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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

  古風淳腦海裡很快就對這些已經殘敗的畫面做了分析,看樣子,這是在描述一場規模龐大的祭祀。
  浮雕雕刻的手法古拙,線條也比較生硬,古風淳卻能夠清楚地看到,畫像上的人非常高大,而一些人的臉上,戴著誇張巨大的面具,這些樣子看起來非常威武,所以古風淳判定,這些戴面具的人的身份非常高。古風淳隱隱覺得這種打扮很熟悉,古風淳非常清楚,古代的祭祀中,戴著面具舉行典禮正是巫師們最常用的裝扮。
  在原始時期,掌握著神權的人物的地位都是非常尊貴的,因為他們負責與神進行溝通,等於是部落的精神首領,有些巫師還擔任著部落首領的職位。
  從第一幅浮雕裡看,一共有十一個戴著面具的人跪在高高的神壇上,他們的身形高大,看起來依舊威武,而神壇下面,卻是黑壓壓地跪著無數人,在粗獷線條的刻畫裡,古風淳感覺到,除了神壇上跪著那些戴著表情千篇一律毫無表情面具的祭司外,下面跪著的人表情似乎很絕望。
  是什麼讓人們那麼絕望?古風淳在想不明白。連續的幾個畫面,都是在描述祭祀的過程。而讓古風淳吃驚的是,在祭祀的過程當中,十一個戴著面具的祭司先後用利器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每一個畫面裡,都有一個祭司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古風淳熟知古時候部落與部落之間會發生戰爭,而在戰爭中被俘的人通常會殺掉來祭祀部落的神,只有精壯的勞動力才會用來當奴隸,奴役他們獲取剩餘價值。可是古風淳卻無法理解,遠古時候,竟然會讓部落中的祭司來獻祭。這些都是象徵著部落的權威和神聖的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這些高貴的祭司替代了奴隸,成為了祭壇的祭品呢?古風淳為這浮雕裡面的內容感到非常頭疼。看完這些畫面,他已經慢慢往甬道裡面走了好幾百米了。
  葉涯一刻也沒有閒著,他給周鼎軒衛完藥水之後,便把他和劉文升拖到一邊,並排放著後,便拿出了一台微型攝像機把另一邊石壁上的浮雕拍下來。古風淳只看到一道石壁上的浮雕,而葉涯就主動去拍下古風淳沒有看的那些。直覺告訴他,這麼珍貴的資料,他必須採集。他在心裡推算了一下時間,周鼎軒和劉文升大概能夠在二十分鐘內就能夠甦醒,等周鼎軒醒過來後,他們還要繼續前進。
  圖畫不同於文字,不同時代的文字不一定能夠讓人看懂,而圖案,只要不是象徵派和抽像派的畫家的作品,大多數人都應該看得明白畫的是什麼。葉涯雖然對古文字不甚瞭解,但是古人的浮雕卻沒有能夠難得到他。從開頭第一幅圖畫開始,描繪的是一場戰爭,部落之間的廝殺,雙方進行得十分慘烈,而且還有不少攻擊性動物參與其中,葉涯心中暗暗稱奇:怎麼?在遠古時候,人們就能夠馴化猛虎獅子了麼?而讓葉涯覺得好奇的是,人們頭頂上一個圓形和正四方形的東西。因為在前幾幅畫面裡,這兩個東西幾乎都是同時出現的。圓的可以解釋為太陽,而方的是什麼呢?
