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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節

  半個小時之後,雜毛小道匆匆找到去取款機提錢的老頭。
  聊了一會兒,他又找到那個女孩瞭解情況,回來跟我說:真黑,普通痛經,居然被忽悠成了子宮癌,這樣子的黑診所,都能辦下去,太驚人了吧?我問他那兩人怎麼處理,雜毛小道說給他嚇著去了大醫院,走了。
  我沒在說話,和雜毛小道十二點準時去了馬海波的朋友處,然後隨車,一同到了那個酒樓。
  結果快到的時候,之前見到黑心診所的那兩個醫師早已在門口等待。
  遠遠看到那個老頭子正在說中年醫師,顯然他們對剛剛那筆生意被莫名其妙給攪合的事情,有些不爽快。
  下車之後,老封給我們作了介紹——馬海波並沒有完全告訴他,所以只知道是受害人的家屬,我們自我介紹的時候,用的又都是化名,至於這兩個傢伙,老的叫做田炳華,年輕的是老田的兒子,田夜廖。
  隨後一輛黑色奧迪停在我們旁邊,下來一個肥人。
  他便是這兩人那個神通廣大的親戚,叫做虞姝霞,這是個女人名,不好聽,我們只有叫他虞老闆。
  人便有這麼多,我們入了包廂,各自落座,肥人開始活絡氣氛,菜都沒上,就開始勸了幾杯酒。
  老封貌似對這肥人也有些敬意,氣氛十分良好,然後田炳華開始說起來,說當時給我父親看病的,是他兒子田夜廖——這熊孩子,醫術不精湛,結果弄成這個樣子,按理說這藥也煎服了,病也瞧了,是不可能退費用的,不過既然封科長髮了話,那麼自然是要給個說法的。
  他嚥了嚥口水,說所以今天就擺這麼一桌,一呢,是表達一下對我父親的歉意,二來也是想交一個朋友——這人生在世,可以沒錢,但不可以沒有朋友,你們說是吧?
  這個老頭子的嘴皮倒也利索,忽悠人的水準十分高明,不過見識過了雜毛小道的手段,我倒也是能夠免疫許多,只是笑著聽他侃。
  他說我父親這個事情,雖然夜廖有些判斷失誤,不過主要也還是療程沒到,然後我父親就斷然停藥了——不然再用兩個療程,那麼現在一定就已經沒事了——他開始吹噓起來,說自小受過某中醫大師的點化,醫藥學術上面的造詣非凡,曾經治好過誰誰誰的病(列了一堆官員和名人),並且還獲得過國家中醫學術論壇頒發的「當代名師」的獎盃……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宴過半巡,他舉杯與我們又喝了一輪之後,拍著桌面,說你若是信得過我,我親自給你父親治一回,保管半年之內就見效,如果無效,分文不收。
  我聽得這老騙子言之鑿鑿的話語,心中冷笑,然而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推托說我已經在南方市那邊聯繫好了醫院,過幾日就去治療了,不勞費心。
  田炳華歎了一口氣,痛心疾首地說中醫乃國粹,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財富,可惜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還是相信那一板一眼、副作用極大的西醫,唉……
  他十分惋惜,似乎有中醫大師的感傷。
  雜毛小道卻來了興致,開始跟這個老騙子攀談起了中醫的理論方子來,然而他雖然說得雖然也有些貨色,但是涉及到了深處,卻開始繞圈子,胡編亂造起來,說到無可說的時候,場面尷尬,我也不點破,倒滿了酒杯勸酒,說不多說,喝酒,暖肺。
  對於我及時地圓場,田炳華十分感激,和他兒子田夜廖與我連乾了幾杯。
  他說他崇尚養生,平日是不沾酒的,只是這酒逢知己,方才會如此豪爽,我豎起大拇指,說不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雜毛小道在旁邊冷笑,然後問這老騙子,說你對這苗疆風傳久矣的蠱毒之術,可熟?
