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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節

  我們默默的坐著,默默的對視,又默默的流淚。過了好幾分鐘,她才勉強控制住哭泣,鬆開手,對著我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因為所有的語言彷彿都凝固在胸腔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餓不餓……」她終於開口了,聲音很低,但是我能聽出來,她的聲音中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關切。
  你餓不餓,這是多麼普通的一句話,然而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卻讓我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溫暖。我想起自己過去的生活,驟然覺得心裡一疼,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嘩嘩的落了下來。
  「不要哭……不要哭……」可能我和她之間的情緒一直都在相互感染著,我的眼淚落下來,她臉上剛剛擠出來的那絲笑容,立即消失不見了,她一邊流淚,一邊用自己的手帕給我擦眼角的眼淚:「不怕,不怕,不要哭,不要哭……」
  又是幾分鐘過去之後,我的心境才漸漸平靜了些,她看到我抬起頭,才慢慢收回手帕。她一直在看著我,就好像一眨眼睛,我就會從她的眼前消失一樣。我感覺腦子很空,不能不承認,我是一個極度缺乏母愛的人,當我看到一個年長的女人像哄孩子一樣替我擦掉眼淚,輕聲撫慰我的時候,我心裡的酸楚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她是誰?儘管沒有任何人對我透露她的姓名,她的身份,但是我卻不由自主的把她和母親聯繫到了一起。除了自己的母親之外,我還能從誰身上感受到那種來自內心最深處的關愛,還有母性?
  但是我來之前想好的話,卻一句都問不出了。也許,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我只有默默的去體會,去感受那份陌生而又熟悉的溫暖。
  她看了我很久,然後慢慢的,像是試探般的伸出一隻手,那隻手在輕輕的顫抖,她可能想撫摸我的臉,卻又怕我抗拒,就好像是在夢裡去觸碰一個自己日夜牽掛的人。當她的指尖觸到我臉龐的時候,她又忍不住哭了,可能是那種真實的感覺讓她知道,這不是在做夢。她的手很涼,然而我卻覺得一股暖流從臉龐慢慢滑入了心中。
  「你的爸爸……」她慢慢的抽泣著,一邊輕輕撫摸著我的臉,一邊小聲說道:「你的爸爸在前些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如果他做錯了什麼,你要原諒他,可能……可能他沒有精力去關心你,但他心底,是愛你的。」
  「我不怪他,我知道,我不怪他。」我的視線因為淚水而模糊了,我沒有避讓她的手,因為這是一種讓我幸福的要昏過去的感覺,就像一個離開了母親很久的孩子,終於回到了她的懷抱一樣:「那麼,我的媽媽呢?」
  「你的媽媽……」她輕輕搖了搖頭:「你的媽媽不好,什麼都不好,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了,她幫不了你爸爸,也幫不了你……」
  我再也說不出什麼了,她就那樣一直用顫抖的手輕輕撫摸我的臉龐。她淚眼婆娑,嘴角卻掛著一絲幸福的笑容。
  這是個夢,很幸福的夢,她不願意醒過來。
  過了幾分鐘,她收回了手,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我要走了。」
  「不要!」我像是從夢裡驚醒了一樣,脫口阻攔她:「我還有話想問。」
  「天氣很冷,要穿厚一點,不要生病……我要走了……」她的眼神和語氣都有點亂,用手帕擦了擦眼睛,道:「好好照顧自己,我要走了……」
  她低下了頭,不再看我,或許在這樣看下去,她會無法邁動腳步。她站起身,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轉身朝門口走去。
  我坐在原位,沒有阻攔她,只是覺得眼睛又開始發澀,那種溫暖的感覺瞬間蕩然無存,我又像是被遺棄了,全身上下忍不住發冷。她將要推門的那一刻,再次轉頭看了我一眼,就是一眼。
  小吃店外面的街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一輛車,她走出門,腳步匆匆的登上車子,車子馬上啟動,開走了。趙英俊湊過來,問我要不要讓金瓶梅派人跟上去,但是我搖搖頭,沒有這個必要,文哥既然敢讓她來單獨見我,就說明做好了一切準備。如果硬來,我怕會有預料不到的結果。
  我不想她受到任何波及和傷害。
  車子開走之後,我抽了支煙,在回想剛才的一幕,煙剛剛抽完,文哥的電話打過來了,我揉了下鼻子,不想讓他聽出我的聲音有異。
  「見到她了嗎?」文哥道:「如果你已經見過她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好好的談談。」
第282章 消亡
  「是見過了。」我不想讓文哥聽出我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把語氣放的很淡:「你有什麼話,說。」
  「談的愉快嗎?」文哥道:「我相信,這個人是誰,對你來說很重要,你肯定想知道關於她的事情。」
