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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節

  留聲機?我們面面相覷,這東西也太奇怪了吧?
  然而也只有楊操這種解釋,才能夠將今天發生的這奇怪現象說明。我舉手看表,發現我已經睡了七個小時,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半。胡文飛讓楊操和小周繼續值班,然後我們所有人繼續睡覺,等待天明時繼續往溪流的下游,查探出路。我坐在篝火旁邊,抱膝,卻怎麼都睡不著,看到雜毛小道蜷縮在旁邊,懷裡面抱著呼呼大睡的虎皮貓大人,心中總是有一點煩悶的情緒。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窺視了一樣,不時地回頭,但是卻沒有任何發現。
  這個山谷裡不簡單,要知道它可是深陷地下,居然能夠把兩千多年前的遺址,保存得彷彿才過了幾十年一般的情況,讓人百思不得一解:常人所說的遺跡,特別是以千年為單位的,莫不是滄海桑田,歲月變遷,需要從土裡面挖掘修整而出來的,哪有歷經千年風雲之後,還是如此模樣的?
  這幾天我遇到的事情,實在有太多奇怪之處。想得多,連那手都不由得灼熱了起來,讓我難受。
  我看著這一雙手,感覺它時熱時冷,竟然有些不受控制了。
  同樣不受控制的,是我的情緒。我感覺自己最近好像變了很多,易怒,暴躁,對太多的惡人惡事,竟然習慣用最暴力的手段去解決……是我迷失了,還是這世間的本質最終還是由拳頭或者力量來決定?而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之前在大殿之中,面對那個耶朗古屍的時候——雖然雜毛小道跟我說,是楊操請神降臨到了我的身上,然而我卻總是不太認同的。
  那種冰冷的、無情的、狂躁的情緒,彷彿是另外的一個我,從心底深處浮了出來的一樣。
  摸著胸口的槐木牌,我望著天空上那一弦月緩慢地移動出我的視野:一線之天,我們能否出去?
  一夜無話,靜守天明。
  ※※※
  一大早,當我做完了兩回固體套路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起來了。
  一番忙碌,我們將篝火澆滅,然後收拾行裝,順著溪流往下行走。經過一天的休息,雜毛小道的精神好了許多,能夠勉強行走;賈微卻不行,接連嗑了雜毛小道友情提供的半瓶子秘製丹藥,雖然臉色好了一些,但是依然還是需要人攙扶,而且讓人擔憂的是,我總感覺看到賈微,心中就有一種濃濃的忌憚和恐懼。
  這種感覺很莫名,沒有來由——呃,是因為重口味的大嬸,普遍都讓人不喜麼?
  可惜的是,虎皮貓大人自從昨日下午躺下之後,便沒有再醒過來,要不是從它肥肥的肚皮上感受到有輕微起伏,這睡相難看的傢伙我們都差不多以為它會英年早逝了。平素雖然極喜歡睡覺,但是我是第一次見到大人睡這麼久,顯然,昨天對付鮨魚時虎皮貓大人使用的請神術,定然是一件極耗精力的招數,要不然它也不會如此。
  突然之間,感覺這肥肥的軀體裡面,裝著滿滿的神秘。
  雜毛小道身上有傷,我找了一個袋子,將大人給裝進去兜著,然後背著走。
  昨日山崩地震,溪流上游處有許多石頭砸下來,但是到了遺址這一邊卻還是比較少了,我們沿著溪流向下,路也好走了許多,而且場地越來越開闊;只是林高木森,綠色植物瘋狂生長著,將前路變得有些難行。而且讓人詬病的是草叢中的蛇比較多,大多是毒蛇,竹葉青、烙鐵頭、七步蛇、五步蛇……這種晉平山林子裡常有的毒蛇,舉目皆是。
  雖然有了金蠶蠱,我們並不懼怕這些蛇類,但是這種密集程度,還是讓我有不祥之感。
  賈微的那只食蟻獸撒歡一般,四處跑,不時叼著一條蛇在我們面前晃蕩。
  這裡的地貌也十分特別,十月份,草叢裡面仍然有大片大片的山蕨菜和映山紅生長,綠的綠,紅的紅,通泉草、鳳尾蕨、銀杏落果、荊棘木……尤其是那些三米到六米不等高度的桫欏,這種國家一級瀕危植物在此地遍地生長,錯落有致,足足形成了一片小林子。
  行了半個小時,我們在地上發現了乾枯的牛糞,路也越來越寬敞了。
  又繞過一個灣子,我們竟然見到了一畝畝的水田,不大,一壟一壟的,在朝陽的映照下,泛起粼粼的波光;更遠處的地方,溪水蜿蜒的盡頭處,有許多松皮覆蓋的木房子。這些建築的外面,有著石頭壘起的寨牆,有一個防禦性的大門樓,站在高處,還可以看到苗寨標誌性的鼓樓和打穀場。朝陽下的苗寨,分外美麗。
  有人在這裡?
