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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2節

  我再一次的沉默,其實我走後,他們的日子我是知道的。
  除了肖承乾,所有人都被吳天給囚禁了起來,想過之前那種平凡的外村生活也不可能了,他們瞬間就稱為了最低層的犯人,在聖村任何人都可以折磨一下他們。
  如果不是因為肖承乾的存在,他們連命都保不住,也是因為肖承乾的存在,這種折磨還在底線之上,否則……我不敢想像。
  可是,肖承乾在聖村的地位也僅僅是如此了,就算折磨在底線之上,不也是折磨嗎?
第六章 在那波瀾壯闊之前(中)
  鬼打灣畢竟是另外一個空間,在那裡的時間和我們所在的世界大致一樣,不過也有一點差別。
  我在鬼打灣裡呆了幾個月,具體是多久?我已經沒有概念了……畢竟在那個地方很多時候白天黑夜都不分,我也就漸漸的忘記了時間。
  但待到我們出來時,在外面已經是深冬的天氣了。
  之前肖承乾就告訴過我,在聖村,大家都是過著被折磨的日子……而在其中,慧根兒的日子尤其難過,比起其他人來,慧根兒的脾氣更加的剛直火爆,承受的折磨也就尤其多。
  「幾乎每隔兩三天,慧根兒就會被那些老怪物弄去毒打一次,要不是他身體底子好,我想就是那幾個月都能給他留下永久的傷害了。」肖承乾是如是說的。
  我師父他們出現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們逃出鬼打灣的那一天,是一個飄雪的下午……陰冷的天氣讓黃河河段的很多地方都結了冰,但由於回水灣的水流湍急,倒還能正常的流動。
  而在那一天,慧根兒又一次被毒打了一次,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精神上緊繃到了極限,承受的壓力也到了極限,所以第一次慧根兒從那個可怕的刑罰室出來的時候,不是站著出來的,而是半昏迷的狀態被抬著出來的。
  肖承乾是在下午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的,在擔心之下,決定再次觸犯聖村那些老怪物的底線去探望慧根兒,順便為慧根兒送一些傷藥。
  「反正我保護他們,這在聖村也已經不是秘密了……而是一件幾乎被挑明的事情。聖村很多人,都覺得應該連我一起被囚禁起來,只是被吳天一語否定了。我還在內村過著看似『逍遙』的日子,實際上也是一種軟禁。我其實沒多大能力的,每一次的行動,都像是在挑釁聖村那些老怪物的底線,可有時候我又不得不做。」肖承乾是如此描述當時他的處境的。
  事實上,我也理解肖承乾這種處境,到今天我們有機會私下談話,我才忍不住問了一句:「那這麼說來,那個吳天看起來對你不錯啊?為什麼……??」
  這個為什麼中包含的內容也就太多了,以至於我都不能詳細的問起了,但我想肖承乾懂。
  「呵,他對我不錯?你知道原因嗎?其實,在他這麼多的後輩中,只有我和他的命格最是相合,他是想和神合力,借助一種逆天的術法,佔據我的肉身,得到青春,相當於是『奪舍』,相當於是借我重活一次……你懂了嗎?說起來,在鬼打灣神被滅,天紋之石失去效用,那個秘術也就無法完成,如果順利回來的不是你們,而是被吳天他們搶先回來,我也就失去利用價值了啊。」
  原來如此……原來吳天會對肖承乾那麼好,而對其他後輩如此冷漠的原因竟然是這樣。
  而失去利用價值的後果是什麼?不用肖承乾細說我也能想像到。
  只是作為一個先祖會對後輩如此狠心,還是令人難以相信……看到我的神情,肖承乾不禁冷笑了一聲,補充說明了一句:「承一,你知道嗎?我們這一輩對吳天的崇拜,還有那種誓死的追隨之心並不比你們這一脈對李師祖的心要冷……當初初見他,當他對我說明身份時,你並不知道我有多激動……你以為我沒有猶豫過?掙扎過嗎?可事實是什麼?我想你也知道了,事實就是他毫不掩飾的告訴我,我的長輩們是被他送進鬼打灣獻祭的,他說沒用的東西也只能如此,他只容得下最優秀的後輩,而我外公他們這些後輩的成就太令他失望……還有他看好我之類的。從那時開始我對他的心就冷了。」
  事實上的原因真的如此嗎?或許是有,但還有原因就是吳立宇他們與我師父他們『攪和』在了一起,恐怕長年累月的生活下來,互相影響,吳天的『道』可能已經難以讓他們接受了吧?
