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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節

  「是誰?」門簾後面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傳來。
  「我是風,來自妃子殿那邊的探險隊,有些困惑想請教龍格女巫。」我向著門簾拱手,彎腰鞠了一躬。
  「什麼事?」一陣風吹過,掀動門簾,我隱約看見屋子正中是一座低矮的石台。
  「我朋友蘇倫三天前進山,突然失蹤,請大師指點,怎麼才能把她找回來?」我向前走了幾步,靠近門口。
  「好吧,等一等……」門簾呼地翻捲起來,搭在門口上方的木棍上,同時一股淡淡的香氣飄出來。我緩緩提聚內力,凝神警戒,慢慢走進去,生怕中了對方的暗算。在這種窮鄉僻壤裡,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石台前面,擺著一張一米見方的灰褐色沙盤,四角插滿了長短參差的木棍。沙盤側面的黑色香爐裡燃著三支灰色的香,發出類似於龍藏香的味道。屋子裡沒點燈,光線極其黯淡。
  「你的朋友,困在十五嶺裡。」
  黑黝黝的屋頂上倏地落下一條細瘦的黑色影子,從頭到腳被一張巨大的黑色斗篷包裹著,前額垂下的那只肥大風帽將整張臉全部遮住。她提起一根細長的干樹枝,指向沙盤裡一塊樹枝密集的土丘。
  我已經看過此地的詳細軍事地圖,卻沒有「十五嶺」這個地名,甚至方圓百公里之內,就根本沒有以「嶺」命名的地方。細看沙盤走勢,高低分佈根本就不是妃子殿一帶的地形。
  「大師,十五嶺是哪裡?難道不在這片山林裡嗎?」
  「你很聰明,猜對了。」她用樹枝輕輕敲打著那個土丘。
  如果沙盤描繪的內容不是這裡的地形,猶如對著美洲地圖去非洲探險一樣,南轅北轍,不知所云。
  「十五嶺是什麼地方?」她抬起左手,手掌向上,一隻黑色的蜘蛛倏地凌空滑下來,牽著一根纖細的游絲,跌在她掌心裡,體形瘦長,張牙舞爪地向著我。
  「這個問題,需要你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嘿嘿嘿嘿……」她古怪地笑起來,那只蜘蛛背上帶著細小的白色斑點,有點像是尼泊爾的「鬼臉蛛」,那可是雪山一帶特有的毒物,與「赤練銀環蛇」並稱尼泊爾人的「奪命殺手」。
  「什麼代價?」我屏住呼吸,免得那香氣裡也藏著古怪。
  「你很愛那個女孩子?我能感覺到你的心,不停地掛念著她,並且願意為了救她付出任何代價,乃至生命。」她怪笑著,聽任蜘蛛爬上自己乾枯黝黑的手背。
  我沒有接下去,看那蜘蛛張口咬住了她手背上的一根乾癟的血管。這種情景,在中國苗疆練蠱師群落裡經常會看見。高明的練蠱師都知道,只有通過犧牲自己的鮮血來飼養毒蟲,才能彼此心意相通,讓毒蟲完全聽命於自己。
  「要找到她,需要這些孩子們出手,所以,你必須要犧牲自己的心血來餵養它們,成為它們的朋友。很多地方,當人力無法到達時,必須倚仗這些小傢伙們,因為它們無處不在。你敢嗎?」
  蜘蛛在吸她的血,身體隨之慢慢膨脹,後背上的白點越來越大,漸漸舒展成為無數張白色的人臉,五官俱全,栩栩如生。
  這就是鬼臉蛛,一種見血封喉的毒蟲,如果龍格以自己的血來餵養它,在血液的對流狀態下,她自身也成了一個恐怖的「毒人」,唯有如此,才不會被毒死。
  「你不敢?」她嘿嘿冷笑著。
  天色更暗了,遠山近樹的輪廓都已經開始變得模糊。
  「我敢,但你要告訴我,十五嶺到底是什麼地方?」我跟著回敬以冷笑,裝神弄鬼的人見得多了,一隻小小的鬼臉蛛還不至於讓我恐懼退縮。
  「那是在……的懷抱裡某一個地方。」她中間加了一個很模糊的詞彙,不是漢語,也不是川藏土語,應該是某種特殊的名詞。
  「什麼?什麼的懷抱裡?」我對世界各地的常用語言掌握得七七八八,但她說的並不在此之內。
  「你可以把……當作『天神』,十五嶺,就是天神懷抱中的某一點。既然是天神的地方,自然就不會在地圖上出現。人是無法到達那地方的——」
  我及時反駁她:「人無法到達,我朋友呢?她是如何到達的?」
  再古怪的事我都可以泰然接受,只要這件事本身是可以用「道理、原理」來解釋的。
  龍格女巫無言地舉起左手,那蜘蛛嗖的一聲,又彈回黑暗裡。
