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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節

  一直到了晚上九點多,聚會才散去,李隆春給了我們一個號碼,說以後在香港有事,儘管聯繫他。
  他與許鳴乘車離開之後,鍾助理走過來,遞給雜毛小道和我每人各一個紅包,說辛苦了。我一捏,又是一張支票,只是不知道裡面填了什麼數字。李家湖跟我們握手,說辛苦了,又讓司機送我們回酒店。
  回到酒店,我們拆開紅包,只見裡面是20萬港幣的支票。
  嚇,這錢來得也太容易了吧?
  我們只是動一動嘴皮子,紅口白牙。就能夠掙這麼多錢?難怪這個行當有那麼多的騙子,難怪有那麼多大師出書講學、攀結權貴,這錢確實比在街頭擺地攤、或者穿街走巷算命要划得來。我思索了一會兒,沒敢拿這錢,而是想把它給捐了吧。在得知我的想法後,雜毛小道也同意了。
  意外之財,受之有愧,唯有贈予真正需要的人,心中方能得享安寧。
  當天晚上我們商量了一下,並在網上查詢了一番,決定匿名捐給四川災區。雖然我們並不知道這些錢,最後真正用到實處的有多少,但是哪怕只有二分之一,那麼也算是足夠了。行善不在多,而在於心中起念,如此而已。
  我打電話給章董,說起暗中謀害的兇手已經不在了,指使者暫時沒有下落。他在電話那頭歎息,說不用找了。我問怎麼了,難道找到了?他歎了一口氣,說算了,這件事情,到此結束吧,謝謝你,陸左。
  他前後如此反常,倒是讓我浮想聯翩,莫非他已經知曉了幕後的指使者,並且這人與他關係密切?
  不過既然他這麼說,我倒是安心,也懶得去理會這「豪門恩怨」,說了幾句注意身體的客套話,便掛了電話。掛完這邊電話,又進來一個,是顧老闆。他問情況怎麼樣?我說章董家的鬧鬼、李老闆家的鑒定,都已經妥當了,明天,我們就準備過關回去了。
  他驚訝,說效率這麼快?好,果真是厲害,不過既然來香港,幹嘛不在這裡玩一玩。明天,不,後天休息日,咱們去郵輪上,出海玩一圈,好不好?到時候介紹些朋友給你。我推脫,說不用了,此間事了,累得不行了,想要回去,好好休養幾日再說了。說了一會兒,他終於不再挽留,說明天早上一起喝早茶吧。
  我說好。
  次日我們在附近的茶樓見面,顧老闆對我連聲感謝,說太給面子了,有我這麼一個朋友,他顧憲雄現在在圈子裡,可是有名氣得很,經常有人找他,托他找我來辦事情呢。陸左,要不然你以後就在香港吧,保證會混得風生水起的。我與他應和一番,說想一想,到時候再說吧,還有,麒麟胎的事情,幫我盯緊點。
  08年6月那段時間,正是美國次級債危機開始如火如荼的當口,顧老闆也忙得焦頭爛額,吃完早點便回公司了,讓一個年輕人送我們過關。這個年輕人叫做阿洪,車技很穩,是顧老闆在香港的司機。
  路上的時候我想起來,問怎麼秦助理怎麼沒見到他?
  阿洪說秦助理病了。
第十二卷 鬧鬼廣場
第一章 工友
  我們在香港待了其實沒幾天,但是我卻覺得過了好久。
  也許是秦伯對我們的壓力太大了,或者,我不想去面對李隆春。儘管他每一次都是日理萬機的樣子,跟我的交流並不多,但是,他是一個對兒子有著默默關懷的父親,而我,卻欺騙了他。儘管我的欺騙是善意的謊言,然而,無法知道事情的最後答案,對於他來說是幸福呢,還是苦楚?
  我不知道,雜毛小道也不知道,人性是這世間最複雜的東西,我們無法做得最好。
  只能讓事情朝我們想像中「皆大歡喜」的方向,去發展。
  當時的我們,並不知道事情的後續,居然脫離了我們預料的軌道,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現在我想起來,總感覺那是我這半輩子所做的抉擇中,最不理智、也是最愚蠢的決定之一。然而,這世間的事情,哪有那麼多的「早知道」?
