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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節

  無心在枕頭上點點頭:「嗯,不反悔。」
  蘇桃鼓足勇氣,伸頭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啄完之後躺回原位,她的面孔開始緩緩升溫。眼看無心逼近自己了,她沒有躲,只是閉上了眼睛。
  無心張嘴噙住了蘇桃的嘴唇,沒伸舌頭,只吮了一下。他總感覺蘇桃還小,是個小丫頭。對於小丫頭,他只捨得親到這個程度。親了一下,再親一下,他忽然起身用棉被裹住了蘇桃,然後把她緊緊的抱了個滿懷。
  蘇桃嵌在了大號襁褓之中,不明所以的去看無心。無心彷彿是正在忍受著某種痛苦,雙臂將她越箍越緊,雙腿也是死死的夾住了她。白皙的額頭不住的磨蹭著棉被邊沿,無心發出了一聲纏綿的歎息,然後摟著她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
  蘇桃感覺到了他的熱度,並且看見他出了汗。她騰不出手去為他擦汗,只能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壓著自己輾轉反側。末了無心停了動作,走獸似的把她護在懷裡。一動不動的沉默了,他無聲無息,只是偶爾一抽搐。蘇桃試著掙扎了一下,掙不開,原來無心並沒有松勁。
  蘇桃喜歡無心的擁抱,躺在棉被捲裡閉了眼睛,她也喜歡無心的溫度與重量。她枕著無心蓋著無心,想要睡了。
  無心將蘇桃摟抱了整整一夜。凌晨時分,他的熱血漸漸冷卻了,可是依舊不肯放手。他像一隻無依無靠的大野獸,棲息在了小小的蘇桃身上。側臉凝視著蘇桃的睡顏,他可憐兮兮的抿了抿嘴,想要再親她一下,又怕驚動了她。
第202章 兩相思
  清晨時分,天還沒有亮,蘇桃就被無心叫醒了。
  無心鑽進了她的棉被捲,把她摟到懷裡抱了又抱。蘇桃朦朧著一雙睡眼沒醒透,半睡半醒之中,就感覺有冰涼的鼻尖湊到自己耳根不住的嗅,然後是柔軟的嘴唇貼上她的面頰,貼住之後長久不動。
  她很安然的仰臥在無心的懷裡,暖烘烘熱騰騰的沒睡夠。連著閒了好幾個月,她懶慣了,而且外面大冷的天,尤其讓人留戀房內的被窩。靈魂一飄,她沉沉的又要入睡。無心的手臂橫撂在她的肚子上,手指抓著床單,強忍著不妄動。
  和蘇桃朝夕相處了將近兩年,無心彷彿今夜才第一次意識到了她的性別與年華。她在他身邊一直活得像隻貓,他幾乎忘記了她不會永遠都只是個小丫頭。為什麼會忘記?大概是因為她那怯生生的一臉孩子氣,因為她那嚶嚶嗡嗡的一嘴孩子話,因為她的破衣爛衫永遠比她的身體大一號。
  其實最初他是怕她長大的,他怕她長大了,會引得狂蜂浪蝶來爭來搶。她是個多好看的小姑娘啊,長大之後怎麼了得?
  手指擰絞了床單,絆住自己不往上也不往下。蘇桃真睡了,睡得呼哧呼哧有滋有味,還是小孩子的架勢。無心仰臉望著窗外的天色,天邊泛出一點寒冷的魚肚白,時間不多了,真該起床了。
  手指遲遲疑疑的鬆開床單,輕輕拍上了蘇桃的腰間:「桃桃。」
  無心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陰暗房間之中迴盪:「你忘了?今天我們……我們得起早啊!」
  蘇桃在夢中聽到了無心的呼喚。冷不防的打了個哆嗦,她睜開眼睛,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尋常日子。
  蘇桃沒說什麼,像個小影子似的起了床。五官面目全模糊了,她佝僂著腰低垂著頭,小小年紀卻是上了歲數,被一生的心事壓矮了一截。
  無心比她動作快,洗漱過後下了樓,他給蘇桃端上了豆漿油條。豆漿裡攪了雞蛋加了白糖,是給蘇桃的特別優待。蘇桃昨天洗了頭髮,一夜過後,正好蓬鬆得很有分寸,只是後腦勺上翹起了一撮。無心用梳子蘸了水,一遍一遍的給她梳頭髮,又說:「你吃你的,趁熱吃。」
  蘇桃不吭聲,吸吸溜溜的喝熱豆漿。豆漿喝光了,油條也吃光了。其實她毫無食慾,然而不喝強喝,不吃強吃,豆漿油條在她胃裡堵成了個大疙瘩。無心為她預備的這最後一頓早飯,足夠她消化整整一天。
  吃飽喝足之後,她扭頭對無心說:「把白娘子也帶上吧,它通人性的,我想讓它也送送我。」
