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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節

  無心搖了搖頭,隨即對著虛空一招手:「小健,過來,你不知道鬼能吃鬼?」
  賽維和勝伊聽在耳中,不為所動,因為和小健也算是相識;馬老爺沒聽懂,但是強忍著不問也不動,只有馬俊傑打了個冷戰,似乎是嗅到了一絲熟悉的陰寒氣息。
  小健笑瞇瞇的飄到了無心的後脖頸,大白天的,他有點感覺力不從心。
  無心繼續向前看,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站在遙不可及之處。
  香川武夫顯然很重視無心的話,特地轉向他問道:「你有驅鬼的辦法嗎?」
  無心搖了搖頭,只答:「去找白琉璃,他有辦法。」
  可是白琉璃此刻還在後方——他始終是不能見光,所以一直呆在大木箱裡,需要用馬車把他拉進山裡。
  香川武夫掃視了眾人的面孔,開誠佈公地說道:「是的,偶爾會有人在這裡看到鬼魂,為了穩定軍心,軍部讓士兵撤離了這座要塞。但是對於我們來講,這裡是最完美的大本營。」
  金子純隨即說道:「我們今晚將在指揮所休息,指揮所緊靠糧庫,糧庫裡面的食物很充裕,我們即使留下過冬,都沒有問題。」
  此言一出,彷彿一句不祥的讖語一般,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沒有人想留在這裡,和幽靈一起過冬。
  即便和他們相比,幽靈只是少數派。
  沿著通道繼續向前,一拐彎就上了主幹道長廊。主幹道更為高大寬闊了,兩邊是平坦的水泥牆壁,上方修成半圓形的拱頂。可是由於沒有直通向外的槍眼,光線不足,反而比方才走過的岔道更為幽暗。金子純在牆上摸到開關摁了一下,一聲輕響過後,洞中漆黑依舊,可見電線全被掐斷了。
  一行人緊跟著金子純,在幾隻手電筒的照耀下向前走。最後金子純率先停住腳步,轉身面對了一扇大鐵門。掏出鑰匙打開鐵門,他一馬當先的走了進去。只聽「嗤」的一聲,他劃燃火柴,點亮了室內一盞煤油燈。
  燈光一亮,眾人立時就感覺出了輕鬆。指揮所是一間空空蕩蕩的大屋子,靠著角落擺了兩張行軍床,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眾人經過了長途的跋涉,如今到了落腳處,就不由自主的全部席地而坐。無心又躲進了角落裡,賽維和勝伊分別偎在他的兩側。小柳治則是和馬英豪坐在了小床上。
  香川武夫沒有坐。對著手中的地圖又看了看,他用中國話低聲道:「山中的通古斯人說,自古以來所有邪惡的巫師,都會選擇死在這座山上。他們認為這片山林蘊藏著一種不為人知的力量,可以讓巫師的靈魂永生。」
  然後他一挑眉毛:「聽起來像是講給小孩子聽的故事,是不是?希望它是真的,否則軍部在此之前的所有調查,就都成了無用功。」
  馬老爺抬手捂嘴咳嗽了一聲,反問道:「難道是憑著我們幾個人的力量,把整座山挖一遍?直到挖出另一半乾屍為止?」
  香川武夫的光頭在高懸著的煤油燈下閃閃發光:「當然不是,明天我們還會有後續隊伍趕來幫忙。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設法過夜,等待天亮。」
  指揮所隔壁就是糧庫,糧庫裡面不但有大米,還有各種罐頭以及乾菜。小橋惠一言不發的點起一隻煤油爐,用罐頭和大米煮了一鍋肉粥。嶄新的鋁制飯盒成了他們的飯碗,呼呼嚕嚕的喝了一氣,晚飯也就算是對付過去了。
  賽維放下飯盒,輕輕一扯無心的袖子,低聲說道:「你和我出去一趟,我……我內急。」
  勝伊聽見了,也湊近了說道:「我也是,都憋了半天了。別人不出去,我也不敢出去,外面多黑啊!」
  無心一挺身站起來,要護送二人出去方便。地堡之內的水電都被切斷了,所以想要方便倒也容易,無須特地去找衛生間,隨便尋覓個僻靜地方就可以。
  三人出了指揮所,在一處角落裡停下了。無心背對了他們,就聽姐弟二人互相隔了兩三米遠,各自都在窸窸窣窣的寬衣解帶。溫暖的尿騷味隱隱的瀰漫開了,勝伊忽然「哎喲」一聲:「真糟糕,尿到鞋上了,好噁心呀!」
  賽維沒言語,只感覺屁股凍得冰涼。尿淨了之後站起身,她一邊飛快的繫腰帶,一邊橫挪了一步,想要避開自己的尿。末了把皮襖下擺往下一放,她正要邁步向前,不料一條腿抬起來,卻是腳踝一緊,拖拖拽拽的有了份量。
  她一哆嗦,連忙低頭去看。藉著遠方指揮所門口散發出的燈光,她清晰的看到了一隻手——枯瘦的手,手指蜷曲,鬆鬆的合在了她的小腿上!
  她氣息一顫,沒有尖叫,只帶著哭腔低聲喚道:「無心,無心,有手抓我!」
  無心連忙轉身彎腰去看,隨即上前一腳踩住枯手的腕子,同時急道:「你走,快走!」
  賽維奮力拔腿,因為腳上是一雙長筒皮靴,所以倒還沒有掉鞋的危險。強行掙脫了枯手的束縛,她扶著勝伊回身一瞧,登時嚇白了臉——原來她的屁股後頭,居然躺著一具日本兵的屍首!
