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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節

  溪水非常清冽,只是並不像其他地方的山泉一樣發出歡快的「叮咚」聲,而是默默地穿行於嶙峋突兀的怪石縫隙裡。
  暮色濃重地籠罩下來,比我預期的來得更快,四周的一切正在迅速融於晦暗的夜色。
  「飛鷹。」我往回走,一邊默念著剛剛想到的那個人的名字,那是手術刀安排在古城西安的一顆棋子,更是他多年來摸爬滾打行走江湖的一個最要好的兄弟。已經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就像手術刀一樣,只有外號——「飛鷹」。
  龍格女巫形容得很形象,飛鷹的能力在大陸西南黑道上首屈一指,手下有五百多兄弟,大部分時間在做古董掮客生意,偶爾會做一點「黑吃黑」的小事。他身上沒有那麼多古怪的金屬零件,那只是多年闖蕩江湖留下的紀念品而已。
  後腦勺上的鐵環是一九七九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時,踩中了對方的連環地雷被崩進去的,只差四毫米就砸穿小腦顱室,徹底完蛋。四肢和胸腔位置的金屬支架,是骨骼嚴重斷裂後,在香港植入的,多年來,已經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渾身是「鐵」,那是飛鷹最大的特徵,所以龍格的描述一旦出口,我立刻想到是他。
  如果蘇倫想在西安附近調集人馬的話,飛鷹是不二人選。我心裡忽然有了希望,會不會是飛鷹出手救了蘇倫?
第235章 飛鷹飛月
  視線裡望見營地上空的炊煙時,我的衛星電話響起來,那是關寶鈴打來的。
  「風,我已經推掉了東京方面所有的廣告和片約,明天就隨葉先生一起返回港島去。這段時間真的好累,真的很想一個人封閉起來靜一靜,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祝你早日找回蘇倫小姐。別忘了,到時候一起來港島,我請你們吃星光大餐。」
  她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奈,得到蘇倫失蹤的消息後,我第一時間啟程趕到這邊來,對蘇倫的牽掛之情任何人都看得到。這一點肯定會傷害到她,只是我來不及照顧她的感想,只有在失去蘇倫之後,才明白對方的重要性。
  「一定,我替蘇倫謝謝你,請轉告大亨,救回蘇倫後,我們一定會趕去港島,另請高手幫助他破解『黑巫術』。」
  我們之間的距離忽然拉伸到極遠,蘇倫橫亙在中間,成了兩個人的感情無法逾越的高山深壑。在她和蘇倫之間,我最終堅定地選擇了後者,並且發誓會牢牢信守自己的諾言,不為任何人所動。
  曾經在玻璃盒子裡的心動、心亂,像是愛情,卻不過是隨意東西的浮萍。也許,一個真正的男人應該與最愛的人相濡以沫,與次愛的人相忘於江湖。最初時為關寶鈴的美麗風姿迷惑,不能自拔,經過了這麼多事,直到蘇倫陷落在西南大山裡,我才驟然醒覺,她才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返回妃子殿時,北屋裡亮著燈,所有人圍在一張古老的八仙桌四周,中間是熱騰騰的四個瓷盆,我立刻聞見紅燒排骨和剛出鍋的大白饅頭的香味。
  「風先生,見到龍格女巫了嗎?怎麼樣?她有沒有說蘇倫小姐去了哪裡?」李康丟下手裡的饅頭,跑過來迎接我。
  我緩緩搖頭,無話可說。提及剛才的情形,只會給大家帶來更多的恐慌情緒。
  「那先吃飯吧,蘇倫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李康低歎著。
  負責探險隊伙食的廚子,曾在咸陽城外開過飯館,只喜歡濃油赤醬的大魚大肉,我到這裡來之後,已經是第三次吃紅燒排骨了,胃裡膩得不行,而看看大家興高采烈地舉起筷子大吃特吃,我也只能勉強夾了一小塊,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碗裡。
  飯只吃到一半,蔣光驀地抬頭大喝:「誰?哪條道上的?」他手裡的粗瓷大碗「喀」的一聲碎成兩半,接著抬手飛擲出去。
  射出門口的光線一暗,已經有個一身牛仔裝、頭戴牛仔帽的女孩子直闖進來,冷笑著鬆手,蔣光擲出的碎碗「噹啷噹啷」兩聲落地。她抬起穿著棕色戰靴的腳,踏在碎碗上,「喀吧喀吧」地將它們慢慢碾成碎片。
  「喂,小姑娘,哪條道上的?」蔣光、蔣亮同時跳起來。
  四個獵戶色迷迷地盯著女孩子白裡透紅的臉頰,手裡舉著的筷子都忘記了動作,愣愣地張著大嘴。
