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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節

  一剎那,我聽到自己牙齒緊咬的咯吱聲,但更恐怖的卻是幾十柄短槍同時挑開保險栓的響聲,更有鷹刀急促地用日語低吼:「不要開槍,聽我命令。」
  這個動作,幾乎會讓我瞬間送命。鷹刀他們所用的槍械,彈匣裡的子彈全部是浸過生化劇毒的,一旦射中目標,死亡率高達百份之九十九。但我顧不得了,腦子裡不斷幻化出鮫人在海上跳躍戲水的樣子。這種情景讓我全身的血液一直攻向頭頂,幾乎要激破天靈蓋噴射而出。
  我是人,根本不能想像大哥楊天會變成莫名其妙的海中鮫人,胃裡一陣酸水急促湧上來,喉頭哽了幾下,差點開始大吐特吐。
  「風,別激動,那些圖片最後轉交給了渡邊先生,可惜在一場意外的火災中,與他的別墅一起灰飛煙滅了,但他已經下了非常肯定的結論,斷言那就是楊先生,一個被尊稱為『盜墓之王』的中國江湖高手。」
  我「啊」的一聲跳起來,不假思索地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他……」聲音淒厲異常,雙手一緊,將面前的大人物半舉了起來。
第3卷 海底神墓 第13部 尖鋒相對
第173章 幽篁水郡
  「住手——」鷹刀大叫,飛奔過來,但籐迦的身法比他更快,在我大叫的同時,已經凌空躍出水亭,橫跨十幾米,一掌拍在我頸後,把我全身激流賁張的血脈全部壓制住。
  「不要妄動,小心急怒攻心、走火入魔。」籐迦深沉的低語帶著無窮無盡的柔情,掌心裡湧出一股溫暖的熱流,由我的脖頸一直傳遞到頭頂「玉枕」、「百會」兩處穴道,暖洋洋的十分受用。
  鷹刀橫掌切中我手腕的時候,我已經鬆開了手指,大人物踉蹌著落地,幸好被鷹刀扶住。
  這一輪變化,以我的歇斯底里舉動而告結束,如果不是籐迦及時出手解救,只怕我在激動萬狀的情況下還要吃鷹刀的暗虧。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我喃喃自語,一陣頭暈目眩襲來,胸口氣血翻滾的感覺更加激烈。
  大人物雖然貴為日本皇室的當家人,但給人的表面印象非常謙和,只是不知道他的內心是不是也這樣彬彬有禮。
  鷹刀重新退下,對我的失態很不以為然,或許以為名震埃及的江湖高手不應該表現得如此失敗吧?
  天旋地轉的感覺慢慢退去之後,我覺得自己的肩膀與後背痛得厲害,彷彿負重太久的人一旦卸去肩頭的包袱,除了渾身疼痛,還有強烈的頭重腳輕之感。
  「我好多了,謝謝。」一想到籐迦的「鑒真弟子、千年亡靈」身份,我立刻挺直身子,離開了她的手掌,並且覺得後頸上陰風陣陣,不寒而慄。
  「風,請進水亭裡說話吧。」籐迦伸手相邀,對大人物卻始終不假辭色。
  我虛弱地點點頭,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舉步維艱。
  「喂,風,關於『鮫人雙肺』的故事,想聽的話隨時給我電話。」大人物笑起來,這只是運用純熟的一句場面話,在日本,想隨便給他打電話幾乎是天方夜譚。
  他只向前邁了半步,籐迦的灰色僧袍驀的隨風飄飛起來,冷漠地搖了搖頭,向那些竹竿上刻著的小字一指,根本不屑開口。記得谷野神芝說過,籐迦是大人物與女忍者所生的後代,如果真的有血緣關係,她怎麼能對大人物如此冷淡鄙薄?
