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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節

  蚩麗花佝僂的背,這一下子突然直了起來。
  狼蛛射了七八股紅線一般的漿液,沒出半路便給地上跳起來的泥土疙瘩給擋住,跌落到地上去。這些都是石頭蠱,附著了蚩婆婆念頭的東西,而那些活死人,沒有衝出幾步,便如同失去了動力,僵直住了,還往前跑,但是渾身的骨節都塞住了,動彈不得,又一頭栽落在水田里。
  在這寨黎的地盤裡,蚩麗花有著天然的主場優勢。
  我在這段時間裡一直看著黑黝黝的叢林裡,就怕那裡面埋伏著一夥槍手在,到時候一個集體掃射,只怕我有金剛身,都抵擋不住。此刻見那蚩麗花出手了,自然不能夠袖手旁觀,翻身邁步返回去,要與那兩個黑衣僧人搏命。
  沒跑十米,我一腳就踩到一根滑膩膩的東西,差點摔倒。我反應靈敏,這一腳下去,立刻知道是有蛇來了,腳順著這蛇平趟橫戳,將這咬來的高昂蛇頭給狠狠踩在了腳底下。
  一用勁,這條蛇立刻就失去了性命。
  然而死去了一條蛇,還有無數條蛇又從草叢子中爬了出來,「嗤嗤」地吐著紅信子,在往我們這邊遊走而來。我心中一驚,玩蛇可是錯木克格朗寺廟的老把戲,這一群蛇不要命地圍攻過來,我們只有跑路的份。
  我往後連退幾步,耳朵邊聽到一聲重重的敲擊聲,只見旁邊的雜毛小道陡然出劍,與一團黑影對拼了一記。
  是那咒靈娃娃在趁亂偷襲。
  小妖朵朵週身青光,青轉紅,紅轉黑,一股若有若無的熱氣在空氣中飄散出來。蜿蜒著朝我們這邊爬行的蛇群,紛紛停下了腳步,猶豫不前,有的則轉向越過水田,朝蚩麗花那邊游動過去。而那團色彩斑斕的狼蛛,已然衝到了蚩麗花身前五米處。
  「古努,你是要來真的?」
  蚩麗花雙手一揮,還在水田泥濘處掙扎的五個活死人突然全身一陣顫抖,接著一大串石頭便從這些假貨的身上擠了出來,「砰」、「砰」的幾聲悶響,這些人居然全部都炸成了碎片,水田里一大片黑紅色的血液,一地的碎肉渣子。而衝到近前的花背狼蛛,則不能再前進一步。
  從黑幽幽的寨子裡,那依山而建的一棟棟吊腳樓的中心處,傳來一陣龐大的氣息。
  這氣息彷彿是從天而降的石塊,一瞬間沉甸甸地壓在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頭。
  這氣息既有憤怒,也有詛咒,也有威脅之意:如若接近,粉身碎骨。
  不知道怎麼的,這氣息在我腦海中顯示的中文,便是這八個大字。剛才還在狂奔的蛇群,此刻卻被嚇得往回路裡盲目地逃散開去。
  在我前方八米處的一個草叢子裡,發出了一聲驚慄的叫聲,積怨頗深。
  是那個咒靈娃娃,它本是個兇猛的鬼物,凶殘之處,從工坊中一地的碎肉即能夠看得出來,然而它今天晚上卻屢次碰到牆壁,先是被雜毛小道兩次針對性的咒文制止,又被這莫名而來的一股龐大氣息所鎮,發出了淒厲的嚎叫聲。
  這氣息不管是誰,都被震懾,便是小妖朵朵和肥蟲子,都一陣痛苦。
  那兩個黑衣僧人立刻應激而為,黑色的袈裟突然濃煙滾滾,有好多嗚咽的骷髏頭圍著他們旋轉。我大驚,這東西可不是一般的降頭術了,滾滾濃煙的怨氣,那袈裟上可染得有多少的冤魂。我牽著臉色立刻變得不正常嫣紅的小妖朵朵,又繼續往回跑去。
  雜毛小道踏著斗罡禹步,緩緩後退。
  蚩麗花手中的那根黃色的竹竿,探向了水田,靜靜指著那只花背狼蛛。而這臉盆大的昆蟲則沒有太大的反抗,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顯然被這一股突然爆發又轉瞬而逝的氣息所嚇丟了魂。蚩麗花的竹竿輕顫,語氣卻平穩:「古努,老婆子不想造殺孽,帶著你藏在林子中的手下,退出我寨黎的範圍,你們和這兩個年輕人的事情,山裡面解決,我也管不著了。不然,你想要代表你後面的人朝我們宣戰,也可以,那就來吧……」
  古努的黑色袈裟冒著煙霧,將他的臉遮住,看不清楚。
  他沉默了一下,說:「好吧,看在蚩麗妹婆婆她老人家在這林子裡的名頭上,我就在寨子外面,再動手就是。」說完,他狠狠地瞪著我和雜毛小道,說你們兩個,我們外頭見。
  滾滾的濃煙隨著這兩人,緩緩退入了山林。
  我知道寨黎苗村也庇護不了我們,唯有抓緊時間逃出善藏法師這一夥人的包圍圈。此刻也不多說話,朝蚩麗花婆婆拱手為禮,與雜毛小道朝著村口,朝著水潭那邊飛奔而去。