  那麼在吳天看來,與其留著這些『沒用』的後輩,那倒不如獻祭給合作夥伴『神』,想必神如果能成功的吞噬了我師父一行人,恐怕會功力大增。
  只不過,中間出了岔子,神並未能成功,而我師父他們卻莫名的陷入了『入定』的狀態,凌青奶奶她……這中間的謎題太多了,而師父並沒有和我說起過,因為我也沒有問,看來是時候要好好問問了。
  至於看好肖承乾?這個謊言不是被肖承乾戳穿了嗎?原本吳天還想隱瞞,接著肖承乾就告訴了我,到後來,因為吳天太過在意他,讓他摸不清楚頭腦,也就越發的留意吳天的一舉一動,從很多細碎的線索拼湊出來,吳天可能要利用他。
  「其實之前我都還抱著一絲希望的,可是到後來你被帶上了祭台,他要搶奪你的靈覺給我,你還記得嗎?他就為了這具屬於他的身體更完美一些。」肖承乾說話間又點上了一支煙。
  我沉默了,被先祖這樣對待一定是很痛苦的吧?而我覺得巧合的是,神要拿走我的身體,而吳天則想要肖承乾的身體,看來在『自我』之道上走到極致的人,所犯之『惡』也是一樣,那就是把自私這個人本身的劣根性發揮到了極致。
  我拍拍肖承乾的肩膀不知道說什麼,而在我從祭台上出逃,逃到鬼打灣之後……吳天對肖承乾就根本沒有絲毫隱瞞了,他覺得肖承乾就是該犧牲奉獻於他,遲遲沒有行動的原因是,那個時候我已經進入了鬼打灣,神一直在籌謀得到我的童子命命格,所以把吳天的事情先放到了一邊。
  沒有神的配合,吳天無法完成這個逆天秘術……所以因果機緣都是環環相扣一般的連環,肖承乾捨身救我,從某一種角度來說,則是莫名的救了自己。
  「總之,我在聖村的事情就是這樣……接著說下去,就是那一天下午,我帶著傷藥去到了禁閉室,由於那些老怪物出了問題,反而是出奇的順利……大家都被關在一間禁閉室,說是為了方便看管,待我去的時候,慧根兒依舊是昏迷不醒,那時甚至發起了高燒。你知道的,以慧根兒的體質,發燒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簡直就像『神話』,那個時候我很怕,覺得這普通的發燒簡直就像一個徵兆一般,代表慧根兒是真的撐不住了……」說到這裡,肖承乾皺緊了眉頭,有些心煩意亂的大口抽了幾口煙,情緒才平靜了下來。
  接著說道:「而我,根本沒有辦法阻止那些變態的老妖怪對他們的折磨,特別是慧根兒這脾氣……我怕這樣下去,慧根兒就沒了,我該怎麼對你交代?慧根兒是你弟弟啊……」
  從肖承乾的敘述中,我也感覺到心驚肉跳般的難過,如果我是肖承乾,恐怕當時的情緒比他更激動,更崩潰……畢竟慧根兒從小就幾乎是『粘』著我長大的,特別是在失去慧大爺以後,他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我是真的都會受不了,何況發生這種情況?
  我的手心中都是冷汗,忍不住從肖承乾那裡拿了一支煙點上了。
  而肖承乾則繼續說著:「這樣下去自然是不行的,禁閉室裡陰冷潮濕,那一天的雪又下得分外的大……慧根兒一直說著胡話,念叨著師父,姜爺,喊著哥……當時大家都被折磨的不行,看見慧根兒的情況情緒都很不穩定,幾個女人在哭,你要知道她們其實都是很堅強的,很少哭……而承心抱著慧根兒,神情都有些呆滯了,其他男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聽,但我可以給你形容一下,每個人身上都戴著沉重的枷鎖,而陶柏是直接被鎖住的……鎖在牆上!在那種時候,我覺得我就是大家唯一的希望,慧根兒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也不知道哪兒來力氣,一把背起了慧根兒,我要帶他出去,在那一刻我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拿什麼作為交換,先救慧根兒……並且讓那些人承諾不再折磨大家。我知道,那些人的承諾不可靠,但至少可以拖上那麼一些時間……拖到你回來,你是在那厚重的絕望中,唯一的希望。」
  說到這裡,肖承乾的手不自控的有些顫抖。
  從我離開以後,不就一直是深沉的黑暗嗎?而在那一刻,就像黎明快要到來時,黑暗越發的濃重,讓人看不到夜色的盡頭,也就只有冰冷的絕望。
  「呼……」肖承乾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然後抱歉地說道:「我激動了,可是那個時候真的是覺得已經走到了絕路。不過,慧根兒這小子,也不知道是燒糊塗了,還是怎麼了?在我背起他的那一刻,他忽然語氣變得清醒了一下,他在我耳邊說『來了,我覺得我哥回來了,我覺得師父他們也跟著回來了』。」
第七章 在那波瀾壯闊之前(下)
  說到這裡,肖承乾看了我一眼,帶著笑意的問我:「這話你聽過不止一次了吧?是不是每聽一次都覺得很神奇?」
  「是每聽一次都會覺得很難過。」我叼著煙,看著此時的暖陽,微微晃動的竹葉,點點細碎的陽光,很乾脆的躺倒在了這塊平整的大石上,此時的一切是如此的安寧美好,可是不經過狂風暴雨,又怎麼能體會到它的珍貴?
