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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節

  那兩個胡服漢子在我身後勒住了戰馬,嘻嘻哈哈的看著滿身鮮血的我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笑聲。然後,其中一個對我喊了一句什麼,我竟然聽懂了,他說的是:「兄弟,你不會這麼開不起玩笑吧?還是說你看上了那個漢人的小丫頭,要是你喜歡這口兒,晚點我給你弄上十幾二十個讓你玩個夠。」
  怒火,不停的燃燒著,我抬起左手大喊了一聲「炎天」。然而我的左手心中並沒有隨著這聲咒語而噴出火球,相反的,我看到自己的左手裡竟然握著一桿長矛。
  「我說兄弟,是漢人的不羨羊把你弄得神魂顛倒了麼?連我們偉大的胡天的名字都被你喊錯了。」另一個漢子張開大嘴嘲笑著我,可是,我卻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好笑的地方。
  胡天,是拜火教的供奉的神明呢,呵呵,拜火教,是羯族人麼?我的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沒有烈火,可是,我還有長矛啊。
  「噗呲」一聲,人頭飛上半空,然後重重的跌落在這條血路上。可是,另外那個胡服漢子非但沒有抽出馬刀來向我劈砍,反而在旁邊撫掌大笑,直呼「痛快」。
  我愣了,難道這些羯族人殺人殺的太多了,看到自己人被殺也會那麼高興麼?
  然而當我看向那顆掉在地上的頭顱時,我卻楞了。那顆頭顱,並不屬於那個被我殺掉的羯族人。或者說,我殺掉的那個也根本不是羯族人。那是一顆老者的頭顱,不管是髮型還是面龐,都是標準的漢人模樣。
  我踉蹌了一步,想上前去查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卻覺得自己的腰間沉甸甸的。低頭一看,卻見我的腰上掛著一顆又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一個個怒目圓睜,用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
  下一刻,我驚駭的發現那些人頭的嘴唇都動了起來,然後一個個音節從他們的嘴裡吐了出來。「胡狗」「漢奸」「國賊」「不得好死」……一個個字眼就好像一把把刀子一樣插進我的心裡。我是胡狗?是國賊?不,不,我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
  右手揮動,一把鉤戟,將那個兀自在馬上狂笑的胡服漢子給勾了下來,然而當我用鉤戟的刃口斬下他頭顱的一剎那,那個胡服漢子竟然變成了一個滿臉淚痕的少婦。
  青絲,裹夾著鮮血,在空中飛揚,我這是在做什麼?我這究竟是在做什麼!
  四周的場景突然變換了,我不是在那條滿是漢人屍骸的血路上,而是在一座滿是胡服之人的軍營了。這座軍營,沒有我們通常認知中的那種肅穆,放眼望去,儘是粗狂與不堪的畫面,不知多少漢人女子被凌辱致死,不知多少幼稚孩童被殺來取樂……極盡惡人之能事,就連小鬼子都比不過他們……
  而我,竟然就這麼坐在一個火堆旁,和七八個胡服漢子一起舉著酒碗,火堆旁的木架上穿著的烤肉,分明是個人形……「怎麼樣,看夠了麼!懦夫!」隨著一聲粗狂的怒吼,整個軍營,乃至整個天地全都肅靜了下來,靜止的火堆中,走出了一個如山嶽般的魁梧壯漢,用他鋼鐵般的臂膀揪住我的衣領,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你不是已經……」我看著眼前的壯漢,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老子在問你看夠了沒有!」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我的臉上,天地之間是那麼的寂寥,以至於那聲耳光的清脆程度遠超出我的想像。
  「看,看夠了……」何止是看夠了,如此的場景,我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了,那些披著人皮的胡狗,我真的想把他們刀刀斬盡刃刃誅絕,可是我的每一刀下去,砍死的卻都是自己的同胞。
  「老子當年,因為長輩被俘,屈身侍奉胡狗,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看著自己的同胞被屠戮,被當做取樂的工具,老子的刀柄都要捏出血來了,卻沒辦法向那些胡狗揮刀,你懂老子當時的感覺麼!」沒錯,這個把我拎起來,對我怒吼的壯漢不是別人,而是已經和我神魂和一的武悼天王冉閔。
  神魂和一,現在聽起來好像個笑話一樣,難道不應該是我們已經成為一體了麼?為什麼還有他和我的分別呢?
