困惑。
  他倏地站起來,大步跨過我的身邊,向長廊深處走。
  我感受到了空氣的震盪,因為他的速度太快了,給我的感覺,彷彿是利刃劃空而至。在他快速運動之時,空氣阻力幾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計了。
  我迅速轉身,他已經在三十步之外的幽暗處。
  逾距之掌?逾距之刀?難道這個怪人具有「瞬間移動」的異能?這種速度,已經超過了子彈射擊的初速度,所以槍械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威脅。
  「等一等——」我還應該問他,有沒有見過大哥楊天。直覺中,這就是蘇倫矢志尋找的「第二座阿房宮」,怪人阿房既然已經禁錮在這裡兩千多年,一定會知道某些東西。
  夢忽然醒了,我彈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握在槍柄上,已經把那個部位攥得微微發熱,手心裡也全都是冷汗。
  我抓起鉛筆,迅速在白紙上記錄著這個怪夢:一個名為「阿房」的秦朝將軍,他見過唐清,他來自一個神秘的地方,他肩負著某項巨大的使命,關乎一大群族人的生存問題——那麼,為什麼說他死了族人才能生存呢?
  唐清在宮殿裡?蘇倫不在宮殿裡?他不是地球人?他是外星高等生物嗎?我的身體結構異常嗎?他的意思是說我也是外星人……
  我不停地在白紙上羅列著問號,筆跡潦草得猶如天書,筆尖數次戳破白紙,畫出一個又一個破洞。
  這個夢是因李康的書而起,我不明白自己的潛意識裡到底埋藏著什麼,為什麼要把怪人想像成可以在地下生存兩千年的外星人類。所以,原件的重要性越來越明顯地凸現出來。
  不知不覺中,我在紙上畫了一個蛋,並且在旁邊用重筆標出了「金蛋」兩個字。
  金蛋?抑或是金屬蛋?如此解釋,怪人進入的那個裝置,豈不是像飛機上的「緊急逃生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