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哪知道蠶叢部的首領蠶叢卻是個英明之主，早就明白了僰人的以退為進之計，深知僰人詭異多端，要是讓它緩過勁來，再建立起一隻強大的瘣人軍團，加上僰人本來就野蠻善戰，那麼聯軍的部落們就得面臨滅頂之災了。於是蠶叢繼續率領部族在崇山峻嶺之中繼續追殺僰人，最終將僰人的主力消滅在茫茫十萬大山之中，凱旋而歸。
　　這筆記小說上寫得十分精彩，可是在正史上卻絲毫沒有提起類似的事情，所以古風淳一直都只當是杜撰出來的。要知道，關於巴蜀之間上古的歷史，只有一部《華陽國志》裡略微詳細，但是大多數也只能當神話故事讀一下而已，歷史學家對其中蘊含的歷史信息遠遠沒有得到真正的重視。至於後人的筆記小說，可信程度就更不用說了，別說大多數專家學者是視而不見，連古風淳這種比較喜歡鑽牛角尖的新生派，也不怎麼重視這些記載。
　　古風淳對著古震霆做了一個手勢，表示自己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這些頭緒；理清楚了這些頭緒，或許能夠從中發現一些東西。
　　周鼎軒聽得冷汗淋漓，他歎道：「這肯定是真的，這個盲點竟然會被記錄在一本名不經傳的筆記小說裡。」
第51章 蠶叢及魚鳧上
　　古風淳不解地問道：「什麼盲點？」
　　周鼎軒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關於古蜀國歷史起源盲點，具體來說，是蠶叢王國崛起的歷史，這一直是我的主要研究課題之一，蠶叢氏族也是與隱城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族群，只不過，我所知道的知識裡說，蠶叢就是僰人。」
　　古風淳一呆，很顯然，周鼎軒的話讓他感覺很矛盾，如果蠶叢是個僰人，為什麼蠶叢還會聯合其他的部落對自己的種族趕盡殺絕呢？
　　周鼎軒顯然知道了古風淳心裡的疑惑，接著說道：「李太白的《蜀道難》裡有那麼一句描寫古蜀國的詩，說『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從這句詩歌裡就可以知道，閉塞的蜀地與中原間隔是多麼遙遠，兩者的交流是對麼匱乏，也是這樣，形成了巴蜀地區獨特的文化，三星堆文化就是其最主要的特點。」古風淳點了點頭，贊同周鼎軒的話，他心裡一動，又想到了父親古震霆在河南殷墟發掘時候發現的巨大的青銅面具，隱隱覺得這其中應該與周鼎軒要說的有一定的聯繫。
　　周鼎軒接著說道：「很多古籍裡非常明確地記載：蠶叢，縱目。而縱目，恰好就是僰人的主要特徵之一，l兩隻眼睛像螃蟹一樣凸起，有點像今天所說的丹鳳眼，但是絕對比丹鳳眼還大且漂亮；你看看這祭祀場面的浮雕，那裡面的那些祭司們的面具，還有三星堆出土的那些文物……」
　　聽到這裡，古風淳心裡已經瞭然，他接過周鼎軒的話，說道：「周伯父，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場面上的都是僰人，而且，三星堆那裡出土的那些美輪美奐的青銅器，都是僰人文明體系遺留下來的？」
　　「不錯，」周鼎軒的臉上一片紅光，興奮地說道：「之前我一直解釋不了，蠶叢與僰人之間的聯繫，直到剛才聽到你所說的一切後，我才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怎麼說？」站在他們一旁的葉涯聽得一頭霧水，他對歷史的瞭解並不多，剛開始聽，還以為蠶叢魚鳧，只是一種吐絲的蠶和一種他沒有見過的魚而已。殊不知這是蜀地的王朝更替。蜀地第一個王朝便是蠶叢氏立國，而後經歷的柏灌和魚鳧，往後更傳說化為杜鵑鳥的望帝杜宇了。只不過，葉涯對這蜀地這段歷史一點都不瞭解。別說葉涯，就算是周鼎軒和古風淳這樣精研古典的人也對巴蜀文化有著嚴重的匱乏，因為這些都是後人口頭相傳的下來的，文字記載少得可憐。