  隨著畫面的不斷變化,葉涯臉色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畫面裡正在廝殺的人們突然四處散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追殺他們似的,而不一會,這些逃跑的人紛紛倒地,而大地裂開了巨大的縫隙,吞沒了逃不及的人,隨之巨浪席捲了大地,這巨浪就像他們剛才所見到的那些。到處都是逃亡的人們和動物,可是他們在大自然的憤怒面前那最後的掙扎顯得如此無力,被溺斃的人畜不計其數。
  葉涯看得冷汗涔涔,這種大毀滅的場景,古人若不是親身經歷,那是絕對不可能將這種情景記錄得如此逼真。葉涯緊跟著就發現,浮雕上描繪的悲劇還不止這個,緊跟著巨浪後面的浮雕裡是滾滾濃煙,遮天蔽日,岩漿噴射,當然還有很多人驚慌失措地逃跑,更多的人是絕望地趴在地上嚎叫,等待命運最終的悲慘遭遇。浮雕的畫面雖然粗糙,但是葉涯卻明顯地感覺到裡面人物心裡的那種驚恐和無奈。
  葉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回頭看了看還沉醉在浮雕的畫面上的古風淳,忍不住大聲感慨道:「你看這些畫面,簡直是世界末日啊!」
  古風淳還在埋頭整理自己的頭緒,聽了葉涯的話,奇異地問道:「怎麼說?」他看到的畫面跟葉涯的並不一樣,他只看到一隊戴著面具的祭司在抹脖子。他還在想這些祭司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葉涯走近了古風淳身邊才發現,原來兩人所看到的畫面並不是一樣的。葉涯的眼神很快也定在了最後那一個畫面上。那些倒神壇的祭司們都是面孔朝天地躺著。他先是一呆,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怎麼這個面孔那麼熟悉?」古風淳也點了點頭,說道:「印象中對這些面孔很熟悉,可是就算不記得是在哪裡見過了?」
  周鼎軒已經甦醒了過來,聽到兩人的討論,也慢慢走了近來,他看了一眼,就說道:「這不是三星堆文化體系裡面的那些青銅面具麼?」
  兩人當然知道周鼎軒所說的青銅面具是什麼。兩人仔細一回想,馬上想到河南殷墟七號坑出土的那十三個巨大的青銅面具和眼前浮雕上的祭司頭頭上的面具,然後兩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錯,不用看別的,就看那巨大的縱目,就可以立馬判斷出來了。自己曾經都趴在那堆青銅面具上做研究做了好幾天,怎麼就會突然失憶,忘記了這回事了呢?而葉涯卻瞠目結舌地說道:「周教授,你是說,那些青銅面具是這些人佩戴的?」葉涯沒有忘記,這些青銅面具的有多麼寬大,重量的多麼駭人;如果真的可以佩戴在臉上,那遠古時候的人究竟有多高多大啊?葉涯一想到這個問題,心裡打了一個咯登,想道:這樣的人,還算是人嗎?
  古風淳聽了葉涯這句摸不著頭腦的話,腦筋倒是轉得甚快,他不禁又仔細地打量了祭司臉上的面具,還不忘對比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們和神壇上的站著的祭司的身高比例。他還真發現,似乎神壇上的祭司們的身材比例跟跪著的人有著很大的差距,開始他不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因為開始的時候他以為這是原始的藝術家們的藝術處理,這樣只是為了突出祭司們高貴的形象而已。古風淳一轉念頭:如果這都是寫實的呢,那麼神壇上的祭司豈不是有四五個正常人身高累加那麼高?天啊,這有可能麼?
第49章 災難
  上回說到古風淳在心裡驚訝,如果浮雕裡面的內容是寫實的話,那這些祭司們豈不是有三四米高?這麼高的人,現實中能夠存在麼?
  周鼎軒沒有回答葉涯的話,一動不動地看著那些祭祀的場面,臉色蒼白得可怕。過一會,他哆嗦著摸向石壁,輕輕地摩挲著這數千年前的古老遺跡。他喃喃自語地說道:「祭壇,這是祭壇……」
  古風淳正在詫異周鼎軒的情緒變化的時候,葉涯忍不住說道:「這些浮雕究竟是說了什麼?怎麼那麼詭異可怖,簡直是人間末日一樣,你們過來看看這邊。」他非專業人士,對於這些東西,他的理解能力並沒有古風淳那麼靈活。他把甬道另一邊的石壁裡的浮雕內容給古風淳簡單地描述了一下,古風淳聽了一半就忍不住跑到另一邊重頭看了一遍,他的反應跟葉涯差不多,除了極度震撼之後,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好一會,他才喃喃地歎道:「天啊!我知道了,應該是這樣……」古風淳閉上了眼睛,思緒在腦海裡串聯著眼前的畫面。
  「怎麼說?」葉涯問道。
  古風淳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說道:「畫面上記錄著這些人們遭受了巨大的自然災害,殘存的人們在用活人給信仰的神獻祭,祈求神靈的庇佑,估計這個獻祭的規格是最高的了,可是,我相信,這個畫面還不完整,事情遠遠沒那麼簡單的,還有很多疑問沒有解開,例如這些自然災害怎麼會是在一時間同時出現的;這些祭司們的體格為何如此駭俗,他們的面具為何與我們出土的那些青銅面具如此相似,他們之間是否存在什麼關聯等等,這些問題我都無法回答,必須得有新的資料提供才行。」
  周鼎軒發完呆之後,也走過了這邊,一來到,他就完全被這駭人聽聞的場景所震懾住了。
  葉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沒說話,可是周鼎軒卻指了指葉涯剛才生疑的那個四方形,他搖了搖頭問道:「風淳,你看那圖畫上的人頭頂上的方塊圖案是什麼來的?」周鼎軒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考古學家,這種明顯異常的東西很容易會讓他起疑。
  古風淳也看到這個圖案,但是他卻沒有對這圖案有特別的注意,直到劉文升一說,他才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浮雕上方的那一個「○」,他自然明白,這個代表著太陽,可是那一個「□」,他總不可能說是月亮吧?
