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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2節

  這亮光在天地一暗的情形下顯得是那麼的耀眼,就彷彿燈塔一般,出於對光明的嚮往,雖然我曉得那兒危險性會更大,但終於還是厭倦了那讓人絕望的黑暗,於是快步朝著那兒出發。
  我離得遠,所以只能瞧見一丁點兒亮光,然而足足在曠野裡疾奔了一個多鐘頭之後,這才發現並不僅僅只是一點亮光,而是一處繁華的聚集場所。
  有了光,便有了色彩,世間再也不是一片黑暗,而我眼中的景色也不再是一片灰色,我瞧見了那是一個荒野中的小城鎮,有高高的樓閣,也有一片又一片低矮的棚子,似乎還有街道和牌樓,最外面還用一排籬笆圍著——當然,我這兒所隔甚遠,只能瞧到一個大概,細節方面並不是很清楚。
  我不曉得自己到底是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狀態,此情此景已經完全顛覆了我所有的世界觀和價值觀,讓我根本就難以去相信這是真事的,或者僅僅只是洛十八弄出來的一個幻境,不過萬事需謹慎,我從最寂靜的邊緣靠近了這個聚集地,瞧見鎮口處掛著氣死風燈,吊在豎桿下不斷搖晃,而那陣子裡似乎還蠻有生氣的,人來人往,不過瞧著那些人古色古香的打扮,我的心中駭然,使勁兒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哎喲我去,疼!
  這鎮子有說不出來的詭異,我緩慢靠近,一直來到了籬笆之外,隔著空隙瞧了過去,好像走到了一處熱鬧而古老的旅遊景點一般,裡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在這兒行走、歡笑,討價還價,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唯一讓我感覺有些不對勁兒的,是不時有一隊穿著黑色盔甲的士兵從街道處穿行而過。
  我仔細地盯著那些士兵,並沒有瞧見面盔之下的臉,過了一會兒我終於想起來,這東西,是符靈陰兵。
  既然如此,那麼這裡就是流傳已久的鬼城,或者說鬼鎮。
  沒有人曉得幽府的情形是怎麼樣的,即便是像虎皮貓大人這樣能夠去而復返的角色,每次提起此事的時候,總是避而不談,彷彿裡面有大恐怖,不過除了幽府之外,無論是民間傳說,還是道家典籍,或者雜談異志之中,都說起過鬼鎮(又作鬼城、鬼村),這東西是靈魂停留的居所,很多強大的鬼魂和妖異,都會在這裡生存,這裡有秩序、有法則,也有強權,就彷彿古代中國和北方異族的互市,即使明令禁止,也偶爾會有存在。
  我怎麼回來到這裡,難道我已經死了,又或者我被洛十八給流放到了這兒來?
  我心中無數的疑問,不過腳步不停,直接一個助沖翻騰,那人便落進了鬼鎮裡面,我沿著籬笆附近低矮的房子緩慢前行,在陰影中行走,然後看著寬闊的街市,幾次想要走出去,拉一個人過來問詢一番,然而直覺告訴我這樣子是不行的,作為一個外來闖入者的我一旦貿然出現,必然會冒著巨大的風險,而此刻的我,已然承擔不起了。
  我用遁世環將自己的氣息小心收斂,在角落中觀察了外間許久,腦子有點兒亂,鬧哄哄的,突然聽到遠方傳來了巨大的震動,我扭頭看去,但見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排高大的身影,那影影憧憧之上,皆是尖銳的牛角。
  追來了!我的背上猛地一下靠住牆壁,一滴冷汗從鼻翼間滑落下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巷道旁邊突然異動,整個人就像彈簧一般跳了起來,朝著那便衝了過去,當我的一雙手朝著那邊突然出現的一個黑影子抓去的時候,那兒卻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來:「陸左,怎麼是你?」
  我渾身一震,去勢停頓了下來,瞧見黑暗中突然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孔來,下意識地低聲喊道:「許鳴?」
  那人稍微走近了一些,果真是消失了很久的許鳴,他打量了我一番,又扭頭看向了地平線處的黑影,沉聲說道:「呃,那些靈魂巡獵者是衝著你來的?」我曉得他所說的「靈魂巡獵者」就是我所遇見的牛頭,於是點了點頭,說是。許鳴並沒有再多問我,而是朝著我一招手,低聲說道:「這裡不安全,跟我來。」
  說完這句話,他回身便帶著我往巷道裡面走去,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跟上了他。
  許鳴是佛爺堂的人,按理說我們見面應該就會直接掐起來的,不過在這個讓人絕望的地方,能夠見到一個熟人,儘管他的身份還是敵對的,我都沒有理會,跟著許鳴七轉八轉,最後來到了一個小院子前,許鳴先是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一下,這才推門而入,然後招呼我進去。
