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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節

  我掛了電話,對信息傳播的誤差率與和諧速度,有著深深的敬畏。
  在車站附近的商店裡,我買了一些蠟染的衣服飾件,當作送人的禮物。
  買好票,坐上了汽車,我原路折回晉平。一路上,我都在研究《鬼道真解》。這裡面描繪的字語,前面的一些初級階段,比如吞食月亮光華之類的,似乎還頗為貼切,一直到中期,都比較合理,但是最後一百餘字,說按照此法長修,可活死人生血肉,重鑄肉身,成就鬼仙之軀,超脫三界之外,逍遙快活——這就有些純粹扯淡了。
  至少我是不信的,我信這世間有奇異的東西存在,因為我親眼所見,作不得假。但是若說這天地間有神有仙,我第一個會跳出來說:怎麼可能?看著看著,我就覺得似乎不太合適了,胡吹亂侃的東西,前面會真麼?
  不過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既然地翻天那東西卓有成效,那麼朵朵來修煉,也是有理可循的。
  我盤算了一下,我現階段需要做三件事情:第一,讓朵朵保持暫時的清醒,或者說讓她擁有靈體的掌控權;其次,教會這小傢伙《鬼道真解》上面的內容,並且勤加練習,融合地魂的記憶;最後,我要找到可以讓朵朵恢復肉身方法,從而讓她生活在陽光之下——雖然我很留戀朵朵寄居在胸口槐木牌、天天陪伴我的日子,有這麼一個小可愛的鬼陪著,不孤單,也快樂,但是我不能那麼自私,每次看見這小鬼頭眼中流露出對電視裡場景的嚮往和偶爾的落寞,都讓我暗自下了決心。
  有的事情,你不得不做,這就是責任,心靈的責任。
  她不是我的私有寵物,她是一個有著自我意識的人,一個獨有的靈魂。
  不做,心不安。
  路上,我連撥了幾次電話給雜毛小道,都沒打通,這無疑讓我心中蒙上了陰影:他在幹嘛?怎麼了?為什麼不接電話?——要知道,朵朵解開封印出來,重新奪回掌控權的希望,我可是寄托在這小子的身上,他這裡要是一趴窩,不給力,那我可就抓瞎了。
  我現在對自己胡亂實驗的行為十分謹慎,凡是涉及到朵朵,幾乎都不敢輕舉妄動,害怕再有損傷。
  到懷化轉車的時候,朵朵醒來一次,告訴我,那個壞傢伙累了,她跟我講講話。我很高興,然後告訴她,我找到一篇文字,念給她聽,讓她琢磨一下。她答應,於是我趕緊念,沒想到我念了好幾段話,她就說聽不懂,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這才想起來,小傢伙沒讀過幾天書,自然也不理會這些我讀起來都艱澀難懂的句子。
  我安慰她不懂不要緊,我教她,說完,我一點兒一點兒跟她掰碎了、揉爛了來講。
  我坐在班車的最後一排,嘀嘀咕咕地在說這話,旁人看到了我,只以為是神經病,坐立不安了很久,最後換了位置,跑前頭去了。
  朵朵沒醒來多久,一個小時左右,又進入沉眠中。
  我捧著胸口的槐木牌,看著不住往身後掠去的景物,歎氣。會說話的朵朵真的很可愛呢,她嬌嫩的聲音(儘管只有我能夠聽見)一直都還在我耳邊迴響著,跟她說話,我一直有一種被崇敬的感覺,一種熱愛一直縈繞在心間,好像真的在教乖乖的女兒一樣。
  過了湘西,一路都是山巒起伏,盤山公路九轉十八彎,我不禁想起了外婆傳給我的那本破書,《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好有霸氣的名字。我自從接觸到手,至今都沒有讀過通透,精奧處也不解其意。
  為何?全書正文加註解,足有20餘萬字,洋洋灑灑,內容良莠不齊,受於時代的限制,有的東西我一看便知是假的,有的神秘,也完全沒有實踐的機會。這是一本筆記體式的書籍,有時候寫得很隨意,跳躍度也大,讓我看得懵懂。但是,裡面又藏得有珍寶般的神秘學知識,讓人完全豁然開朗,彷彿能解開迷霧的面紗,看見新世界。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迫切需要在裡面,找到一個讓自己強大起來的法子。
  我想到了十二法門中的「固體」一節。與中原的道家養身術一般,十二法門中也有強健體魄的方法,也就是所謂的氣功。
  氣功一術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左右,曾於中華大地流行一時,而後曇花一現,被無數正道人士給予了拆穿,然後被冠名予「偽科學」之名,重重跌落。時至如今,我從電視上、網絡上看到的武術、氣功之類的,全部都是花架子,說成是「舞術」還貼切些,真不如美式散打來得厲害。
  這世界上果真有高來高去之人麼?