  若有,也不會發生後面的一系列事情了。
  當然,這是後話。
  過了羅湖關口,我們又在鵬市玩了一天。
  我曾經在鵬市的關外待過幾個月,在那座城市裡也有好幾個朋友,不時常聯繫,但是總也不陌生,是那種偶爾想起來,會心一笑的那種朋友。既然來到了鵬市,又有閒暇,作為朋友(曾經的工友),自然是應該多走動的。
  我翻起了通訊錄,撥打了電話,第一個是空號,第二個卻接通了,聊了幾句,他很熱情,說另外一個朋友也跟他在一起,他們在寶安區這邊,讓我過去,請我吃飯。
  這朋友是我之前提過的那家台資小工廠結識的,當時我是品質課的副課長,他是我手下的領班,而另外一個朋友,則是工藝技術課的技術員。雖然是上下級關係,但是下了班我們一直玩得很好,是朋友,上班則是我最得力的助手,用現在的話說,叫作鐵桿。只可惜,那家小電子廠的薪資待遇十分低,他的基本工資在04年的時候只有450元,根本存不到什麼錢,先我一步離開了。
  人生總是有這麼多悲歡離合,我後來離開了那家小廠,但是跟原來幾個玩得好的工友,一直都保持聯繫。直到最近,事情太多了,才淡了下來。他現在在寶安一家大型的台資企業,做一個普通的產線員工(這家企業後來以代工蘋果手機而出名,10年5月出的那次事件,我和雜毛小道也有所參與,有機會講一講),薪資待遇普遍高於周邊的工廠,福利也好,就是管理十分嚴格,僵硬的軍事化。
  我和雜毛小道是早上11點過關口的,乘車到寶安花了一個多小時。
  那個朋友上早班,請不到假,只有等他下午五點半下班才能見面。於是我們便在他們工業園區外面找了一家商務酒店,開房,然後把行李和在香港買的一堆零碎放下,又寶安區逛了一下午,直到下午六點多鐘,才接到朋友電話,讓我在園區門口等他。
  大概六點二十分,我終於在人流攢動的廠門口,見到了我這個朋友。
  他叫劉昌培,我們通常叫他阿培,比我大五歲,河南人,跟小美是一個地方的。個兒很高,有一米八五,樣子倒是沒有怎麼變,就是長黑了,頷下有細細密密的鬍鬚。老友見面,我和他緊緊地抱在一起,相互地擂胸。他長得粗獷,心思卻是極敏感的,抱一會後,我居然發現他眼角閃著淚光。
  見到雜毛小道也在,他有點不好意思,擦著眼角,說帶了朋友來啊,見笑了啊。我幫雜毛小道和阿培相互作了介紹,都是朋友,雜毛小道又是個自來熟的人,聊了幾句就熱絡了。
  阿培說走,去吃飯,咱們多久沒有見面了,得好好喝一頓酒先,不然不親熱。他又告訴我,說孔陽也下班了,跟他女朋友請假之後,一會兒再過來。孔陽是那個工藝技術課的技術員,以前我們在一起打工的時候,常常在網吧一起玩即時射擊遊戲CS,他最厲害。
  我說幹嘛不叫他女朋友一起來呢,我也認識一下弟妹。
  阿培說孔陽不敢,想當年在先進(我們打工的那家電子廠)裡面的妹子,個個都暗戀你,遭女孩子喜歡得很,到時候「弟妹變大嫂」了,豈不是連哭都沒地方哭去?雜毛小道訝然地看著我,似笑非笑,我則一臉尷尬地說那時候不懂事,現在好了,改信佛了,吃素。
  阿培聳了聳肩膀,說,切,誰信你,狗還能夠改得了吃屎?
  雜毛小道哈哈大笑,拍著我的肩膀,擠眉弄眼,說原來我們是同一類人啊,怪不得咱們那麼投緣呢。跟阿陪說笑著,又回憶起了當年一起打工的歲月。那是我生命中不可磨滅的經歷,沒有打過工的人,是不能體會的。那個時候,我輾轉流浪到了江城西區一家偏僻的小電子廠,身上只有二十多塊錢了,不敢用,每天吃一塊錢的腸粉,大冬天,沒有發工資,住宿舍裡連個蓆子都沒有,鋪著報紙、枕著衣服睡覺。
  後來還是阿陪借了錢給我,才在發工資之前,買了被褥和蓆子。
  所以我總是忍不住勸解學生黨人,要努力,考上大學,或者學習技能,不要對外面的生活太嚮往。
  很多苦楚,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絕對想像不到的。
  阿培帶著我們來到附近的一個大排檔,點了一鍋烤活魚,和幾個小菜。阿培問我喝什麼酒,我說隨便,他說啤酒吧,大夏天,啤酒清爽,然後一連叫了一件啤酒過來。烤魚大概花了二十分鐘的時間,我們先等,阿培點燃一根煙,是比較差的那種,三塊一包的。他深吸了一口煙,說陸左,怎麼想著過這邊來了,你……還是在東官厚街那邊開飾品店麼?
  我拿筷子夾著花生,說沒干了,現在在洪山那邊和別人合夥開一個小飯店,專門搞家鄉菜。
  阿培頭扭一邊,把煙霧吐盡,然後回過頭來,說不錯了,陸左你很厲害,當時在廠子裡面,大家快下班的時候,都在玩,只有你,一個人默默地擦機器,看記錄,整理報告,我們都笑你傻,結果不到一年,你就當我老大了。現在也是,當小老闆了,比我們這些在廠子裡面混生活的人,安逸幾多倍呢。
  我哈哈大笑,說算了吧,阿培,聽說這兒的衣服都有人幫你洗呢,多麼好的福利。
  阿培指著自己的腦袋,說自己是個思想不開竅的傢伙,也不敢去外面闖蕩,所以就在工廠裡面混日子而已。不過真沒出息,知道麼?他27歲了,到現在還沒有娶媳婦,連家都不敢回,就怕別人問起來。他家是農村的,同齡人的小孩兒,都可以打醬油了哦……
  說著,孔陽過來了。
  這傢伙是個小個子,四川人,一見到我也是緊緊地抱著。我們寒暄了一番,又給三人做了相互介紹。人齊了,把酒倒上,乾杯時,阿陪看著雜毛小道,說不好意思哦,蕭道長……額,叫你老蕭好了,你能吃肉喝酒吧?我笑,說這個是塵世中的道家活濟公,葷素不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