  進了院子,又直接進了房子裡面,裡面沒有人,佈置很簡單,桌椅床榻,如此而已,許鳴將門關上,轉過頭來問我,說陸左,你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我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語,而是將一直憋在心裡面最大的疑問說了出來:「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許鳴顯得有些好笑,說你都已經來到了這兒,難道不曉得這是哪裡呢?我搖頭,說是,我不曉得,莫名其妙就出現在這兒了,到現在腦子裡面還是亂糟糟的呢。許鳴見我的表情並未作假,摸了摸唇上的鬍鬚,正要回答,突然臉色一變,拉著我就往床榻旁邊的一個木櫃子裡面推,我不解其意,然而這個時候院子裡卻響起了一聲喊話來:「許鳴,你在裡面麼?」
  許鳴將我藏好,這才扭頭過去回答,說我在呢,進來吧。
  聽到這聲音,藏身在木櫃子裡面的我身子一僵,一雙眼睛瞪得滾圓——這聲音,分明就是邪靈教地魔。
第二十章 七天回魂夜
  雖然瞧見許鳴讓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但是我萬萬沒想到它實現得如此快速,宗教局傾盡全國之力,並且讓我和雜毛小道走遍大半個中國都沒有找到一根毛的邪靈教,居然會在這個詭異的地方出現了——這就是他們消失不見的真正原因麼?
  容不得我多想,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然後有人走了進來,甕聲甕氣地與許鳴說道:「外面來的那些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曉得小佛爺藏身在這兒來?」即使面對著地魔這般恐怖的高手,實力並不算強悍的許鳴卻是一點兒也不驚慌,他平淡地說道:「應該不可能,小佛爺他最近在進行獻祭,護法之中可有教內一眾高手掩護,還有那頭本命金蠶蠱在,安保措施地魔大人你是最清楚的,怎麼可能會出現意外?那些傢伙過來,應該是因為別的原因吧?」
  聽到了許鳴的話語,地魔不安的心也稍微地釋緩下來,坐在了木櫃旁邊的椅子上,與許鳴隨意聊了幾句話,突然問道:「許鳴,你靈魂異變,又有南洋靈學研究最深入的黑巫僧班布上師加持了法力,早就已經超脫於那些傢伙的控制之外,按理說你這樣的人如果獨自修行幾十年,未來的道上必有你的一席之地,你為何要從了小佛爺呢?」
  面對著地魔的試探,許鳴不動聲色地說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我則很清楚自己的方向在哪兒。」
  許鳴的話語裡沒有半點兒實質性的東西,十分敷衍,而地魔似乎沒有了往昔那老謀深算的性子,並不饒過許鳴,而是繼續追問道:「小佛爺到底要做什麼,現在已經越來越明確了,每一個曉得的人都在恐懼,因為我們曉得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我們所迎來的不一定是新世界,或許是永恆的死亡,而能夠阻止他的人並不多,你或許算是其中一個……」
  我聽到這兒,心中不由得一陣疑惑,之前在邪靈總壇,地魔可算是十二魔星之中最挺小佛爺的一位,怎麼這會兒他說的話,居然好像是在預謀叛亂一般;而往昔只是一個小人物的許鳴,卻有著這般至關重要的地位?
  不管我這裡怎麼想,許鳴卻直接截斷了地魔的話語,淡然說道:「是黃公望讓你過來的麼?」
  地魔的氣勢弱了許多,低聲說道:「誰派我過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難道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打算麼?」他的嗓音低沉,話語裡少了許多陰霾,而多了一些真誠的情緒,而許鳴則堅決地說道:「小佛爺到底想要做什麼,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不過他現在是厄德勒的掌教元帥,我們所能夠選擇的,只有相信他,如此而已。」
  聽到了許鳴這果斷的回答,地魔沒有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說道:「小佛爺最近的脾氣越來越差了,你不會……」
  他話語依舊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卻表達了清楚,許鳴很爽快地直接應諾道:「好的,我曉得了,事實上我也不想去觸霉頭,你們想要做什麼,那便去做吧,不過所有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只要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就行了。別的東西,我也不會管。」
  地魔很滿意許鳴的態度,起身與他又說了幾句話,然後離開了院子。
  地魔一離開,我立刻從木櫃裡面出來,看到將地魔送出去的許鳴回轉而來,我捏了捏拳頭,淡然說道:「許鳴,能夠給我解釋一下,這個地方,到底是哪兒麼?」許鳴瞧見我並不驚訝於地魔的出現,而是更加執著地追問,也不再隱瞞,而是直接說道:「這是世界的本源,時空的裂縫,光與暗的交接——暗物質構成了天空,光明世界構成了基石,而靈魂與肉體的交界則構成了中間的一切存在……」
  我搖頭,說聽不懂,能夠說點兒人話麼?