  我不解,但是後來見多了鬼怪之物,竟也信了,於是數次撿起其中的法門,尋找氣感,但是無數次的努力,都沒有成果。
  什麼是氣感?就是一股熱流在體內游動,舒經活絡,擴展勁力,需要時,可以瞬間爆發出來。
  比如說李小龍的寸拳。
  這是一種技藝、一種經驗,還是一種戰鬥的藝術,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應該是有的。因為,就在昨天的白天,我已經感應到了道家所說的「氣」,這是一種存在於宇宙萬物間一股生生不息的能量流,是意識的具現化、念頭之力,或者說是磁場的一種狀態。它有,所以我就知道在。而它在,我就能夠大概模糊出其中的規則來。
  我閉上眼睛,在老舊的中巴車裡面,在山路盤旋中,慢慢感受這「氣」,在五臟六腑、在上中下丹田、在頭頂,在人與世界之間的流動。
  終於,我感受到了。
  無法言語。
  念頭抵達,於是身體裡像多出了一汪清泉,有一種流動的東西從身體的意識中泊泊地出現,然後貫通於全身。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好了許多,連昨天博命留下的傷口,都開始漸漸地發癢,這是在凝合的表現。金蠶蠱在我體內呼應著,跟著場域在唱和,在交流,不斷震盪,增強其中的力量。
  ※※※
  2008年2月13日,情人節的前一天,我體內產生了氣感。
  回到晉平之後,我立刻接到了黃菲的電話,讓我務必去一趟她家裡。我答應了,並且去縣裡面唯一的一家鮮花店,定了一束12朵玫瑰的花束。我想,第二天是個美好的日子,我似乎應該浪漫和主動一點兒。
第十二章 盆中窺人
  傍晚時分,我來到了黃菲家外面的小巷子。
  這天中午正好下了些小雨,我一路風塵,身上髒得很,自然不會直接來見她。在林業招待所開房梳洗一番後,我才給她打的電話。黃菲出來了,她穿著一件潔白的羊絨套裙,鵝黃色的長統靴,外面罩著一件素色的網狀小衫,鴉色頭髮如瀑瀉下來,畫了些淡妝,美得像個天使——這樣美麗的女人大都是出現在電視熒屏裡,然而她卻偏偏選擇當了警察,真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我曾經跟她探討過這個問題,她說她從小就喜歡看海巖劇和《名偵探柯南》,所以高考的時候,就報了警校,然後就順理成章地稱為了一個光榮的警察。很奇葩的理由,不過,我倒是很喜歡她穿制服的樣子,英姿颯爽,帥氣,讓人感覺特別不真實。
  看著我楞神的樣子,黃菲嬌笑,問我丟魂了?
  這妮子是故意的,以她的姿色,朝我放電,我是定然抵擋不住的。接著輕鬆地聊了幾分鐘,我問她找我有什麼事。她很委屈,說沒事就不能找我麼?我連忙搖頭,說不是,沒事,約我聊聊人生啊理想的,也很好,年輕人嘛,總是需要找人傾訴一下情感,探討一下未來的。
  如此調笑了幾句,她說她大伯想請我吃飯。
  她大伯就是黃老牙,在我們縣算得上是一個很成功的生意人,也是一個被下過蠱的病人。我上次答應了她,這回也推托不得,說好的。黃菲很高興,立刻打電話給她大伯,說約到了,讓他準備一下,就帶我過去。我抽空打了個電話回家報平安,然後跟著黃菲慢慢往河邊街走去。不經意路過風雨橋,我看向了對面的一大排建築,那是我的母校,晉平縣第一中學,在那裡,我度過了整整三年的高中時光。
  黃菲問我想起以前了麼?
  我說是,我那時小,不懂事,早先讀小學初中時還能夠拿全校第一,上了高中之後,沒了父母管束,成績直線下滑,最後居然連一個大學都沒考上,真是奇葩。現在想想,往事不堪回首,真後悔。黃菲笑,說我現在不是挺好的麼?而且還成為了大師,厲害得很。
  我搖頭,沮喪地說什麼狗屁大師,都是你們捧的,我只是機緣巧合而已,這還是要真謝謝我那從來不親近的外婆,要沒她,我狗屁都不是。
  說句實話,人生要是能夠重來,我寧願好好學習,努力讀書,走條正路。
  我長歎,為自己剛剛南下打工的那一段艱辛的時光——同齡人還在象牙塔中讀書,而我卻不得不在社會中掙扎著成長,四面都是牆,頭撞得血淋淋。黃菲的手輕輕拍了拍我,不知道是表示贊同,還是安慰。
  從橋上走下來一個皮膚黑黑的中年人,朝對面街走去。我扭過臉,把自己藏在黑暗中,不敢看他。
  這個人就是我之前提過的高中語文老師,姓石,因為我能背得一手的好詩詞,很喜歡我。而當我高二老是在網吧通宵玩遊戲、上網之後,成績陡轉之下,他把我痛批了一場。高考結束後,我落榜了,再也沒有臉見他。即使是此刻,仍然是覺得辜負了他的期望……所幸,他沒有見到我,逕直走開了。
  黃菲疑問地看著我,說心虛什麼?我搖頭,說走吧,我們去你大伯家。
  被黃菲領著,到了黃家大宅,我居然有一種上門見父母的錯覺,而且還感覺空著手,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我看著空地上有前幾天作法招魂留下來的火燒印記,黑乎乎的一團,轉念一想,我可是被當作貴賓神棍給請過來的,為毛會有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