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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節

  那判官又看了幾眼,眉頭一皺道:「林婉瓊,你流連人間,不入六道,甚至擅自拘魂索命,有違陰陽之道,本應入惡鬼之獄。但念你生世可憐,又遭人誣陷,含冤帶恨,情有可原,獎罰相抵,從此墜入六道輪迴,生於尋常人家,如此判決,你可信服?」
  那女子此時面上怨毒盡消,雙目之中隱現淚光,叩頭跪拜道:「信服,信服,判官大人所判不偏不倚,林婉瓊心願已了,甘願墜入六道輪迴。」
  那判官道:「如此甚好,來人,將林婉瓊和王虎各自帶下,各入各道,各領各業,本判事務繁忙,不可久留人間,速速退堂。」
  牛頭馬面往案前一站,高聲喊道:「退堂!」我只覺得一陣陣陰寒掠動,鬼獄鬼卒齊動,案椅筆薄,頃刻撤去,判官起身,牛頭馬面隨後,爺爺和那名叫林婉瓊的女子各自被鬼卒壓著,紛紛鑽入地下,瞬間消失不見。
  這時我忽然就能動了起來,脫口大喊道:「爺爺!」可哪裡還有爺爺的影子,只剩下爺爺的屍體,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目瞪口呆,無法相信爺爺就此離開了我,更無法相信爺爺從此輪入畜道,受那三世雨打風吹之苦。
  這時樹先生走到我面前,伸手一拍我的肩頭道:「你爺爺的事,我早就知道,越山也知道,這就是我們為什麼一直不出手除去林婉瓊的原因,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上天早有安排,你就順其自然吧!」
  我怒而轉身,瞪著樹先生道:「什麼因果,什麼報應,只是我沒有本事罷了,如果我早知道其中緣由,一定除了那個女鬼,這樣爺爺起碼還能多活三年。」
  樹先生一聽,頓時大怒道:「其中緣由,我本來可以說給你聽就行了,用不著大費周章的請出判官表演一次陽間陰判,你以為好玩啊!老子吃飽了撐的嗎?就是要你看清事實,今後執行任務之時,不要徇私枉法,凡事以理立足,以法為憑,才能真正的讓人信服與你,可懂?」
  我頓時愣住,感覺得到樹先生搭在我肩頭上的手依舊冰冷異常,看得出他的面色依然一片慘白,顯然這出陽間陰判的戲碼並不是那麼好演的,起碼對樹先生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也明白了樹先生話裡的意思,他不惜損耗自己的身體來讓我親眼見證了爺爺的遭遇,目的很簡單,就是讓我以後要學那判官,公平公正。
  一想到這裡,剛要說話,樹先生又搶先說道:「林婉瓊的事,確實是你爺爺不對,當時大環境使然,許多城市知青下放到農村來,你爺爺原本和林婉瓊就有私情,後強拆神廟,遇上大黑蛇,為保性命娶了李大鬍子的女兒為妻,此後林婉瓊更是被李小茹多番辱罵,四處敗壞林婉瓊的名聲,導致林婉瓊含恨自殺,如果換成你,你會怎麼做?」
  我腦袋猛的一蒙,剛才那林婉瓊也是如此指責爺爺,爺爺並沒有分辨,樹先生與爺爺相識多年,他自必也這麼說,那想必就不會假了,如此說來,過錯當真是在爺爺奶奶這邊了。
第15章 六陽天火
  樹先生說到這裡,我已經完全明白了,不過一想到爺爺從此陰陽相隔,還是忍不住悲從心起,淚流滿面。
  既然不能改變現實,就得面對現實。
  我在樹先生和眾鄉親的幫助下,安葬了爺爺,爺爺落葬那天,我猛然感覺到從此再無一個親人,更是難掩悲痛,跪在爺爺墳前大哭失聲。
  說來也奇怪,爺爺落葬之後,我回到家中,收拾爺爺的遺物時,才發現那尊雕有十八條手臂的雕像已經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木,那條碧綠色的蜈蚣也不知去向。
  爺爺的每一件物品,都能勾起我一段回憶,經常使我淚流不止。
  樹先生卻看得很開,用他的話說就是人都難免一死,落葉總得歸根,無非遲早而已,生前無遺恨,死後不牽掛,火一燒,土一埋,一了百了,沒什麼可難過的。
  雖然他這話聽上去不無道理,可我還是有種撕裂般的痛楚,爺爺的離去,使我體驗到了第二次身邊親人被奪走的痛苦,一連三四天都異常低落。
  直到第五天,我才被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哭聲驚醒,將我從低落的情緒中拉了出來。
  哭聲是從隔壁傳來的,隔壁是狗子的家。