  我們要趕著這時間間隙,撕裂出一道口子,覓得生機。
第三十三章 停歇江邊,短暫寧靜
  常人在黑暗的叢林裡面奔走,哪怕是跑上一夜,也未必能夠走得出十里山路。
  這是因為叢林裡籐蔓雜亂,根本就沒有一條可供人安全行走的路徑,而且危機四伏,需要小心翼翼地防備時不時竄出來的毒蛇蟲蠹,或者險惡的地況,更加讓人頭疼的是,叢林和大山裡跟城市根本就沒得比,幾乎沒有人造光,黑漆漆的夜裡面,即使有著月光和星光,一般人走路也要小心防備,不要摔倒,或者撞上什麼東西。
  黑暗即未知,未知即可怕。
  然而我和雜毛小道卻沒有這些擔憂。因為有了百毒不侵的金蠶蠱,因為有了草木成精的小妖朵朵,因為有了對「氣」的感應和領悟,叢林對於我們來說,雖然是麻煩的,是討厭的,但同樣也是相對安全的。
  月光之下,我們將這密密麻麻的叢林和樹木,當作了隱匿身形的最佳去處,身後縱然有無數的危險,在小妖朵朵的帶領下,卻也有了魚入大海的順暢。
  除了奔跑,我心中其實還一直在思慮一些問題。
  比如為什麼寨黎苗村已然決定將我們遣送出寨子,那個蚩麗花婆婆卻又因為什麼原因,不惜得罪格朗寺廟的人,悍然出手?難道真的是為了苗人的尊嚴?
  比如蚩麗花的姐姐,眾人口中傳誦的蚩麗妹,她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竟然讓格朗寺廟的人心生畏懼?還有,她所謂的「睡著了」、「沉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那個叫做古努的黑衣僧人,怎麼又跟身上紋得有黑色蜘蛛的契努卡扯上了關係?
  這兩個人剛才的對話,裡面的信息量太大了,一下子就將我的腦袋給填滿了,急迫之間,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有跑路。開山大砍刀被咒靈娃娃弄碎,雜毛小道便在前面用桃木劍挑開垂下來的籐蔓,急急奔跑。我心生羨慕,這傢伙上次說給我弄一把施術的法劍的,這諾言卻遲遲沒有兌現,說與他聽,雜毛小道跳過一根紫苞籐,說可以,但是需要尋摸材料才行。
  我們先是沿著村口的那條小道跑了好幾里路,然後並沒有前往那個福龍潭,而是拐出岔口,往左邊的山上爬去。福龍潭附近的樹上留著兩把槍和匕首,但是那個地方地勢平緩,最好紮營,此番前去,說不定我們就直接奔到了狼窩子了。
  所以,我們要往最險惡的地方逃去,越是不可能,越能夠逃脫包圍。
  跑路的艱辛,我便不作多餘的描述,反正又是一路奔勞,腳都陷入了麻木。說起來,夜裡趕路其實是沒有辦法的選擇:夜裡小妖朵朵才能夠出來,給我們將這雨林中開闢出一條可供行走的道路來,然而我們幾乎是硬著頭皮往前跑;白天視線清明,然而小妖朵朵卻不能夠出現——除非是光線陰暗、不強烈。
  我聽到山裡面有槍聲在響,在很遠的地方迴盪,一夜都在喧鬧。
  寨黎苗村往西直走七八里就是一條大江,順流而下,可以直接到大其力市。直去也有路,是那種彎彎曲曲的小路,不過必然會有人把持住要道。我和雜毛小道一夜間翻過了兩道山,又穿越了一大片林子和兩條小溪水,路上也碰到了蛇和猛獸,路過林子時還碰到一群猴子,不過這些猴子並沒有被人指揮,朝我們下手。
  夜裡的雨林裡,其實仔細聽,也很熱鬧,許多鳥類,各種各樣的,在黑暗處啼叫著。
  我懷念起了無所不能的虎皮貓大人了,這只肥鸚鵡,不知道現在又蹲在哪裡?
  一夜的行走,雜毛小道跟我說他總是感到後背涼涼,一股陰冷的氣息在瀰漫,似乎被人盯上了一般。我們翻過第二個山頭的時候,雜毛小道蹲在一棵野芒果樹後面磨蹭了一會兒,掏出一張濕漉漉的黃符紙來,它無法自燃,雜毛小道一邊念著咒文,一邊肉疼地用打火機將其點著。說來也怪,這黃符紙原本如同浸水一般,然而當雜毛小道唸咒完畢,一把點燃之後,卻如同沾了汽油一般,轟然冒出一股白色煙霧來,將我們兩個給籠罩。
  看著雜毛小道一臉肉疼,我問這是什麼符?
  雜毛小道疾奔,並沒有說什麼,當作沒有聽見。過了好一會兒,似乎忍不住了,跟我說這符能夠隱匿身形,將我們的氣息掩埋,與這叢林和諧自然,不會被格朗寺廟的高手用神念探知到。不過這東西有時效,只能堅持十二個時辰。
  他沒有多說,但是想來定是十分珍貴的。
  因為按照慣例,雜毛小道的符紙,一般只要是濕漉漉的,都是珍貴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