  我聽到屋頂有衣袂掠風之聲,有四個輕功極其高明的夜行人瞬間已經佔據了屋頂四角,控制了我們向上、向後的出路。
  巴昆站起來,抹了一把嘴邊的口水,笑嘻嘻地走上前:「小妹妹,天黑路滑的,害怕不害怕?我們都是這片大山裡身經百戰的著名獵手,可以免費保護你……」
  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山裡人,根本注意不到女孩子身上的一套牛仔價值五千人民幣,那是來自歐洲的頂級戶外探險服裝品牌,能隨隨便便拿它來當工裝的人,肯定不是可以隨意被男人調戲的。
  「啊——」巴昆陡然倒撞回來,後背恰好頂在八仙桌的一角,喀喀兩聲,不知什麼地方的骨頭斷了,一聲不吭地撲倒在地。
  我對這個必然的結果並不感到意外,並且注意到對方脖頸上懸著一個銀色的月亮掛件,在燈光下不停地晃動著。
  蔣光大吼一聲:「找死啊!」隨即長吸了一口氣,肚子高高隆起,踢開椅子,大步向前。他的外家硬功有幾分火候,但動作太慢,運氣又不夠精純,八成不是人家的對手。我猜到了女孩子的身份,但不想馬上叫停這場好戲。蘇倫失蹤之後,這群人表現出來的冷漠和麻木,讓我非常惱火,應該讓他們略受薄懲。
  今晚的臘肉炒金瓜有點鹹了,我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大口粳米粥,一心一意地伸出筷子,去夾盤子裡的油炸花生米。其實,這樣的飯菜,對於本地人來說,已經相當於豐盛的年夜飯,他們在冬天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只以鹹菜和米飯度日,根本見不到葷腥和新鮮蔬菜,生活閉塞到了極點。
  「我是來找他的。」女孩子指向我,左腕上戴著一隻寬闊的藏銀手鐲,上面嵌著的一塊又大又艷的橢圓形紅瑪瑙帶起一圈動人的紅光。
  「管你找誰?敢在我面前撒野,我先替你家大人教訓教訓——」
  女孩子身子一晃,已經到了桌前,冷冷地盯著我:「喂,有人要見你,跟我走吧?」
  這句話說完,蔣光才怒吼了一聲,手捂胸口踉蹌著退到牆角。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一聲連一聲地重重咳嗽著。
  我望了一眼她帽子上的錨形繡花標誌,目光不經意間跟她充滿野性的眸子相遇。
  「有人要見你!」她揮手一掌拍在桌子上,立刻所有的碗碟都「叮叮噹噹」地跳起來,半盤花生米撒了滿桌。
  「小妹妹,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李康剛剛站起來,女孩子凌空發出一掌,令他怪叫了一聲,翻身跌倒,雙手捂著腮幫子不敢再多嘴了。
  女孩子的出手快如閃電,又不是本地口音,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你是來請客的?還是打架的?」我放下筷子站起來。
  側面屋裡的土炕上,躺著無聲無息的席勒,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生物學家,只是現在約等於植物人了。我希望他能盡快醒過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同樣更希望會晤飛鷹,假使他能說出更驚人的消息的話。
  「飛月?」我微笑著,叫出她的名字。
  「請客,如果客人不聽話,就打到他聽話為止。」她依舊冷笑著,挺了挺驕傲的小鼻子,薄唇後面,是兩排珍珠一樣亮白的整齊牙齒。
  「可以走了嗎?」她用右掌摩挲著左腕上那顆紅瑪瑙,不屑一顧地緩緩打量著全部站在一邊的眾人。
  飛月,就是飛鷹的妹妹,大陸西南邊陲黑道上著名的女俠,不過很多人只聽過她的名字,卻沒親睹其人。
  我點點頭,李康迫不及待地叫了一聲:「風先生,別去,夜黑風高的,太危險了。何況蘇倫小姐下落不明,還等你營救……」
  飛月身子一晃,啪地一掌,狠狠摑在李康臉上。
  李康像個滑稽的陀螺一樣轉了兩圈,咳嗽了兩聲,吐出三顆帶血的牙齒,兩眼驚懼地連連眨著:「女俠饒命,女俠饒命……饒命……」
  「我說話的時候,大家最好不要隨便插嘴。老天爺給了每個人一張嘴、兩隻耳朵,意思就是要每個人多聽、少說,懂了嗎?」飛月冷傲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掠過,蔣家兄弟唯唯諾諾地低著頭,再也不敢站出來叫板了。
  我不想事態進一步擴大,向李康簡短地吩咐著:「照顧好席勒先生,我很快就回來。」
  李康連連點頭,已經不敢開口說話了。以蘇倫待人接物的溫和態度,想必是將這群人慣壞了,真該有飛月這樣的人出來管教管教他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