  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們紛紛跑上前去,結果沒走到田邊,食蟻獸小黑便攔在了我們面前,不准我們再前行。賈微抱著小黑親暱地耳語了一番,然後回頭朝我們說道:「要小心,這個寨子裡面有古怪,大家不要心急衝動,先觀察一番再說。」我們點頭稱是——這大白天裡,整個寨子裡沒有一個人影,靜悄悄的,如同鬼蜮一般,不得不讓人懷疑。
  由食蟻獸小黑在前面探路,我們緩慢前行,小心著腳下的地方,朝著那寨門一步一步地逼近。
  從始至終,面前的這個寨子都彷彿沉睡過去一般,除了偶爾出現的犬吠聲之外,竟沒有別的聲音。
  不過也就是這犬吠聲,讓我們斷定這裡是一個有人居住的寨子。
  終於,我們來到了寨子的門口,放眼望去,只見左邊的空地上,有一排排的新墳。
第五章 沉寂的苗寨子
  這個寨子的大門原本是用粗大的松木製作,外面還覆了一層油,顯得十分的牢固,只是此刻卻是破破爛爛的,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砸爛了一般。我們從大門的破口處走進去,看到左邊的青草地上面,有一排排的土墳,上面的泥土還是新鮮的翻動痕跡,顯然這下面埋葬的人,死得並不算久。
  我們走過去,墳前沒有碑,都是草草豎起一根根木頭樁子,上面雕刻出一張粗糙的鬼臉,巨大的嘴巴、空洞的眼睛,接著在上面纏滿了藍色的布條,應該是死者生前所穿的衣裳。
  粗略數一數,足足有二十多個墳頭。
  和漢族一樣,大部分苗族都是實行土葬,但是卻從來沒有說把死人埋在寨門口的情形。畢竟死者已矣,活人還是要過著自己的生活,任誰天天看到這一排排的墳堆,都不會有好心情。
  事情顯得十分的奇怪,這個寨子裡有數十多間木房子,皆是老舊模樣,建築模式也顯得很簡陋,屋前屋後跟晉平尋常鄉下的佈置差不多,只是難得見到水泥坪子,皆用泥土夯實。我跟在楊操背後,小心翼翼地靠近寨門口的一間房,門是虛掩的,進去之後,裡面的傢俱都是些木器竹俱,也有人住的煙塵氣,煙熏火燎。
  四處掃量,屋子裡簡陋粗糙,不似現代,而且房間狹窄,沒有人在。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房間頗為乾淨,房梁牆角,皆沒有尋常人家常見的蜘蛛網。
  黑乎乎的房間裡,我看到地下有一個朦朧的影子,打開手電照去,是隻大老鼠,毛髮烏黑錚亮。肥碩如小貓,走路慢吞吞的。而我們順著它用手電往前照去,只見在一個木榻之上,躺臥著一個人,四肢上的肉皆被啃食乾淨,露出森森白骨,腹內中空,裡面有一窩唧唧叫喚的小老鼠,溜來溜去。
  我們走過去,那大老鼠並不怕人,反而凶狠地撲將上來,被我大腳一踹,摔在牆邊,撞得頭破血流,哀鳴一聲死去。
  屍鼱,食人肉而長怨氣,體肥若幼貓,渾身劇毒,兇惡非常,擇人而噬。
  這東西一般都出現於戰亂之後的死人堆裡,是傳播惡性鼠疫的罪魁禍首。
  我們走到這木榻之前,觀察這個死人:她是個年長的女性,臉被啃了大半,露出可怖的牙齒,黃津津,黑乎乎,散發著一股十分難聞的腐臭氣味。楊操拿出一根骨針,刺入她的太陽穴,拔出來的時候,觀察了一下上面的碎肉,說這人死的時間,不超過三天。嗯……很奇怪,怎麼會沒有蒼蠅之類的蟲蠅在?
  現在雖然已接近深秋時節,但是這山谷中的氣溫卻很異常,昨日在那遺址石牆邊宿營時,我們還被蚊蟲困擾,要不是肥蟲子的氣息,說不定覺都睡不好,而這裡人死了好幾天,腐臭氣息散發,竟沒有蟲蠅在側,確實很奇怪。不過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在木榻旁邊,有一個竹製的神龕,上面有石頭磨製的香灰盒,以及根雕的五瘟神像——這戶人家養蠱。
  蠱雖為萬毒融合,然而卻天性愛潔淨,對蟲蠅等物有著極強的排斥性。
  只是不防鼠,倒是讓這些老鼠吃去了皮肉。
  楊操從衣服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朝著那屍體上撒下了些白色粉末。這種天氣,任由死人腐化變臭,很容易引發瘟疫的,我們即使不收屍,也要將預防工作做好。那白色粉末的毒性十分強,一點點灑下,立刻有黑煙冒出,一窩十幾個拇指大的小老鼠想逃竄,沒走幾步,便全數蹬腿死亡。
  我們走出了這家屋子,又進了幾家,有的房間空空如也,有的卻也能夠見到死人,而且一般都是剛死不久,僅僅才三兩天的那種。他們的死亡原因繁多,有的是被咬到了喉嚨,有的是胸腹處有幾個孔洞,有的全身無一點傷痕,雙眼暴突而亡,還有的屍體四分五裂,或者被屍鼱給毀得看不清緣由。
  圍著這個寨子轉了一圈,竟然沒有一個活人。
  這個寨子,被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