  文哥的話讓我很反感,有一種被無形中脅迫的感覺,但是我的軟肋被他抓到了。我噓了口氣,沒有表態。
  「現在的形勢,對你對我都很嚴峻,不瞞你說,我們遇到麻煩了。」文哥停了停,道:「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我拉下這張老臉,無所謂的,但這個忙,你一定要幫。」
  我還沒有出現什麼情緒波動,反倒是文哥不淡定了,這讓我覺得,他那邊可能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但是我想不明白,有什麼事情非要我去幫忙的?不過這一次真的是文哥有求於我,不想說實話也不行。吭哧了半天,他終於說出了真正的目的。
  原因很簡單,文哥知道我這段時間跟李富生在一起,另外,玉姨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中了詛咒。玉姨這個人在團伙裡是首領的地位,文哥比她精明,也比她能幹,但偏偏甘心充當一個軍師的角色。從文哥此刻的語氣中,我能聽的出來,他確實很揪心,很想救玉姨。
  「這個事情沒商量。」我對玉姨沒有任何的好感,直接就回絕道:「我憑什麼幫她?」
  「幫幫我們,只要你幫了這個忙,以後,我們就是兩條路上的人,互不相犯。」
  「那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先告訴我,這是個先決條件,如果我沒有得到答案,這件事就不用提了。」我道:「她今天死,或者明天死,對我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
  「你要好好考慮一下!」文哥顯然不打算跟我講過去的事。
  「我考慮過了,沒商量。」我不假思索,文哥今天讓我見那個女人的目的現在已經一目瞭然,我很擔心,但是不能露出任何馬腳,如果被文哥緊緊揪著這個軟肋不放,那麼以後我的日子將會更加難過。
  「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考慮一下,我會再聯繫你的。」文哥說著掛斷了電話,可能不想在這時候跟我發生言語衝突。
  我重重喘了口氣,跟趙英俊和鄺海閣講了通話的內容。我心裡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因為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去救那個讓我從心裡感覺到溫暖的女人,我根本不相信文哥那夥人,他現在是需要我幫忙,但真要幫他們解決了困難,後面會怎麼樣,就很難說了。
  「鎮定一點,現在來說,主動權還掌握在我們手裡的。」趙英俊道:「那個王八蛋大概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住,不過他沒敢動手來硬的,就說明他沒有把握,不想冒險。」
  我們幾個人開始朝回走,剛剛走到停車的地方,我收到了文哥一條短信,讓我在視頻裡看點東西。我有點惱怒,感覺他們除了這一套,就再也不會別的了。但我還是拉開車門鑽進去,用手機上了網。
  手機中的畫面不是特別清晰,但是視頻一接通之後,我馬上看到玉姨,她端坐在鏡頭前,身後的背景是一件屋子。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本地,從背景上什麼都看不出來,鄺海閣和趙英俊一左一右坐在我旁邊,我拿穩手機,不讓他們出現在鏡頭內。
  「你看著。」玉姨那張保養的很好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就像一個心高氣傲卻極力表現優雅的貴婦人一樣:「別人的死活,我不管,假如我要死了,那麼我保證,肯定有一些人會死在我前面。」
  「我相信。」我不留會她那帶著威脅的語氣,道:「你這種老太婆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不要嘴硬!」玉姨沒那麼好的涵養,畫面中的鏡頭被她伸手轉動了一下,我立即看到了她旁邊的陳雨。
  陳雨就坐在玉姨的身邊,靜靜的,她可能也能從鏡頭中看到我,但是我形容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這時候,鄺海閣悄悄的捅了捅我,我轉頭一看,他的神色有些凝重,輕輕指了指我的手機屏幕,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我把手機翻下來,按住攝像頭還有話筒,鄺海閣馬上在我耳邊道:「我認出她了!」
  「她?」我意識到,鄺海閣可能說的是玉姨。
  「我一直在觀察她,我不會看錯的。」鄺海閣接著道:「她就是三台河子裡的那個跟孫萬華走的很近的女兵。」
  二十來歲的人和四十來歲的人,從外觀相貌上有多大的分別?這不好說。但是鄺海閣如果沒有把握,肯定不會隨便亂說。
  他這麼一說,我立即想到了那個被旁人稱呼為小君的女接線員。小君在過去那段時間中露面的機會不多,所以鄺海閣說不清楚她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但是她跟孫萬華走的很近,就說明她多多少少會知道一些內情。
  我重新拿起了手機,畫面一出現,玉姨和陳雨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個人。那個人站在他們後面,彎下腰,讓自己的臉衝著鏡頭,是小地痞。
  這裡面的人際關係讓我覺得錯綜複雜,李富生說過,小地痞很可能是一個軍隊裡高級軍官的兒子,一直到現在為止,我都搞不明白,小地痞混到玉姨的隊伍裡面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