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盜墓之王 > 第264節 >

第264節

  《朝日新聞》上幾乎天天有大人物的照片,他的飲食起居、一言一行,都令記者們毫不吝嗇自己相機裡的膠片。
  我走到他面前時,也是不自覺地有一點點緊張。都說執掌乾坤的大人物從娘胎裡便帶著殺氣出來,這句話自有它的道理。
  「風先生,久仰久仰,這麼年輕便名滿全球,我們這一代跟你相比,實在是垂垂老朽了,慚愧!」他的中文說得極其流利,並且一直面帶微笑,向我伸出手來的時候,甚至連身子都微微前傾,態度無比謙和。
  他的準確年齡應該是五十五歲,頭髮經過細緻的染黑處理,整齊地向後抿著,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
  我也伸出手,覺察到他的五指堅強有力,握手的動作更是熱烈持久,彷彿他鄉遇故知一般親熱。
  「謝謝,我只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不值得閣下如此誇獎。」給日本人誇讚,我自己心裡總是有些膩膩歪歪的不舒服,猶如與奸黨比朋,自覺墮落。
  「無名小卒?哈哈,風先生太客氣啦!上周我跟美國總統先生一起進餐,他還幾次跟我說起你,甚至用『一鳴驚人的中國年輕人』來形容你。知道嗎?五角大樓方面正在搜集你的資料,準備高薪聘請你加入他們的特別組織。年輕人,未來無比廣闊,我很看好你,非常看好你!」
  至此,他才鬆開我的手,又拉鬆了領帶,解開襯衣最上面的扣子。這樣的天氣,他穿的又單薄,這種動作只能證明心情無比煩躁。
  我對美國人的職位從來都不感興趣,對方所謂的「高薪」或許積攢一百年都比不上手術刀留下的遺產的十分之一,我又何必丟了西瓜去撿芝麻?
  鵝卵石路一直向前穿過竹林,被一道兩人高的竹門攔住,竹門兩側,是一直延伸出去的竹牆,半是人工修整半是天然形成。在竹門之前更有一座三米長、一米寬的竹橋,橋下有淙淙響著的流水東西橫貫。
  大人物之所以尷尬地站在這裡,全因為面前的七八十根修竹上,都用小刀刻著工工整整的漢隸小字——「幽篁水郡,非請莫入。」在日本人的寺院裡,經常見到中文標識,這是從唐朝時便流傳下來的不變習俗。
  「風先生,我知道……你剛有過奇特的經歷,並且帶回來一塊神秘的鐵牌,籐迦正在裡面參悟鐵牌的秘密,可是她最不喜歡參禪時有人打擾,你有什麼辦法可以進去嗎?」他笑著,彷彿那道竹門是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一般,但很顯然,他的話只是托詞,誰都知道在日本列島,上到領空,下到陸地領海,沒有他無法到達的地方。
  我想見籐迦,大可以推開竹門進去,管它什麼「非請莫入」的禁令。那是約束楓割寺裡的普通僧侶的,跟我有什麼關係?但我想起籐迦與大人物的特殊關係,突然有所頓悟:「大人物放著國家大事不理,半夜飛抵楓割寺來,不可能只是想見籐迦一面這麼簡單。鐵牌上有什麼秘密?籐迦的參悟方向是什麼?會不會又跟『海底神墓』有關?」
  我若無其事地搖頭:「沒辦法,如果籐迦小姐不肯見人,好像不太方便冒然闖入。實在不行,我可以等明天再來。」
  大人物向來都是以日本防務、國家大事為重,女人、兒女都只是他政治生涯裡的點綴,所以才毫不在乎坊間流傳得沸沸揚揚的關於自己的緋聞。他關心籐迦,絕不是父親對女兒的關心,而純粹是關心籐迦可能領悟的秘密,也就是「海底神墓」的秘密。
  這一點,大家幸好沒有直接衝突,我感興趣的是《碧落黃泉經》上的記載,日本人覬覦「日神之怒」隨便他們好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他突然大笑起來,隨手又解開一粒扣子,露出脖頸上懸著的一塊沉甸甸的金牌。
  我熟悉那塊金牌,因為在籐迦失蹤於土裂汗金字塔時便見到過,那是日本皇室的象徵。
  「風,這裡只有你我兩個人,說句實話吧,我很欣賞你,看過很多關於你的資訊報告。根據首相方面傳過來的秘密建議書,希望你能留在日本發展——」
  我冷笑著「哼」了一聲:「多謝多謝。」
  雖然只是初出江湖,卻受到各方勢力的殷切關注,應該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可惜他自作多情地用錯了心思,企圖用高官來收買我。
  其實前面那竹門只是虛掩著,沒有任何鎖鏈痕跡,應該一推即開。我是鐵牌的真正主人,就算一脫困就陷入昏迷之中,至少籐迦應該先跟我打個招呼再對它研究參悟吧?那東西是我跟關寶鈴擔驚受怕、驚恐萬狀之後才獲得的唯一戰利品,如果就這麼給人不明不白拿去用,簡直沒有天道公理了。
  我長吸了一口氣,準備依照江湖規矩,報名而入。