  古風淳想了想,很糾結地說道:「這個方塊我目前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我只知道,在甲骨文裡,『天』字就是用『□』來表示的。但是很明顯,這裡的浮雕比甲骨文出現的時期還早上很多年,而且地域文化也不同,不能夠直接套用進來。而且在圖畫中,沒必要特意畫出一個方塊來象徵天的,因為已經有那麼一輪太陽在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古風淳頓了一頓,突然他心裡就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果那時候的「天」不是現在意義上的「天」呢?如果那時候的天特指某一個天體,是不是就能夠解釋了這個方塊?想到這裡的時候,古風淳不禁一呆,然後他又啞然失笑,這樣天馬行空的想法,要是跟父親說了,說不定父親會氣得拍桌子的。不過細想開來,他又隱隱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幾分道理,只是一時間他找不到充分的證據來論證他的說法而已。
  古風淳心裡在天馬行空地想著,葉涯和周鼎軒他表情怪異,兩人忍不住好奇地問道:「風淳,你在想什麼呢?」
  「哦哦,沒什麼。」古風淳被兩人打斷了思路,馬上回到了現實中來。
  葉涯突然急聲問道:「劉師傅呢?」三人只顧著研究浮雕裡面的內容,忽略那個一直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劉文升。三人與他保持著不到二十米米的距離,怎麼突然一下子,劉文升像就憑空消失了一樣。
  經葉涯一提醒,周鼎軒和古風淳才回過神來,他們回頭一看,劉文升原先躺著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劉師傅!」葉涯急忙跑出一段路,看看劉文升是不是已經甦醒過來,自己走到甬道的拐彎之處,這種視角無法觀察的死角,這甬道上數不勝數。可是當葉涯走近這些死角的時候,一點發現都沒有。
  「葉涯,注意,這裡很不妥。」周鼎軒的精力從甬道兩壁的浮雕上轉移了回來,「這裡光線這麼充足,可是光源在哪裡?」周鼎軒終於留意到這個葉涯已經糾結了許久的問題上去了。
  葉涯心裡還惦記著劉文升的下落,他搖了搖頭,對著周鼎軒說道:「周教授,我找過了,根本沒有光源,還有,在這裡,我們根本沒有影子,彷彿四周都有光線,我們的影子無法顯形。」葉涯一說完,古風淳和周鼎軒都吃了一驚,兩人才驚訝發現,還真如葉涯所說的,他們沒有影子。警惕性極高的葉涯醒過來後,已經將周圍的那些細微的異常之處都留意了。
  「天!」周鼎軒喃喃地說道:「我們現在已經在隱城了!」周鼎軒急促地呼吸了一下,接著說道:「在隱城裡,有一條絕對光明的道路,不會留下任何陰影,只有,只有靈魂沒有印記的人才能在這裡存在。」
  古風淳和葉涯聽到這話,都表示不理解。周鼎軒肅然道:「古書裡有記載,隱城裡有一條輪迴之路,只有通過這條道路,才能進入隱城的中央:祭壇,靈魂被印了烙印的人,都是罪人,他們不能在這裡出現。」
  古風淳不解地問道:「什麼叫靈魂有印記的人?」古風淳更納悶的是,關於古書中記載隱城的內容,他明明和葉涯在謝海東的辦公室裡都有看過,怎麼就沒有周鼎軒所說的這些呢?想到這裡,他心裡就非常鬱悶,這究竟是W局故意封鎖消息,還是另有原因?古風淳突然覺得非常可怕,自己沒有弄清楚自己的目的就來涉險,簡直是拿性命來開玩笑。
  「是瘣人。」周鼎軒的口裡說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名字。
  「瘣人?!」葉涯一頭霧水,可是古風淳卻臉色一變。
  「你知道瘣人?」周鼎軒一臉詫異。
第50章 癙瘣之術
  古風淳點了點頭,說道:「我在一本宋元時期的筆記小說裡看過相關的記載,一直都以為那只是小說家之言,不應當真。」
  周鼎軒的呼吸一下子又變得急促起來,連聲說道:「那你說一下,那筆記小說裡是怎麼說的。」很顯然,他對瘣人所知也不多,不然也不會如此緊張和渴望。