　　「蠶叢為了某樣目的，消滅了自己的族人，建立起了第一個蜀地王朝。」周鼎軒剖析道：「我們假設一下，如果風淳所看的筆記小說裡記載的是真的，那麼結果很肯定：是蠶叢氏消滅了僰人；而蠶叢本人就是僰人，所以，很可能，蠶叢部落就是僰人的一個分支，或者就是當時僰人裡面的一些反對當時僰人上層建築的一些叛逆者。」
　　古風淳和葉涯都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周鼎軒的觀點，自古以來，為了自己階級利益而反抗統治者的事件數不勝數，王朝更替，往往都是出自這樣的原因，當被壓迫的人們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們只能揭竿而起。只不過蠶叢的做法也太過殘忍，竟然將自己的本族徹底地消滅在十萬大山裡，也太說不過去了，這其中是否還有緣由？
　　周鼎軒接著說道：「我們再來假設一下，風淳的筆記小說裡有提到，是僰人的戰鬥軍團瘣人驟然失去控制，給僰人一次致命的打擊，我想這當中定然有貓膩，瘣人失去控制後，蠶叢氏率領的各部落聯軍就對僰人反動反擊，這也太巧合了，很可能，就是蠶叢氏的人搞鬼，如果蠶叢是僰人，那麼他肯定知道『血贖』繼承時候的風險在哪裡，如果他能夠在這時候使用一點小詭計來破壞的話，那麼起到的效果是不言而喻的。」周鼎軒說道這裡的時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如果這些都成立的話，蠶叢的聯軍能夠戰勝比他們強盛的僰人，那也沒有意外了，而且還能以摧枯拉朽之力消滅了僰人部族，建立起了第一個古蜀王國。」
　　古風搖了搖頭，皺起了眉頭說道：「可是蠶叢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的族人？伯父，你的推斷都是建立在一系列的假設上去的，並沒有充分的證據來說明什麼。所以，所以……」古風淳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因為周鼎軒是他長輩，他不願意輕易否決周鼎軒的言論。
　　「孩子，我是有證據的，證據就是你眼前的這些浮雕，還有我們的終點：祭壇。」周鼎軒平靜地看著古風淳，古風淳的話並沒有讓他惱怒，而是感到欣慰，古風淳不像其他人一樣，對權威的話就全盤接受，而是用自己的思維來思考問題。
　　「祭壇？」葉涯和古風淳都非常迷惑，到底周鼎軒還知道多少他們根本沒有聽說過的東西啊？
　　「不錯。是祭壇。」周鼎軒接著說道：「你看這些浮雕，那是僰人最隆重的祭祀，僰人自稱是天神的後代，每隔三十年，僰人就會舉行一場盛大的祭祀，每次祭祀，都會有十一位祭司奉獻出自己的靈魂給天神，守護者天神留給他們的輪迴印。而天神也給他們承諾，等到適當的時候，會重臨人間，將他們帶回天堂。」周鼎軒說到這裡的時候，咳了一下。
　　「我們可以利用潮汐的力量，在順風的時候啟航……」古風淳喃喃地說道，這是他在聽到浪花的聲音時候聽到的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此刻竟然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這句話複述出來。
　　「你說什麼？」周鼎軒臉色大變，那剛才由於興奮過度變得紅潤的霎時間就變得蒼白，顫著聲音問道：「你怎麼會聽到這句話的？！」很顯然，周鼎軒對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明白。
第52章 蠶叢及魚鳧下
　　「在聽到波濤聲的時候聽到的。」古風淳有點覺得不可思議，這麼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怎麼就能讓周鼎軒如此激動？
　　「這是號召令啊，天啊，倒計時已經開始了。」周鼎軒喃喃自語道：「他，他肯定不相信，原來契約還是有效的……」古風淳看到周鼎軒失神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什麼號召令，什麼倒計時？」