  我和樹先生幾乎同時看了對方一眼,我的腦海中猛的冒出那個瘦如竹竿般光頭男子的模樣,一個彈身已經衝出了家門,急向狗子家奔去。
  不是所有的惡鬼都值得原諒。
  我和樹先生幾乎同時衝進了狗子家,這幾天因為爺爺的死,我竟然把狗子被惡鬼纏身的事給忘了,如果狗子出了事,我絕對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樹先生亦然。
  一進門,就覺得一陣寒氣刺骨般的冰冷,狗子躺在一張涼席上,才幾天不見,整個人就瘦了一圈,面色慘白,眼圈泛紅,大張著嘴努力的呼吸,就像出了水的金魚。
  狗子娘正趴在狗子身上嚎啕大哭,旁邊的鄉親無不低頭垂淚,一個嬸娘邊垂淚邊說道:「老張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先是老子得了這個病去了,剩下孤兒寡母好不容易撐到現在,狗子也得了這個病,讓狗子還怎麼活啊!」
  他們看不見,以為狗子是得了什麼奇怪的病症也不奇怪,我卻看得清楚,那瘦如竹竿般的光頭男子,正躺在狗子身下,雙腿依舊纏著狗子的腰,雙手死死的掐著狗子的脖子,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嘴巴斜斜的咧著,露出兩顆白生生的牙齒,那目光之中,滿滿的全是惡意。
  樹先生低聲問我:「什麼情況?大概給我形容一下。」
  我湊到樹先生耳邊,小聲的說了一遍,樹先生點頭道:「你去跟狗子娘說,這病我能治好,將狗子抬到你家院子裡,我先回去佈置。」說完轉身就走。
  我知道樹先生這是看不過去了,準備親自出手收拾那東西了,心頭大喜,急忙上前道:「嬸子,你先別哭了,我師父說能治好狗子的病,現在要將狗子抬去我們家院子裡。」
  毫不誇張的說,狗子娘現在就是一個溺水的人,聽我這麼一說,無異與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頓時就停住了哭聲,看著我半信半疑的問道:「真的?」
  我連連點頭,一邊招呼鄉親把狗子連涼席抬起來,向我家走去,狗子娘這時早就沒了主心骨,由兩個嬸子扶著,跟在我們身後。
  狗子家到我家,也就是轉個門的事。
  一進院子,我頓時就是一愣,院子裡劃了好大一個圓圈,圓圈中間又劃了一個五角形,五角形中間的空位,正好可以放下一張涼席。
  樹先生一見我們抬著狗子進來了,伸手一指那五角形中間道:「放進去,小花花留下,其餘人退出圓圈。」語氣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倒是像是軍官在指揮士兵。
  眾鄉親依言而行,放下狗子,紛紛退出圓圈,樹先生拿出六根桃木樁來,分別釘入圓圈外圍六個方位,在每根桃木樁上貼上一張黃符,在他完成這一連串的動作之前,我就站在狗子身邊,那光頭男子一直盯著我看,眼都不眨一下,看得我渾身汗毛直豎。
  這時樹先生左手雙指化劍,立與胸前,嘴唇疾動,念出一連串古怪的咒語,忽然手指一伸道:「疾!」
  就聽「呼」一聲,六張黃色符咒同時燃起,化成六道火線延伸,迅速的順著圓圈燃燒,眨眼連接到了一起,使圓圈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環。
  我身在火環之中,頓時覺得一陣熾熱迫面而來,如同被數個太陽同時照射一般。
  與此同時,那火線隨著圓圈和五角形的連接點燒了過來,瞬間整個五角形上也佈滿了火線。只聽一聲慘叫,原本已經奄奄一息了的狗子忽然一個彈身跳了起來,不住跳動,卻不敢踏出火線半步,似是十分懼怕。
  我看得真切,哪裡是狗子在跳,分明是那光頭男子用雙手抓住狗子的雙手,用雙腳墊在狗子的雙腳下面,控制這狗子在跳動。
  樹先生忽然丟了根柳樹條給我,喊道:「打他,使勁抽。」
  我一愣,問道:「打誰?狗子還是那東西?」
  樹先生一臉鄙視的看了我一眼道:「當然是那東西,打狗子有什麼用!」
  別人看不見那東西,我卻看得清楚,聽樹先生這麼一說,二話不說對著那光頭男子的腦袋就是一柳條。
  這一下正中那光頭男子的光頭,只聽「呀」一聲尖叫,狗子忽然橫撲向我,而一直抱著狗子的那光頭男子則飛快的向後面退去。
  樹先生大喊道:「接住狗子,抱出來!」
  我慌忙接住向我撲來的狗子,一把抱住,轉頭就跑,三下兩下出了火圈,才敢將狗子放下,回頭看去。奇怪的是,一出火圈,那種熾熱感就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