  流水聲裡,忽然添了一陣叮叮咚咚的古琴聲,清幽雅致之極。我剛剛抬起的左腳一下子停在半空,進退不得。古琴、古箏雖然是中國的傳統樂器,但在這個日本古寺裡響起來,於情於理、於景於物都顯得十分和諧。
  「嘿,風,我還有些話,聽完了再進去也不遲!」他摸著微微有些青色胡茬的下巴,意味深長地冷笑起來,並且不等我拒絕,已經迅速接下去:「二十年前,曾經有個姓楊的中國人去過東京國立博物館,重金求教老館長渡邊幸之助先生一個神秘的問題——『鮫人雙肺』……」
  我收回了左腳,冷靜地聽他說下去。
  「渡邊先生今年一百零三歲了,可以說是日本考古界難得的活字典,相信這個問題,也唯有他才能說出最令人信服的答案。鮫人雙肺,水陸兩棲,據說可以下潛到海底極限深度,能夠一動不動地潛伏在幾千米深的海底長達三個月之久。你想不想知道,那位楊先生請教這件事有什麼目的呢?」
  他彈了彈紅潤整潔的指甲,發出「辟」的一聲,伸手撫摸著身邊蒼翠的竹竿,故意沉吟著。
  「哼哼。」我冷笑了兩聲。
  古琴聲跌宕起伏,節奏時緩時急,彷彿有人在空蕩蕩的殿堂裡奮袖起舞,不為任何觀眾,只為抒發心意。
  他再次開口,不過說的卻是琴聲:「這段曲子,全亞洲的古琴演奏家都聽不出它的取材來歷,只能托詞說是『信手雜彈』,但我知道,那是籐迦的心聲,只有遇到極端困惑的難題的時候,她才會彈這支曲子,並且只有在『幽篁水郡』裡彈,只彈給自己聽。」
  我不想聽琴,也不想聽人辨析琴意。關於「鮫人雙肺」的傳聞,其實說的是江湖上的一種最神秘的潛水功夫,由印度的瑜珈術與中國的龜息功精心提煉而來。
  「他說的『姓楊的中國人』不會那麼巧就是大哥楊天吧?」我腦子裡急速運轉思索,臉上卻是一片不動聲色的冷漠。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最擅長大局談判的功夫,否則也不會談笑間讓俄羅斯人、美國人一個接一個地碰釘子,並且讓日本生產的軍工、電子、汽車等等各項高附加值產品無堅不摧地打入兩國市場了。在他面前,我還是顯得太透明淺薄了一些。
  「算了,你不感興趣,我還是閉嘴好了。」
  他慢慢地繫上扣子,做出準備離開的樣子。
  我轉臉凝視著他,他臉上只有老奸巨猾的微笑,彷彿無所不能的太極高手,無論狂風大浪還是驟雨驚雷,都能輕輕巧巧地以「四兩撥千斤」的功夫隨意應付。
  「請接著說,我很感興趣。」我不想兜圈子,在這樣的談判專家面前,迂迴進攻只是在浪費時間,我想知道關於『鮫人雙肺』的答案。
  「據說通過某種特殊的修煉,可以令某些身具特質的高手,從人的肺臟裡轉化出另外一套呼吸器官,達到『鮫人雙肺』的效果。《溟海趾》與《萬川集海》、《碧落黃泉經》上都有同樣的記載,而且我國幕府時代的著名忍術大師石舟九郎也的確練到了這種境界——風,以你的見識應該相信這一切不是空穴來風吧?」
  他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苟的嚴肅古板,或許這才是他卸去政治家的偽裝面具之後的本色。
  石舟九郎的外號叫做「滄海神猿」,關於他的事跡記載神乎其神,比如說,他曾為了刺殺橫行日本外海的著名海盜牙忍天命丸,竟然貼在海盜船的底部長達兩日三夜,深入海盜巢穴,最後刺殺得手。
  如果人也可以像八爪魚或者牡蠣一樣牢牢貼在船底、而不借助於任何供氧設備的話,他跟八爪魚又有什麼區別?
  我點點頭,無聲地默認。中國古籍《山海經》與《搜神記》裡都有「得道高人化身為魚龍遁入大海」的例子,那麼,大哥尋找這個答案,到底有什麼用?
  不等我思索清楚,他已經做了直截了當的回答:「那位楊先生得道答案之後,哈哈大笑著離開。據渡邊先生回憶,楊先生臨出門前,曾仰面向天長歎三聲『我懂了』——時隔不久,日本海軍潛艇部隊便有了『九州島附近發現鮫人戲水』的秘密報告,並且有超遠距離照片為證,體型身材,酷似來渡邊家求教的楊先生。」
  我無法掩飾心裡的驚駭:「什麼?圖片在哪裡?圖片在哪裡?」
  如果真的有圖片為證,那麼大哥楊天神秘的失蹤並非在某座地底墓穴裡,而是茫茫無盡的大海上。他既然變為鮫人,又怎麼可能重回陸地,那不成了驚世駭俗、轟動全球的大事?
  我突然感到渾身發冷,但腦子裡卻又熱又脹,彷彿下一秒就要爆炸開來:「大哥?鮫人?他到底在追尋什麼?天哪!他到底去了哪裡?」
  琴聲戛然而止,兩扇竹門嘩的一聲自動打開,露出天井中央一座同樣是翠竹搭建的水亭來。水亭四面有白色的帷幕垂掛下來,隨風飄蕩,令坐在亭裡的籐迦若隱若現。
  「咱們進去吧?主人有請了。」他臉上又露出微笑。
  我抬手抓向他的衣領,聲音顫抖著:「告訴我,圖片在哪裡?哪裡有、有鮫人的圖片……哪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