  「難過?」肖承乾微微揚眉,好像不太懂我這樣的情緒。
  「是啊,難過。」我躺在平整的大石之上,陽光照進我的眼睛,讓我忍不住微微閉上了眼,然後說道:「你我皆是道家人,難道沒有聽過一個說法嗎?只有當肉身特別虛弱的時候,就如大病之中……或者,屬於個人的意志特別軟弱的時候,靈魂的感覺才分外的敏銳嗎?慧根兒這小子不屬於靈覺強大的人,你說他忽如其來的這份感覺,說明了什麼?呵……只能說明他在當時那個處境已經到了他的極限,太剛易折,說的就是慧根兒這小子吧。」
  我此刻的語氣平淡,可是難過的心情卻並不平淡……慧根兒小時候可愛到了極點,可是這種可愛只是表象,骨子裡這孩子就是那種僅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典型,在魯凡明的地下室,他撥出戒刀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把這種剛性展現的淋漓盡致。
  肖承乾沉默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口說道:「當時,慧根兒說這話的時候,是那麼的肯定,語氣也是瞬間清醒了過來,不像嘟嘟囔囔的胡話,可是沒人相信。可能是絕望的有些久了,希望對於我們來說,只是一種本能的等待,當它真的來了的時候,反而一時間覺得只是安慰和虛妄。不僅我如此,大家也是如此……大家都覺得慧根兒已經燒到糊塗了,更加的難過,我記得在那個時候,如月倚在牆邊,強忍著不想哭出聲,把下嘴唇都咬破了。」
  「我背著慧根兒出了禁閉室……當然是有人阻止,在那一刻,大家都像發了瘋。你能想像嗎?一群戴著沉重枷鎖的修者,就像街頭混混那樣的打架……我無法形容當時的混亂,那幾個看守禁閉室的傢伙差點被打死……幸運的,也必然的是,在那時並沒有所謂的老妖怪出來阻止……除了陶柏,我們一群人就這樣出了禁閉室。外面的風雪很大,吹迷了人的眼睛,大家把我護在中間,因為我背著慧根兒……那些聖村的人圍住了我們,不過就是那些普通的人吧,修者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但是不敢衝上前來,我想當時我們那瘋子一樣的神情嚇住了他們?」肖承乾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語氣已經稍微恢復了平靜,但在風雪之中,那一種悲壯悲涼的場景彷彿就在我眼前。
  下定了決心要救慧根兒,事實上不也就是下定了決心,這一次就算赴死也要完成的一種意志嗎?後果是什麼,每個人都清楚,包括肖承乾一開始所說的交換,也是一種後果。
  他沒有過多的說明,但背後意味著什麼我是清楚的。
  「我們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在聖村之中,當時沒有過多的想法,就是想找一個溫暖的屋子,讓慧根兒在那裡休息,然後去找藥,找些營養的東西讓慧根兒吃。你知道的,在禁閉室的日子,那些老怪物刻意的,讓他們吃的就是『豬食』,可怕的是就是『豬食』也吃不飽啊!圍著我們的人越來越多,在要走進村子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開始鼓動,那些人要對我們動手了……而村子裡所謂的『村官』也已經飛快跑向內村,估計是去『告狀』了吧。我以為在那個時候,剩下的只是拚命了……我其實已經做好了等不到你的準備。可是……」肖承乾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了一個笑容。
  我也笑了,這一段我聽過了很多次,忍不住接口說道:「可是,我師父他們出現了,是吧?」
  「是啊……他們出現了!最先就是聽見慧大爺的聲音,好大的一聲『那群人圍在那裡做什麼?我的徒弟呢?』,在最初聽見的時候,我還有些迷茫,畢竟在之前,我和慧大爺接觸的不多,對他的聲音也不熟悉,他又是用官話吼出來的,沒用他那陝西腔調,所以……可是,我卻記得,一直昏昏沉沉趴在我背上的慧根兒忽然就扭動了幾下身體,像是要掙脫跳到地上一般,可是他沒什麼力氣了,我開始聽見他喃喃的喊著『師父,師父不就是來了嗎?』,然後一股一股的淚水落在我的頸窩,很燙,被風一吹,又很涼。」很難受的情緒,卻是讓人聽見忍不住想笑著哭。
  就像黑暗了太久,第一縷陽光終於照射在為了追尋它而跋涉萬里的人們臉上,除了笑著哭,還能有什麼多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