  古風淳低頭不語,腦海裡在搜索著與這瘣人有關的記憶,好一會才緩緩說道:「要說這個瘣人,還得先從僰人說起。」
  關於瘣人,他是從一本宋朝的一本孤本筆記小說裡看過一些記載,裡面記載了先秦時期一些西南地區的一些風土習俗和傳說,大抵荒誕不經,無法經得起推敲,所以也從來不怎麼重視。裡面有一部分說到在巴蜀之間有一個僰族,這個民族的人死後不是像中原那樣土葬,而是在山崖上崖壁鑿孔,椽木為樁,把死者的棺木高高掛起來。這僰族很可能就是巴蜀地區發明崖葬的民族。
  僰人之所以要不辭艱難,將死者的棺木存放在懸崖峭壁之上,到底是為了什麼,至今的專家學者尚未有定論;而筆記小說裡卻說是:僰人祭天,以天為尊,相信人死後靈魂會上天堂,所以離天越高,那靈魂飛昇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為了先人能夠順利飛昇,所以後人都不遺餘力地想為先人營造一個高聳入雲的懸葬之地。但是如今,我們卻不知道從何開始,這種崖葬的方法卻是失傳了。
  僰人身材高大,按照現在的度量衡,應該在一米九到兩米三四左右(比大姚還高,汗),力大無窮,但是繁衍的能力似乎並不怎麼樣,人數並不多;他們經常會進攻其他部落的地盤,搶奪財產,掠奪奴隸;直到被傳說中的蠶叢部族組建的聯軍所擊敗,才倉皇退出了巴蜀,向滇北地區逃去。蠶叢氏窮追不捨,結果在滇北一帶追上僰人,雙方展開了最後的決戰,結果僰人最終慘敗,從此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後來歷史上稱謂的僰人,事實上已經不是原先的僰族,而是白族的祖先。僰族在蠶叢部落崛起之前,幾乎橫掃了整個巴蜀區域,而他們最厲害的戰鬥力並不是那些僰族身強力壯的勇士,而是一種巫術。
  這種巫術名叫癙瘣,能夠讓人變得不死不活的一種僵化狀態,但是受到巫師的指示後,他們就會變得勇猛無比,在戰場上有進無退。用現代的話來說,這就是行屍走肉了。
  古風淳說到這裡,心裡一寒,不由地想到了之前那些中了茴莓草毒的人,他們不也是變得行屍走肉一般了?而且還變異成了恐怖的怪物。難道這個癙瘣跟茴莓草有著什麼密切的聯繫?
  古風淳接著說道,這種巫術無法破解,中了巫術的人一般叫做瘣人,只能被巫師控制住進行活動,而且常常會敵我不分,除了控制的巫師之外,只要是見到活人就會進行獵殺。巫師們只好用自己的血混合著一種獨特的藥劑,在自己族人的額頭上做了標記,這個標記的血跡清洗完後,還是會留下淡淡的痕跡,直到巫師死後一個月才能夠完全消失。凡是有這種標誌的人,瘣人是不會去攻擊的,這種方法是用巫師的血來維護族人的安全,所以叫做「血贖」。
  但是往往一個巫師的壽命往往比他所掌控的瘣人的要短得多,一旦巫師死後,瘣人就會漸漸失去控制。所以巫術們只能在臨死之前將自己所掌控瘣人用獨特的方法毀去,不然的話就要進行一個危險的儀式,把自己的血液注入自己的後代身上,讓自己這股氣息繼續控制瘣人。這個儀式一般是選擇嫡長子進行,整個儀式非常危險,會把嫡長子放在瘣人中間,由老巫師用獨特的方式把自己身上的血灌輸給嫡長子,倘若瘣人對新主人排斥的話,那麼瘣人長年累月沉積著的怨氣就會衝著新主人發洩,頃刻之間就可以把新主人撕成碎片。那時候人口稀少,掠奪來的奴隸體質強壯,適合當瘣人的並不多,而且煉製並不容易,瘣人是部族裡非常珍貴的財富,所以僰人一般都是選擇最危險的方式來保存部落的財產。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僰人之所以衰敗如此快,也正是煉製瘣人的手段太過殘忍,激起了其他部族的同仇敵愾之心,在蠶叢部落的號召之下,僰人遭到了眾多部族的圍攻,屋漏偏遇到下雨天,這時候的僰人的這一次新老巫師能力過繼當中出現了意外,僰人被瘣人軍團的反噬死傷慘重,又在聯軍的萬鈞之勢攻擊下,無力抵抗,只好整個部族向滇北地區大轉移,企圖逃出巴蜀,另辟一個新的領地,日後穩定了,再圖復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