  田炳華傲然一笑,說你算是問對人了,他便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對於解蠱,駕輕就熟。
  我說哦,這倒是一門真正的手藝活,不過您老人家說得這麼自信,卻怎麼能夠證明呢?他急了,一口飲盡杯中酒,說那是沒碰著,倘若是碰著了,待叫你們看看老夫的真本事。
  他的話音還未落,在他旁邊的老兒子田夜廖突然臉色一暗,捂著肚子皺眉頭。
  旁人上前問怎麼回事,他眼睛流出了血淚,強忍不了那疼痛,一開口,哇的一聲,從口中吐出了一大團蚯蚓一般的紅色蟲子來,噴濺在了飯桌上,湯湯水水,濺滿一地。
  四處都是游動的蟲子,席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而雜毛小道卻誇張地大叫:「老神仙果真好本事,說來就來,好!今個兒,就看您的了!」
第五章 騙子自首,不速之客
  當時的場面,簡直就是噁心之極,包廂裡面用的飯桌是圓形的,鋪著潔白的桌布,上面有十幾盤碟碟盅盅,都是些湘西特色菜,正中間還有一盅黃精燉老王八,十分滋補,然而因為之前聊得熱烈,所以基本上都沒有動過幾筷子。
  此刻這一桌子菜,被中年醫師口中噴湧而出的紅色蚯蟲給佔領了,這些細線一般的小蟲子在桌子上游繞著,而好幾根,正好噴到了對面肥人虞老闆的衣服上,死命往裡鑽,嚇得他臉色慘白,哇哇大叫,拚命地拍打胸脯。
  旁邊的老封也嚇找了,不過他好歹是警察出身,退到牆邊之後,望著場中,若有所悟地皺著眉頭。
  我和雜毛小道自然是早有準備,帶著椅子往旁邊躲開。
  我捏著鼻子不說話,靜靜地看著雜毛小道調侃這行騙多年的父子倆個。
  那老頭子田炳華又驚又疑地看著幸災樂禍的雜毛小道,總算是感覺到有一些不對勁了,臉色憋得鐵青,似乎快要窒息一般,豆大的汗珠也浮現在額頭之上,伸出手往前指,剛剛說了一聲:「你……」
  他肚中便轟鳴如雷,一大口血就吐了出來。
  他這情形,與他兒子田夜廖那狀況又有所不同,吐出的是一塊血淋淋的肉團。
  這肉團是由無數細密的小蟲子組成,在餐桌中間蠕動了一會兒,跟那些紅色蚯蚓打成一團,場面十分怪異。
  這老頭兒吐完這口血,氣息終於順了過來,臉色蒼白得慘無人色。
  他倒也是一個闖過碼頭、見識過世面的角色,眼招子厲害,知道自己和兒子此番的表現,是遇上了高人,二話不說,拉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兒子跪下,伏地不起,悲慟地說道:「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您老人家,求高人放過小老兒吧,放過小老兒的這傻崽吧……」
  他倒也是一個演技實力派,說話間,眼淚就不要錢地奔湧出來,頭磕在了包廂光潔的瓷磚地板上,也猛,好幾下就有鮮血滲了出來。
  我從狀況發生開始,便沒有說過話,而雜毛小道卻一直在調侃這爺倆,使得老頭兒一直以為他才是正主,頭磕如搗蒜,聲淚俱下,而旁邊的田夜廖則捂著嘴巴,也跟著磕頭,場面一時間十分悲情。
  旁邊的老封實在看不過去了,嚥了嚥口水,斟酌完語氣之後,小心翼翼地跟雜毛小道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林森兄弟,要不然……你放過了他們兩個吧,一大把年紀的。」那胖子虞老闆也隨聲附和,說對對對對,這位兄弟,你看看他們兩個,都磕成這副模樣了,就繞過他們了唄?
  雜毛小道訝然,一臉的天真無邪,說天啊,你們居然認為是我做的?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我們同桌吃飯,有誰看過我動手腳了,你們不質疑這飯店的衛生狀況,反過來還誣陷起我來,這是什麼道理?
  他說得激動,無比憤怒,委屈地舉手發誓道:「這兩個人現在這個樣子,跟我真的沒有關係,不然,不然我他媽的……」
  他剛剛要發毒誓,我拉住了他,說老林,你何必如此激動,反倒像是你心中有鬼似的,何必?
  說完我又轉頭對這老封和這肥人虞老闆說道:「他們二位都是當世的名醫,這點小狀況,倒是難不倒他們自己的,所以這裡就不用勞我們操心了。
  事情鬧成這樣,這頓飯也沒有什麼胃口了,既然歉都道了,我們的氣也消了,不過,答應的醫藥費可都還沒有說還呢。
  我看他們今天狀況似乎不好,改日我們再來取錢吧,先走了!」
  說完我拔腳就走,雜毛小道跟在我們的後面,趴在地上的那個老傢伙悲聲震天,哭嚎道:「兩位小兄弟饒命啊,饒命啊,我們可不是什麼名醫,只是招搖撞騙,勉強混口飯吃而已,吹的牛皮也只是圖個嘴快,哪裡當得了真?別走啊,你們走了,我們就死定了!」
  他人老成精,知道倘若死扛下去,自己真的就扛死了,而且沒有一點兒證據,死也是白死,還不如痛快地交待,或許還能留下一條小命兒。
  聽到這裡,走到門口的我不由得回過頭來,臉色陰沉地盯著這個留著白鬍子、如同世外高人的老頭兒,瞇著眼睛,淡淡地說道:「好一個混口飯吃,你就為了混一口飯吃,誆騙了多少心急治病的老實人,延誤了多少病人的最佳治療時間,讓多少窮苦人兜裡面那可憐的錢鈔進了你的囊中?混一口飯吃,你就要勾連上下,讓那些被你誆騙錢財的人,連找個主持公道的地方都沒有,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問一問自己,你對得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