　　周鼎軒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說道：「沒，沒什麼，是傳說中所謂的天神與僰人的約定，古書裡有記載了這句話，這就是他們約定好的號召令。」周鼎軒似乎不怎麼想解釋這些，反覆打量著古風淳，心裡驚訝不已，「怎麼可能，這個號召令他怎麼可能聽得到？難道，難道……」周鼎軒感覺到自己的後腦勺在發涼。
　　「那輪迴印是什麼東西？」葉涯不解地問道。
　　「這個說起來就複雜了。」周鼎軒暗暗噓了一口氣，他正怕古風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時候，葉涯就給他送上了一個絕好的話題，於是連忙說道：「這東西，牽涉到人類的靈魂，據說能夠貯藏人類的靈魂，更能追溯一個人的前世今生；輪迴印也能夠讓時間倒流，而最重要的是，輪迴印是僰人與天神的約定，只有通過輪迴印，他們才能夠交流，所以每一代僰人祭司，都會用自戕的形式，讓靈魂脫離肉體與天神交流。這也是我們在浮雕上所看到的畫面。」
　　「那這個與蠶叢和僰人之間的戰爭有什麼聯繫？」古風淳不解地問道，他感覺到周鼎軒已經把話題扯得夠遠了。
　　「你剛才說的那句話，還有這邊浮雕的內容，你能夠理解的話，那你就知道有什麼聯繫了。」周鼎軒接著說道：「潮汐的力量，你沒有看到這些災難麼，那些與水相關的內容，它們有內在的聯繫。」
　　古風淳驟然變色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僰人能夠上『天堂』，那到時候會引發滔天巨浪，災難叢生？」
　　周鼎軒默然地點了點頭。
　　古風淳倒吸了一口氣，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蠶叢為什麼要與自己的族人決裂的理由就十分明白了。蠶叢定然是知道了族人的願望，想有那麼一天，如自己所聽到的那句話「利用潮汐的力量，在順風時候啟航」去所謂的天堂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被他們這個舉動而毀滅。蠶叢反對族人這瘋狂的行為，於是只好對族人痛下殺手，聯合了其他部族對自己的民族進行了絞殺。可是，這樣做不也同樣是瘋狂麼？在古風淳看來，「神」只是人類在原始時期對自然的敬畏而產生的崇拜偶像，怎麼可能會是真實存在的，為了一個虛渺的信仰就產生如此血腥的大屠殺，真是不可思議。不過古風淳對宗教的力量也非常理解，由於宗教信仰而產生的戰爭，從有文明開始一直到科學已經非常發達的今天都沒有停止過，誰又能說今天的人比起古人來就更加理智了呢？
　　古風淳歎了一口氣，抹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好像總有什麼話要問周鼎軒，但是又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他總覺得周鼎軒的話裡證據還是非常缺少，單憑眼前的浮雕就來論證一段歷史，那思維也太天馬行空了；古風淳已經屬於考古學家裡最具有想像力的新秀之一，可是仍然不大接受周鼎軒的話。歷史是需要證據來說明的，如果沒有直接證據，那一切都是空談。
　　周鼎軒看到他一臉狐疑的樣子，就接著說道：「風淳，你對古蜀國知道多少？對三星堆文明知道多少，對你父親發掘出來的河南殷墟又知道多少？你能把這三者聯繫起來麼？」
　　古風淳一聽，連連搖頭，這三者都處於文明記載的空白處，古風淳想一下子把它們聯繫起來，那有限的已考證可信的資料讓他顯得力不從心。
　　周鼎軒歎了一口氣，說道：「風淳，歷史的真相，大多情況下是處於那些尚未發現的盲點當中，在真相沒有完全展現之前，不要輕信任何的學說，也不要一味否決任何的言論，多一條思路，那便多一條接近現實道路的可能。」
