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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節

  我在洪山的合夥人阿東在老家待了一段時間,終究放心不下餐房的事情,於是到縣裡來跟我告辭,準備離開晉平了。我借了車,送他去栗平的飛機場,回來路過大敦子鎮時,攛掇我父母搬家,到縣裡面去住。我母親不肯,她捨不得自家住了大半輩子的小鎮,捨不得這左右相熟的鄰居、老屋和青山綠水,以及每年三月那壩子上遍地開放的燦爛油菜花兒。
  那是她熟悉的生活,夢裡面都是這場景,怎麼會捨得離開?
  我無奈,找人給家裡面換了些傢俱、增添了些佈置,讓父母的生活更加舒適一點。
  期間的雜事頗多,便不一一詳敘,平淡的日子雖然見諸於文章,並不能夠勾出人太多的閱讀興趣,但是我們所有的拚搏和奮鬥,最終的目的,也不過就是安享這無憂無慮的生活而已。雜毛小道在幫縣監獄超度完怨念之後,又在風雨橋頭擺了幾天攤,因為靠近幾所學校,總是有好多學生妹子,找他算姻緣。
  難得的是他不但紫微斗數、易經八卦瞭然於胸,對西方的星座、塔羅牌也是頗有研究,再加上那一張可以將死人說活過來的嘴,生意倒是蠻好,也摸了不少學生妹子的小手兒,每天都開心得要死。
  不過,他歷來喜歡刺激冒險,終究不是一個閒得住的人,沒幾天便在我面前唉聲歎氣,說閒得身上發霉長毛了。
  我與他相反,恰恰是個沒有什麼追求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將朵朵能夠自由出入於陽光之下,像一個正常的小孩子一般,擁有幸福而平淡的生活。比起雜毛小道來,我更喜歡隨意而安的日子。
  然而世事皆不如人意,總是有一些事情,會激發著人朝著命運的軌跡合攏。
  隨著時間推移,我左手上的疼痛開始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了。
  症狀如同風濕一般,肌肉瘦削,關節不利,口鼻乾燥,時不時有深入骨髓的疼痛從左手上的骨節處傳來,有的時候右手也交相呼應。一開始的時候三兩天,後來一天發作一次。
  所謂十指連心,它讓我疼痛不已,有時候甚至疼得直想撞牆。
  一開始我還直以為是被邪氣侵襲,風濕入體了,有金蠶蠱在,調養一段時間便沒事。然而隨著疼痛的加深、病發的頻率越來越短,我便開始重視起來,發覺左右手上面的經脈已經開始異變,正朝著一個不可控的方向走去。所有的源頭,則是來自於手掌上的那幾個符文。
  而真正的引導,卻是監獄中羅聾子的怨力導致。
  雜毛小道與我一同分析了一下,說是這手掌因為積聚了太多的邪氣,以及邪靈的怨力,所以開始病變了——其實也不能說是病變,它對邪物的威力越來越大、也能夠起到震懾邪物的效果,但是這些東西是不可控的,很可能會傷及到我的身體。
  這事也找了見多識廣的「及時雨」虎皮貓大人,結果它只瞄了一眼,便說這東西屬於苗疆巫蠱一脈,它雖然早年間認識幾個養蠱人,但是卻並不熟悉這手掌的詛咒原理。不過,既然能夠讓我感到痛苦,想來後續應該會有麻煩,有損健康,最好還是要找尋一個解決的法子才好。
  十一月的下旬,我與雜毛小道前往市人民醫院去檢查身體,請骨科專家來幫忙確診,看看能不能夠用醫學手段來將其控制,並且治療。但是東西終究不是科學領域的範疇,醫生給我做了全身檢查,得出的結論是健康無比,比牛犢子還要壯實。至於我時常感受到的灼熱和疼痛,他疑慮了一會兒,說莫非是心理作用?
  要不幫我介紹一個專業的精神科醫生?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好發作,把青筋浮現的雙手伸出來,遞給他看。
  望著這雙不斷顫抖的雙手,醫生嚥了嚥口水,沒有說話,而當我把手心翻開來時,變得幽藍的皮膚上面鬼影浮出,嚇得他一聲大叫,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瞧他這狀態,倒是比我更需要是一個精神科醫生了。
  從市裡面返回,雜毛小道打電話給家裡,將我的情況說明,問有沒有辦法控制?回答是沒有,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奇怪的印記,不過老爺子有好幾個老朋友,他可以幫忙去打聽。雜毛小道再三叮囑,說務比要快一些,這邊有些急。
  掛了電話之後的雜毛小道忍不住歎氣,說今年莫不是犯了太歲,怎麼諸事都不順,各種各樣的麻煩事,都找上門來了?
  又兩日,遠在南方東官的趙中華打來電話,問我近況如何?