  「懂,我懂……」那種無力感,我怎麼會不懂,當時我的他比我更加無力,更加心痛吧,好歹我還可以揮動手中的長矛鉤戟去斬殺那些胡狗,可是他不能,他必須韜光養晦等待著一個足以讓他翻身,推翻羯人統治的機會。
  「你懂?你懂個屁!」他的大手猛地一揮,我的身子就飛了出去,砸倒了一邊的軍帳。我沒感到疼,只感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滔天怒意。冉天王大步走過來把我拎起來照著臉上就是一拳。
  「喂!雖然你是我的前世,可是也不能這麼過分吧!」我怒了,本來看到那些畫面我就積攢了滿腔的怒意,現在又被他這樣毆打,徹底把我的怒火給點燃了,抬起左手對著他的胸口大喝了一聲「炎天」,然而,預料之中的火焰卻沒有在我的手中出現。何止是火焰,就連一個火星都沒有見到。
  「想不通是不是!你不明白為什麼不能用火來燒我是不是!」他狠狠的把我摜在地上,地面都被我的身子砸的產生了龜裂。五臟六腑在不停的翻騰,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對我……
  「你知不知道天人命是什麼?天人命,天下人,那是要帶領著一族百姓雄踞天下開創盛世的命格!」他的大腳狠狠的踩在了我的胸口上,「可是你現在在幹什麼?我前半生做羯人的走狗是出於無奈,你呢!你也要去做外族的走狗麼!你的火球不來燒我不是因為它不聽話,而是你根本就不配擁有天人命!」一口唾沫,狠狠的吐在了我的臉上。
  「我,我沒有……我沒想過要去做外族的狗……」我的呼吸,也開始急促,他在說什麼?我做外族的走狗?殺戮自己的同胞?這可能麼?
  「沒有?那你剛剛是在做什麼?你還記得你自己說過什麼話沒有!一個女人,你就為了一個女人,你說只要她告訴你她的歸屬,你就可以跟她走,你不知道她身上的疑點麼!她要是告訴你她就是外族的探子,你就跟她走了是不是!幫著她一起去禍害我們華夏同胞是不是!」
  他怒了,只因為我的那些話麼?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做貝組織的走狗了!」我也怒了,這些日子裡,我和貝組織的傢伙殊死搏殺,從來沒想過要去投降,然而今天,卻被我所崇敬的男人罵做走狗……「我只是說,如果她是,我們就……」
  「閉嘴!」我那句「歸隱山林」還沒說出來,他就把我拎了起來,再次扇了我一個耳光,然後伸手指向了一邊,我看到一副詭異的畫面,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裝束,兩個胡人在一邊揮舞著馬刀,一邊對匍匐在地上的漢人女子狂笑,然後,他們同時揮下了刀。
  接下來的場景,就好像是人生AB劇一樣,左面那個女子被胡狗砍下了頭顱,而右邊那個女子,卻因為一個魁梧漢子闖過去砍殺了那個胡狗,抱著漢子喜極而泣。
  扭回頭來,看向冉閔,他的表情陰冷而剛毅,「當為不為,即是背叛。」
第810章 百戰成金
  「給老子起來!」粗狂的魁梧漢子口中,發出了震天的怒吼聲,我捂著自己的臉吐了一口嘴裡的血沫,勉強撐起了身子。我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被他打倒了,第五次?第十次?或者更多。
  冉閔是憤怒的,我能理解他的怒火。可是我真的做錯了麼?我背棄了自己的民族,自己的血脈?不,我沒有。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投靠外族來殺戮本族,只是,只是隱居罷了,如今我們的國力和當年五胡亂華之時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語。
  我們有強大的陸軍,有核武器,這樣一個國家,需要我去做天下人,需要我去拯救民族危亡麼?命格什麼的,終究是個很玄乎的東西,如果我出身草莽,起兵造反,也許還真的會有點用,可是現在,我就是個為官府辦事的小捕快罷了,做什麼天下人?