　　古風淳點了點頭，說道：「伯父，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說，那這三者存在什麼聯繫呢？」
　　「蠶叢魚鳧，你可知道，這裡忽略了誰？」周鼎軒驟然問道。
　　「柏灌」古風淳迅速回答，古蜀國裡面經歷的時代變遷從蠶叢氏開始，經歷了柏灌、魚鳧三個部族對古蜀國統治的基本概況。蠶叢魚鳧，這在蜀地流傳極廣，唯獨柏灌氏，雖然統治過古蜀國一段時間，但是存留下來的痕跡並不多，留給後人的也就只有一個簡單的名詞，沒有人知道這個王朝經歷過什麼。
　　「不錯」，周鼎軒讚許地說道：「為什麼柏灌氏流傳下來的記載會那麼少呢？」周鼎軒又問道。
　　「我怎麼知道？」古風淳在心裡暗暗想道。歷史上很多不應該被忽略的東西都被忽略了，一個數千年前的古蜀國的文明被歲月湮滅，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可能是因為那時候沒有文字的記載吧。」古風淳想了想答道。
　　「不是。」周鼎軒堅決地否定了古風淳的猜想，說道：「因為他們把自己藏起來了，他們是瘣人的後代，僰人覆滅後，瘣人漸漸擺脫了癙瘣巫術的控制，恢復了清醒，但是他們仍然知道自己與人類有所不同，當瘣人部落成長起來後，取攻佔了蠶叢氏後人的領地，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國，並且把蠶叢氏人的戰勝僰人的戰利品毀之一炬，這就是三星堆遺址的來源，這些精湛的手藝，只有僰人才有如此高超的手藝鑄造，是其他蜀地民族無法掌握的技術。」
　　說道這裡，周鼎軒又幽幽地說道：「瘣人留下了十三件巨大的青銅面具，作為戰利品展示，可是好景不長，魚鳧氏的崛起，迅速地取代了瘣人建立的王國，從此瘣人流散四方。最後，商王武丁伐蜀，又獲得了這十三具青銅面具。於是這些精美的青銅器迥異於中原的那些禮樂之器，於是他千里迢迢把這些物品運回了中原。這就是河南殷墟裡為什麼會出現三星堆文化體系裡面的東西的原因。」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古風淳不禁大驚。要知道，他父親古震霆對河南殷墟所發掘出來的東西非常震驚，顯然，他父親並不知道這回事。
　　「有人告訴我的，不過，你不用問，我不會告訴你他的身份的，我只能告訴你，我非常相信他。」周鼎軒到這裡，他又補充道：「是進入了這裡之後，我才如此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古風淳糾結地皺起了眉頭。葉涯此刻卻「咦」了一下，把手捂向耳朵，他耳朵裡一直沉寂的通訊耳塞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第53章 詭音上
　　上回說道葉涯的通訊器上出現了沙沙的聲音。這是信號出現干擾的一個特徵之一，本來葉涯身上攜帶的通訊器材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很少會出現這種情況，「怎麼了？」古風淳見葉涯神情怪異，便連聲問道。
　　「有信號了。」葉涯忍不住一陣興奮，自從在石林那邊的時候，葉涯與A衛們的信號連接便中斷了。通訊器一直都陷於沉寂的境地，此刻這種嘈雜的聲音一出現，葉涯對信號的恢復頗有信心。壓在他心底的那一塊沉甸甸的巨石，終於輕鬆了一下。「我要看看能不能聯繫到A衛們。」葉涯欣喜地說道。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出現了：「喂，我是頭兒，聽到我的話後，往前面直走，遇到右邊的岔路直走，我在那裡等你們。緊急，非常緊急！完畢！」這聲音不但葉涯聽到，連站在一邊的古風淳和周鼎軒都聽得一清二楚。三人聽到這聲音，霎時間毛骨悚然，尤其是葉涯，頓時臉白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