  許鳴笑了起來,說這樣跟你解釋吧,說來你或許並不相信,但這個地方與邪靈總壇一樣,是同樣性質的存在,不過它更加特殊的地方在於它的入口無數,去處也無數,無數世界交匯融合在一起,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簡單來說,你可以把它稱之為「黃泉路上」!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無對錯,望鄉台邊會孟婆——你說的,是傳說中的那個?」
  許鳴點了點頭,笑了,說你也許不相信,但這就是事實,我大概猜到了,你也許是因為靈魂出竅,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地游離到了這裡來,因為世界規則的緣故,很多靈魂到了這裡,就會被潛移默化,化作了無意識的亡魂,不過你我卻不會,這個鎮子上很多的傢伙也不會,因為——我們強大的神魂已經遠遠超脫了規則的限制。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兒驕傲,不過很快便收斂起來,朝著我笑了笑,說不過呢,如果你不能夠很快返回自己軀體,七天之後,你永遠就不能回去了。
  七天回魂夜?許鳴的笑容溫溫和和,然而在我開來卻是那般的詭異,我的腦海裡面立刻想起了一副場景,那就是我家門前搭起了一個靈棚,我躺在漆黑的棺材裡面,我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而小妖和朵朵則在旁邊哭成一片……天啊,一想到這兒,我直接抓著許鳴的手,說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我怎麼才能夠回去呢?
  許鳴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才悠悠說道:「凡事有因就有果,想回去,那也要明白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才行。不過如果你真的著急,鎮西頭倒是有一個老婆婆,她是一個職業接引者,我倒是可以帶著你過去找她幫忙看看……」
  他從我剛才藏身的木櫃子裡面拿出了兩個面具出來,這東西製作得十分粗糙,許鳴示範性地戴了上去,那是個面無表情的模樣,不過跟我先前看到的那些人倒是有幾分相似,許鳴告訴我,說要想隱藏住自己的身份,就需要帶著個。我看著他,心中不由得疑慮重生,說為什麼你們能夠待在這裡,而我卻不行呢?難道……你和地魔都死了?
  帶著面具之後的許鳴頭上一團迷霧,隱隱約約,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模糊起來:「呵呵,我們之所以能夠來到這裡,全部都是小佛爺的功勞,至於為什麼,我就不告訴你了……」
  看見我將那呆板的面具給帶上,許鳴準備帶著我離開這裡,就要走出門口的時候,我突然一把拉出了他,將一直存在於心中的那個疑問說出了口:「許鳴,你為什麼……要幫我?」
  是的,許鳴是佛爺堂的人,也就是小佛爺手下的得力干將,他此刻要做的應該是將我的身份通報出來,然後找人將我給逮住,而不是將我帶到屋子裡面來躲避,甚至連地魔在旁邊作為依仗,他都沒有將我給點破出來,反而帶著我去尋找重返陽世的希望,這事情實在是有些太詭異了,由不得我不懷疑。
  面對著我的提問,許鳴罕有地沉默了一下,過了好久,他才淡淡地說道:「當初我和李致遠換魂之後,你們並沒有揭穿我,讓我過上了一段平靜而安詳的日子,也感受到了一位偉大父親的愛,這一點,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許鳴的話語讓我陷入了沉默,當初關於揭穿和不揭穿許鳴這一點,其實我和雜毛小道還是存在過很多歧義的,後來也一直受到良心上面的自責,不過沒想到許鳴此人至今,還記得此事,倒也讓人頗多感慨。
  其實我和雜毛小道也沒有做什麼,只是選擇不說,便讓許鳴感激至今,或多或少,其實也是一種溫暖。
  我們沒有再交流什麼了,除了屋子,又穿過外面的小院,朝著狹窄的巷道往西邊走去。
  此時此刻許鳴的身手遠遠比在香港時要厲害許多,前後左右的打量和探尋做得都十分專業,而且他還能夠有意地繞過主幹道,專門朝著偏僻的小道行走,顯示出他對於這邊的熟悉。我們匆匆而行,突然頭頂的天空一陣炸響,整個空間裡便是一陣轟鳴,我看到許鳴一縱身便跳上了屋頂,我也跟了上去,朝著聲源處望去,但見鎮口那兒圍著一大排的牛頭,而在它們對面的則站著一個禿頂兒老頭,似乎正在與其對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