  然而,這些話,我說了,他卻並不認可,他說做男人就要建功立業,做男人就要登高一呼天下皆應。我是他的後世,我就要拿出一代人王的樣子來。他對我很不爽,要好好的教訓我,而我,卻沒有那種被人打了左臉還把右臉伸過去給人打的覺悟。
  於是,事情的走向開始變得奇怪,兩個男人站在靜止的軍營裡互毆。好吧,九成時間都是我在挨打,剩下的一成,是我怨氣難平,揪著那些不會動的胡狗狂揍出氣。
  我一直覺得很納悶兒,為什麼挨打的總是我。明明我的身體素質即便不如他,也相差不大,卻總是打不過他。明明他那些戰鬥技巧,在神魂和一的時候,就已經融入了我的腦海裡,他用出來的每一招每一式我都熟悉無比,甚至知道如何發力,如何變化,可是知道歸知道,在對K的時候我依舊是不停的挨打,不停的中招。
  漸漸的,我懂了,那些戰鬥技巧放在我腦子裡,就好像武器放在武器庫裡一樣,只是擺放著,卻從來沒有拿過來自己好好運用,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打不過他。我打人太少,挨打也太少了。
  於是,我乾脆放棄了解釋,也放棄了憤怒之類的,把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和冉閔的對戰中去,在挨打中體會他的每一招每一式。
  然後,又不知過了多久,一年,兩年,或者更久,我終於在他的臉上狠狠的砸了一拳。然而冉閔卻笑了,笑聲過後,他用更猛的拳頭狠狠的回敬了我。
  這個奇怪而詭秘的空間中,時間和傷痛似乎都是沒有意義的東西,這一刻我的胳膊剛被折斷,下一刻就又完好如初的可以再被折斷一次。以至於我可以和冉閔就這麼沒完沒了的打下去。
  事情變得更古怪了,一開始的時候,我深切的知道,冉閔是真的想打死我這個沒出息的後世,我的身體在損傷後復原,只是他沒解氣,不想我那麼早就完蛋。可是接下來,卻似乎變成了他想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於是不是他打我,而是我們兩個互毆。
  再後來互毆都不過癮了,他索性帶著我,兩個人拿著一樣的武器,去殺成群結隊嗷嗷叫著撲過來的胡人士兵。到最後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一千?一萬?還是十萬百萬?最後我們雙雙躺在染滿鮮血的大地上,仰望著那血色漸漸褪去的天空,一邊喘氣,一邊傻笑。
  「臭小子,你該滾回去了。記住你殺那些胡狗時候的感覺,只有保家衛國,捍衛民族尊嚴才是你該做的事情。別婆婆媽媽的跟個娘們兒一樣,女人不聽話,就讓她聽話,做我們漢家的媳婦就好了!」冉閔躺在地上仰天長笑。
  「好,讓她做我們漢家的媳婦!」隨著我回應似的大笑,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白,最後,我的視野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最終歸於黑暗……
  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瞇起眼睛看去,卻見一個絕世的美人在我的床邊哭得梨花帶雨。林逸怎麼哭了?為什麼這病房裡有如此刺鼻的血腥味?就在我疑惑的時候,身穿白大褂的劉洋竟然扯著一條白床單朝我的臉上蓋了過來。
  「喂,你小子想幹嘛?」我低低的說了一聲,聲音小到幾乎連我自己都聽不到,更何況是站著的劉洋了。然而就在我以為我的臉就要那塊噁心的白布蓋住,然後整個人被送到太平間凍成白條豬的時候,一直在旁邊哭泣的林逸猛地抬起頭來,一把拽住了劉洋的手。
  「怎麼了?」劉洋回過頭來看了看林逸,「人死不能復生,還是看開點吧,以後一定有更好的男人在等著你。」劉洋你妹的,這是忽悠老子的女人去找別的男人麼?
  「不,他沒死,他一定還沒死,他怎麼可能這麼不明不白的就死了……那麼多風浪都過來了,他一定能活過來的……」林逸說到這裡,突然撲到我身上,「沈哥,醒過來,你告訴我你沒死……」哭嚎聲中,她狠狠的吻上了我的唇,那一刻我的心裡很暖,同時我雖然不明白現在什麼狀況,也知道要給他們點提示,否則真的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藉著林逸的勢頭,非常努力的張開嘴,用舌頭在她的嘴唇上舔了一下。那一瞬間,林逸愣住了。一雙淚眼睜得大大的。我努力的把眼皮再打開一些,也就是比一條縫稍微寬一點點,不過這個幅度的動作也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