  屍首不知是因為乾燥脫水,還是生前就很消瘦,此刻看起來宛如枝枝杈杈的一捆乾柴。賽維方才一腳踩進了他的手中,倒不是他蓄意的嚇人。屍首完整,身上的衣服也不算壞,甚至能有七八成新。
  「無心……」賽維用耳語般的輕聲說道:「要不然……我們到洞外去露營吧。」
  無心退到了他們身邊:「外面太冷,而且夜裡也許會有大野獸。和野獸相比,還是鬼比較容易對付。」
  正當此時,洞中遠處響起了一串腳步聲音,是整整齊齊的開步走。三人都沒想到荒廢的地堡中竟然會有軍隊走來,不禁一起覓聲瞪大了眼睛張望。結果指揮所門前閃現出了臃腫人影,還真是小小的一隊日本兵——傍晚護送他們進山的,自從他們入洞之後,日本兵就留在洞外,一直沒有動靜。
  領頭的一名士兵進了指揮所,片刻之後又出來了,帶著一隊日本兵返回岔道,並沒有再出洞的意思,顯然是打算在距離地面最近的地方過夜。而無心對著賽維和勝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帶著他們回了指揮所。
  他們進門之時,香川武夫手中又多了一張新地圖。抬頭看了無心一眼,他接著方纔的話頭繼續說道:「本地的人,死後全是採取風葬,而死在此地的巫師,因為不願升天,所以會在風葬之處,把自己埋進土裡。風葬,需要四棵大樹作為支柱,上面用樹枝架出平面,放置屍體。巫師死於地下,可是地上的工作,他不會省略的。很好,我們的小隊剛才在附近搜索過了,類似風葬的痕跡,找到了三處。等到天亮,我們就逐一的去看一看。」
  馬老爺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我家裡那具屍首,可是幾十年前死的,就算有人為他餘下的半具屍首舉行了風葬,難道如今還看得出痕跡嗎?」
  香川武夫針鋒相對地答道:「看不出,所以需要尋找!」
第108章 徵兆
  無心告訴香川武夫,說是外面不遠處的拐角里躺著一具士兵乾屍,看他一身單薄軍裝,應該死於溫暖季節。
  然後他就回到角落坐下,左擁右抱的摟住賽維和勝伊,半閉了眼睛想要睡覺。馬老爺因為年紀大,所以佔據了一張小床,聽說外面有屍體,他紋絲不動的向下一躺,是個心如死灰的模樣。
  小橋惠蹲在牆邊,點起了一隻小小的洋爐子,鐵皮煙囪貼著牆角向上走,一直通入換氣孔。馬英豪和小柳治也自找地方蜷縮著坐了,香川武夫則是佔據了另一張床。
  金子純握著手電筒出去走了一圈,片刻過後回來了,用日本話咕噥了一句。不等香川武夫回答,躺在床上的馬老爺忽然開了口:「什麼?屍體的血液被抽乾了?」
  指揮所內的大部分人都通日本話,馬老爺的反問,顯然是問給賽維等人聽的。無心剛剛解開了皮襖中間的幾個紐扣,讓賽維和勝伊把手伸到自己懷裡取暖,聽了馬老爺的話,他沒有回應,只往大皮襖裡又縮了縮。
  香川武夫被馬老爺的尖銳嗓門嚇了一跳,無言的回頭看了他一眼,香川武夫點了點頭,沒再多說。而金子純很仔細的鎖好鐵門,然後便也在洋爐子旁躺下了。
  室內一片安靜,連飄在屋角的小健都是一動不動。賽維和勝伊的手好像兩片薄薄的葉子,隔著一層襯衫貼在無心的胸腹之間。賽維心安理得的閉上眼睛,想要摸摸他,可是又不好意思;勝伊窩在他的腋下,也感覺他很溫暖潔淨。
  勝伊和賽維是在娘胎裡擠著抱著長成人形的,他們分享一切,是天生的聯盟,活到十八九了,兩人之間還連著一條無形的臍帶,互通有無。勝伊知道自己是弱一點,所以格外依賴強一點的賽維。不是他看得上通得過的人,他不會允許賽維去愛的。即便賽維用瘦削堅硬的拳頭敲他捶他,他也不妥協。
  他討厭男人,喜愛女人,可女人們又都不喜愛他,所以他的伴侶只有賽維。無心是個男人中的例外,他和無心在一張床上睡覺,偶爾手臂碰了手臂,赤腳碰了赤腳,居然並不感到噁心。除此之外,他認為無心的確是長得挺俊,眼睛黑得像夜,眼中的光亮得像星。他的好相貌和好脾氣,都讓勝伊像愛賽維一樣的愛他。
  勝伊抬眼看了看無心,又在無心的皮襖中去捉賽維的手。姐弟二人的手一模一樣,連尺寸都完全相同。賽維也仰臉看了看無心,然後彷彿很開心似的,像個頑童一樣在勝伊指尖彈了一下。
  無心依靠在牆壁上,已經閉了眼睛。煤油燈的光芒有限,並且偶爾跳動。他的一雙眼睛陷在陰影之中,陰影很黑,他乍一看好像沒了眼珠,只剩輪廓分明的兩隻眼窩。
  一夜過後,小橋惠像只活鬧鐘,把室內眾人全部叫醒,並且提前用大米和罐頭煮了一鍋飯。米飯比昨晚要干,結結實實的盛進大飯盒裡。賽維和勝伊都很想刷刷牙齒,可是條件不大允許,所以他們只漱了漱口,又把牙刷伸到嘴裡亂掏了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