  他在局裡面收到一份西南局發過來的知會文件,已經知曉了我在家中所作的事情,對我好是一陣誇獎,還跟我說處長準備把我的工資給提一級呢!雖說依然沒有多少,但是作為一個剛來不久的新人,這也算得上一個莫大的榮譽了。
  我苦笑,此刻性命危急,雙手不保,加那幾百塊錢的工資,能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
  聊了幾句,趙中華聽出了我話語中的興致不高,猶豫了一會兒,問我怎麼回事?我說我的手發生了病變,現在開始逐漸地疼了起來,平時還好,一發作起來,酥酥麻麻的,骨髓裡都疼得不行。
  趙中華說其他地方沒事?我說沒事才怪,牽一髮而動全身,哪裡都不自在了。
  他突然問我,說上次跟我提起他恩師的事情,問我還記得不?
  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問怎麼了?
  趙中華說他的授業恩師萬窯是個很厲害的民間奇人,擅施紅繩束鬼之技法,早年間獨自一人走南闖北,司職捉鬼一事,超度的亡靈不計其數,因家中排行第三,江湖人尊稱萬三爺。萬三爺是土家族人,對於苗疆詛咒封印之術,略有研究,所以上次見我這斷掌十字紋,便曾經邀我去見他的恩師,求得化解。現在既然病情加重,不如由他來牽線搭橋,去找他恩師瞧上一瞧?
  我自然是大喜過望,連忙問他恩師萬三爺現在所居何處?
  趙中華說他恩師六十歲之後就封山收手了,目前隱居於素有「華中屋脊」之稱的恩施巴東。
  我立刻與趙中華約好,然後回家與父母告別。他們並不知道我手上的事情,只是對我好一陣埋怨,說沒兩個月就要過年了,怎麼又要跑出外面去?
  我好不容易把這老太太給安撫了,然後與雜毛小道到懷化轉車,北上與趙中華匯合。
第十九卷 巴東敘事
第一章 野三關,小屁股
  時近十二月初,鄂西寒峭,冷風南吹,一路上皆是蕭瑟之意,再加上手上的毛病,讓我心情鬱悶不已。
  因為走得匆忙,而且晉平與鄂西又離得很近,我和雜毛小道兩人提前到達了位於神農架南麓的巴東縣。在這個歷史悠久的小城裡足足待了兩天,才等來了趙中華。見到一臉焦急的我們,這個收破爛的掌櫃有些不好意思,跟我們握手寒暄,說他那邊的事情最近也比較多,於是就來得晚了。
  求人辦事,自然不能挑人不是,我們自然說無妨,此地風光秀美,權當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增長見識而已。趙中華呵呵地笑,然後有些詫異地看著雜毛小道,說蕭道長咋地把頭給剃了,就留了個短寸,看著怪不適應的,彷彿變了一個人。
  提及此事,雜毛小道也是滿腹的怨言。
  他在後亭崖子以及一線天中,傷得凌亂,哪裡都有傷口,可憐他發燒得昏昏沉沉,結果不但被人剪了頭髮,而且還把下面也備了皮。醒來的時候,他頭上那飄逸的長髮已然成為了過往的歷史,想想便是一包心酸的眼淚。還好,他的傷勢有了金蠶蠱吸毒,臉上沒留下什麼疤痕,倒也不算是破了相。
  道爺不像我,長得本來就猥瑣,再多幾道疤,真心沒法看了。
  因為備皮這事兒,雜毛小道被我笑話了無數回,也就沒臉再提及此事,說了幾句牢騷話,然後開始問他師父的事情。趙中華說他師父萬三爺講究一個道家的淡泊無為,並不太刻意地聯絡,假模假式的,所以他自從九九年大事件後,退居了二線,便少有跟師父聯繫,算起來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這次也是找了個由頭來看他。
  不過無妨,他師父如今居於野三關鎮的一處林子中,他知曉地方。
  我有些詫異,說師徒之間,十年沒見,連個電話都不通?
  雜毛小道點頭,說道家某些派別確實是這樣,道祖老子曾於《道德經》中所言「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提倡的便是這樣一種境界,也有很多人刻意遵循,比如歐陽指間老先生,他自從出師之後,便再也沒有與其師張延年老先生見過了。
  我點頭,表示知曉,趙中華沉吟了一會兒,緊接著又給我們打預防針,說他這次來,也只是想讓老爺子給瞧上一瞧,至於能不能完全治好,還需要看情況再說,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免得到時候反倒失落。
  我苦笑,說曉得,這手疼雖是疼,但還是要不了老命的,發作的時候唸唸佛經真言,便當做是磨礪心志,只是最近心中有一種陰影,感覺自己成了《西遊記》中那香餑餑的御弟哥哥,特別倒霉,莫非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不成,於是便想法子除掉的好,也就是圖一個清靜。
  趙中華哈哈大笑,說陸左啊陸左,你倒是想得開,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確實有一股子豪氣。
  我們會面的時候是中午,趙中華風塵碌碌,飢腸也轆轆,於是找了一家飯店草草用過飯,然後乘車前往野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