  無心看了白琉璃一眼,雖然嫌他是沉甸甸的一大堆,不過蘇桃既然開了口,他便好脾氣的點了頭:「好,我帶著他。」
  然後他把白琉璃拎起來塞進了書包裡。
  大貓頭鷹一拍翅膀飛上了床尾欄杆,睜著兩隻大眼睛看看無心,又看看蘇桃。蘇桃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我要走啦!」
  大貓頭鷹什麼都知道,對著蘇桃一張嘴,他強忍著沒有叫。
  蘇桃不看無心,只對著大貓頭鷹說話:「他要是再欺負你,可沒有人救你了。」
  大貓頭鷹深以為然的閉了嘴,一雙大眼睛滴溜亂轉。
  無心斜挎書包,一手握住房門把手:「桃桃,走吧。」
  蘇桃站著不動,垂頭不語。無心靜等片刻,末了拉起她的手,他一言不發的領著她往外走。
  在步行前往招待所的路上,無心一直在說話,嘮嘮叨叨的,他也上了歲數。受了欺負怎麼辦,生了病怎麼辦,吃不飽穿不暖了怎麼辦……他裝著一腦子狡猾對策,此刻恨不能全部傳授給蘇桃。軍營位於郊縣,距離哈爾濱不算遠,於是他最後又告訴蘇桃:「你不是說三個月的集訓過後,就能休禮拜天了嗎?我不走,在哈爾濱等你三個月。三個月後我們見一面。」
  他對著蘇桃笑:「三個月,很快的。」
  蘇桃扭頭問他:「要是軍營裡一點兒也不好,我挺不過三個月呢?」
  無心默然無語的微笑片刻,片刻之後他答道:「我每天下午都會去一趟東方紅百貨商店,你要是當了逃兵,就到那裡找我。」
  用力攥了攥蘇桃的手,他踏過滿地白霜:「桃桃,別怕,我離你不遠。」
  蘇桃轉向前方,氣息哽在喉嚨裡,她費了天大的勁,才發出了一聲含著淚的「嗯」。
  在招待所門前,他們見到了老田,以及老田的警衛員和吉普車。老田去年大難不死,現在是個獨善其身的狀態,不顯山不露水的享受著自己那點小特權。他家裡沒女兒,只有三個虎背熊腰的大小子,統一的繼承了他的利齒,乍一看宛如三隻猛獸;如今來了個嬌滴滴的半大姑娘讓他關懷,他還關懷得挺有興致。
  蘇桃和老田打了招呼。看到吉普車敞開的車門,她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要走了。
  白琉璃從書包中伸出了個小腦袋,偷偷摸摸的去看蘇桃。無心也放開了蘇桃的手,輕聲催促道:「桃桃,上車吧。」
  蘇桃隨著老田走向吉普車,開頭幾步走得很乖,是一去不回頭的架勢,可走著走著就不對勁了。停在吉普車前一轉身,她忽然對著無心一咧嘴,眼淚瞬間淌了滿臉。
  漂亮的臉蛋走了形,她把小嘴咧成大嘴,沒遮沒掩的哭出了聲:「不想去了……」
  十六歲的姑娘哭成了六歲,是最笨拙的一種哭法,是最難看的一種哭法,她沒什麼有理的話可說,只能躲在涕淚後面耍賴:「無心,我不想去了……」
  無心不動,因為害怕自己一旦邁了步,會將蘇桃一把扯回自己身邊。老田替他動了手,擺弄小崽子似的把蘇桃往吉普車裡推。蘇桃身不由己的上了車,一手死死的扒住車門,她探出腦袋,這回真是一句話都沒有了,她遙遙的望著無心,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嚎啕。
  無心被她震得一顫——那是嬰兒才有的哭聲,沒心沒肺而又撕心裂肺,存在於一切語言之前,是最原始最赤誠的悲愴。下意識的上前一步,他看見老田把蘇桃那四處亂攀的手腳全收拾進了車裡,隨即一彎腰也上了車,老田徹底堵住了她。
  車門「光」的一關,吉普車哇哇的哭著走了。
  無心慢慢的走回了旅社。進房之後關了房門,他摘下書包隨手一扔,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俯身用手捧住了臉,他沉默良久。末了抬頭向上望去,他看到了飄在面前的白琉璃。
  白琉璃面無表情,和他對視。大眼瞪小眼的靜了片刻,無心直起腰,忽然一笑:「你看,現在又只剩我們兩個了。」
  白琉璃似乎是懶得理他,一轉身穿牆而出,溜了個無影無蹤。
  無心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大聲問了一句:「這怪我嗎?你忍心讓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和我混一輩子?你忍心我還不忍心!」
  白牆上隱隱浮現出了一雙藍眼睛,是白琉璃在對他怒目而視:「為什麼不忍心?你又不是沒找過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