  大人物寬容地笑了笑:「籐迦,我知道整個竹院都被你下了咒語禁制,根本不想進去,但關於『海底神墓』的入口,這次請一定給我一個圓滿的答案,拜託了。」他的雙腳始終不越過竹林的界限一步,似乎對這些隨隨便便刻在竹竿上的小字非常忌憚。
  毫無疑問,他之所以百忙之中滯留楓割寺,為的是「亡靈之塔」下的秘密,而不是無意義的參禪修道。
  「我不會告訴你的,死心吧。」籐迦揮了揮袖子,揚起臉,不留餘地地拒絕了他。
  大人物忽然皺起了眉,抬手握著自己脖頸上的金牌,有些困惑地問:「你的思想變化了很多,怎麼?是中了什麼人的蠱惑嗎?咱們明明有言在先,還有當年我跟天象……的盟約,你去埃及之前不是已經……」
  他連連地瞟著我,語意含混,像是藏著很多不想被外人聽到的秘密。
  內息急促運轉四五次之後,我的思想已經冷靜下來,雖然仍裝著倦怠無比的樣子,聽力和思考能力早就全部恢復。
  「盟約?大人物跟忍者門派的盟約嗎?籐迦到底是不是他的後代——籐迦的行事方式和精神狀態的確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從埃及時的飛揚囂張、到甦醒後的冷漠幹練、再到現在的低調沉鬱,簡直是換了個人一樣。
  「盟約的事,只是你跟天象十兵衛的私人恩怨,與我有什麼關係?來煩我,不如去『冥想堂』請教谷野神秀好了,他不也曾是皇室的鐵血精英,並且是帝國最偉大的軍人之一?好了,有什麼消息,我自然會讓神壁大師通知你——」
  籐迦的態度極其不合情理,作為日本人,她絕對不可能以這種冷冰冰的口氣跟大人物對話,畢竟日本國民的尊卑制度非常嚴格,下級對上級、平民對皇室都是百分之百服從的奴才態度。
  「你、你、你、你……」大人物突然語塞,臉色驟變,抬手指向籐迦。
  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微翹的嘴唇正中露出白森森的門牙,雙眼瞪圓,不斷地放射著凜凜的寒光。
  我跟籐迦一起跨過竹門,腳下竟然又是竹橋,一直延伸向中間的水亭。那座水亭是被無數生長在溪流裡的竹子承托起來的,竹牆之內沒有一塊實地,全部是竹根和脈脈的流水。
  寒氣與潮氣撲面而來,很難讓人理解,在這種「絕境」裡參悟禪道豈不是對僧人身體的最大戕害。這種庭院格局,正合了周易陰上陰下的「坤」卦,只利小人,不利君子,週遭是水,孤窮絕境。
  「籐迦,如果你一意孤行地想要反悔,想想盟約上的毒誓吧——不是威脅你,我大日本皇室絕不會做那種趕盡殺絕的事,但你最好想清楚,忍者背叛了主人所受的一百零五種慘刑……我再給你三天時間!每個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大人物叫起來,字字句句都帶著陰森森的威脅。
  竹門再次閉合,但他的話卻仍舊寒風利箭一樣直透進來:「日本皇室的所有成員,都願意貢獻出自己的一滴血,用來懲戒叛逆者,哪怕是最小的剛出生的嬰兒。」
  我沒聽懂他說的這些話,一直向前走進五米見方的水亭,看到中間竹榻上放著一架紫黑色的古琴,旁邊的竹製香爐裡還點著三支快要燃盡的檀香。一陣風吹過來,鼻子裡滿滿的都是竹葉、竹枝的清香。從腳下的竹排地板縫隙裡望出去,四五尾半米長的紅色鯉魚正悠閒地繞行在竹根間隙裡。
  「三天?谷野神秀為了參悟這秘密,用了三年都沒能得窺門徑?你以為我是誰,天上的神仙嗎?」籐迦倒背著雙手,凝視著滿院的流水,聲音悵惘。
  水亭裡只有竹榻和一隻小小的竹椅,我沒看到那塊鐵牌的下落,忍不住一愣。
  「風,恭喜你順利返回,這種成就已經超越了所有人,包括我的恩師。你的事跡,完全可以寫成千古流傳的經典文字,與日本人的歷史記載一起永遠流傳下去。」
  我仍在懷疑籐迦與大人物剛剛說過的話,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令人費解。
  籐迦向著左側的水面緩緩伸出右掌,五指張開,凌空一抓。水波嘩啦一聲分開,水底鋪砌著的五顏六色的鵝卵石也緊隨著翻開,露出豎向插著的那塊黑色的金屬牌子,嗖地彈起來,水淋淋地躍進了籐迦手裡。
  我忍不住低聲讚歎:「好厲害的『控鶴功、擒龍手』!」
  在埃及時,我沒看到籐迦施展過武功,等她甦醒之後,也只是看到她受楓割寺眾僧謨拜,沒有其它更神奇的表現,但現在看來,她的武功完全是一流江湖高手的水準。
  只有幾秒鐘時間,牌子上的水珠便完全滴落,透過地板落回水裡。牌子上彷彿塗了某種特殊油脂似的,根本不留水漬。
  千真萬確,這就是我跟關寶鈴脫險後帶回來的東西,上面「后羿射日」的鏤空圖案以及那些古里古怪的小孔歷歷在目。
  「我師父鑒真大師畢生都在尋找『日神之怒』,他為的不是金銀珠寶、浮名利祿,而是天下百姓、黎民蒼生的生命。以我們當時的智慧,並不明白『日神之怒』來自何處,只冠之以『羿射九日後的殘片』的名字。他曾說過,那塊寶石總有一天能達到煮沸海水的地步,毀滅我們立足的每一寸土地。」
  我苦笑著不住點頭,如果一千多年前的高僧能認識到這一點,的確已經遠遠超出了當時的科技發展水平。
  「籐迦小姐,就算鑒真大師能找到『日神之怒』,以他們的能力,有什麼辦法可以毀掉它呢?不會像某位愚蠢的非洲科學家那樣,用引灌海水的方式來熄滅岩漿爆發,結果造成超過一萬平方公里面積的人畜全部死亡吧?」
  我不是危言聳聽,這段恐怖的慘劇發生在一九零零前後,非洲科摩羅群島的卡爾塔拉火山噴發時,一位半巫醫半科學家的土著領袖導演了這場開玩笑式的鬧劇。日本列島的分佈結構,與科摩羅群島相似,幸好鑒真大師沒能得手,否則今天的地球版圖上,恐怕就沒有這個太平洋島國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