  「有些地方,只有死人才能到達,譬如九泉之下的陰間。十五嶺不是陰間,卻比陰間更恐怖,你有沒有見過四千萬條毒蛇纏繞在一起的情形?就在那裡,四千萬條甚至更多,那種動物的生息繁衍能力是無窮無盡的——」她用手裡的樹枝依次在沙盤裡那些土丘上拍打著。
  「大師,請指點一下,如何才能找到她?我可以滿足你任何要求。」
  我禁不住心急火燎起來,蘇倫要去的地方被稱為「天梯」,龍格女巫又說她是在「天神」那裡,我實在不想再這麼閃爍其詞地說下去,只想確定,她到底去了地球上的哪一點,然後組織人力救她回來。
  「有一隊人馬也在找她,他們也很急,其中有一個人,像虎一樣彪悍、蛇一樣狡猾、鷹一樣飛翔、鼠一樣潛藏。他很厲害,下一個被天神甄選的,或許是他,你認識他嗎?」龍格的樹枝指向沙盤右上角的一座土丘,喃喃自語著。
  我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默默地搖頭。
  「他的頭骨上鑲嵌著一隻鐵環,雙臂、雙腿,甚至肋骨裡都有某種鋼鐵支架,你真的不認識?可他的思想裡,一直縈繞著你的名字。他渴望見到你,為什麼呢?」龍格拋開樹枝,從黑暗裡摸到一隻碗,湊近嘴邊「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我剛剛想到一個人的名字,龍格一下子叫起來:「你認識他,你撒謊了!」她這種類似於「讀心術」的本領,反應非常靈敏,只要我思想有一點波動,立刻感覺得到。
  「對,我認識他。」
  習慣了城市霓虹閃爍的夜晚之後,突然來到這種一片昏暗的叢林之夜,我覺得胸口一陣陣氣悶,很不舒服。山林裡飄出的霧氣濕漉漉的,彷彿每一次吸入空氣,都在給自己的呼吸器官增加負擔。
  「你在找什麼?」龍格撩了撩頭上的黑布,目光死死地盯著我,帶著某種詭異的興奮感。
  「我其實可以告訴你很多……消息……」她挺直了身子,雙臂緩緩平伸,做了個類似於瑜伽平衡術的舒展動作。
  「為那個女孩子你願付出多少?」她俯身將沙盤上的樹枝全部拔掉,張開手掌,把沙土重新抹平。
  她隨手從黑暗中拖出一隻黑色的鐵絲籠子,裡面放著十幾條猙獰爬行的金色蜈蚣,最粗大的一條尺寸竟然超過了一把餐刀。驟然見到光線,這些兇惡的毒蟲都揚起黑色的頭,壯碩的腿腳不停地揮動著。
  「這些小傢伙已經餓了三天,如果你能餵飽它們,或者就能得到自己要的答案了……」
  「奉獻鮮血飼養毒蟲不是難事,但我需要先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如果你是真正的龍格女巫,為什麼不敢把風帽摘下來,讓我看看你的黃金面具?」
  小刀已經彈落在指縫裡,關於龍格女巫的種種傳聞一起浮上心頭。
  「看到面具,也許你就要變成一個死人了,你也願意?」她放回籠子,背轉身子,狂妄地大笑著,「我好心好意阻止世人進山送死,為什麼大家都置若罔聞,包括你那位朋友。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得到財寶的同時卻喚醒了地球人的噩夢,這是上天的安排還是地球的劫數?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的話越來越虛妄,而且充滿敵意。
  「我只帶她回去,什麼財寶,跟我們毫無關係,你到底知道什麼?」江湖永遠都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既然她不肯直言相告,為了蘇倫,我不惜對任何人動用武力。
  「龍格女巫知道一切,過去的、未來的、現在的、你想知道的、你不想知道的——無所不知。年輕人,記住我的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現在不走,你將終生無法擺脫這片山林,永遠……」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就像外面逐漸黯淡下來的天色,突然間身子一閃,從我的身邊掠過,劃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幻影。
  那種輕功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到達的巔峰,就在風帽滑落的剎那,我真的看到有一抹燦爛的金色出現在她臉上,閃著詭異邪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