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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節

  無心拉著她的手,走到僻靜處停住。頗為慚愧的笑了笑,他低聲說道:「你相信我。我對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也都算數。方纔我看趙半瓢,只是因為她好看,我沒有別的心思。」
  賽維仰臉凝視著他:「看也不行。」
  無心微笑著答道:「那我以後再也不看了。」
  他的話全是至真至誠。以後的確是不打算再看了,要看,也等賽維老死之後再看,如果賽維願意和他共度一生的話。美人代代都有,而賽維只能活幾十年,他不想讓賽維在有限的生命裡憤怒傷心。
  賽維鼓舞著鬥志,本打算和無心大戰一場,不料他不戰而降,直接豎了白旗。無心的承諾來的太容易了,讓她不能徹底相信。但一味的鬧也不是辦法,賽維擰著兩道眉毛看他,忽然感覺無所適從。
  賽維和無心一前一後的進了機艙,找了座位並肩坐下。無心又去握賽維的手,賽維躲了一下,沒躲開,也就不躲了。
  無心攥著她的手,皮膚軟,骨頭硬,瘦得像個爪子。她不是無心心目中的美人,怎麼看都不是,哪怕她搽了滿臉的脂粉。但是無心決定好好的愛她,就像自己別無選擇一樣,去愛她。
  賽維忽然開了口:「疼不疼?」
  無心老老實實地答道:「疼。」
  賽維不看他,望著窗外低聲說道:「氣瘋我了。」
  無心抬手去攬她的肩膀,沒敢再說話。
  傍晚時分,一隊日本兵開進山裡,用翻斗摩托運走了飛機裡的所有人和物。臨行之前,小柳治對帶頭的隊長說道:「山裡面有土匪。」
  無心聽了,心中一動,知道趙半瓢要遭殃了。但知道歸知道,他沒法子去給她通風報信。
  長長一隊翻斗摩托把他們從山中送進了縣城。一夜的休整過後,他們把飛機和飛行員留到當地,然後改乘火車繼續前行。不出一天的工夫,他們便當真到達了哈爾濱。而從哈爾濱再去齊齊哈爾,之間不過幾百里地,自然十分容易。
  抵達齊齊哈爾之後,隊伍中的眾人才正式做了自我介紹。富態的光頭名叫香川武夫,一直無聲無息的小女人名叫小橋惠。除了姓名之外,香川武夫再不肯多說自己的來歷,所以眾人各懷心事,很明顯的分成了中日兩派。
  馬老爺一路上都是不多言不多語,直到此刻才開了口,向小柳治問道:「接下來,我們往哪裡去?」
  小柳治沒有回答,香川武夫說道:「我們在這裡住上幾天,等一等消息。」
  馬老爺立刻又問:「等什麼消息?」
  香川武夫沉吟了一下:「事關機密,現在還不是發表的時候。」
  馬老爺一晃卷毛腦袋,似笑非笑地答道:「香川先生,你和我講機密,很可笑。顯然你們認為在我和我的兒女的頭腦裡,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信息,所以才把我們強行帶了來。」
  香川武夫彷彿是很感興趣,點頭笑道:「那麼馬先生,我們的想法是否正確呢?」
  馬老爺滿不在乎地答道:「抱歉,既然你們不肯坦誠,我也只好弄一點玄虛了。還好我家裡有一位好姑爺——想必你已經聽小柳先生提過了,我的姑爺,並不害怕寶藏的詛咒。」
  然後他扭頭對著身邊的無心微微一笑,隨即對著香川武夫繼續說道:「到了非常之地,當然就要用非常之人。你說我的姑爺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香川武夫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緊接著一挑眉毛,壓低聲音答道:「自從對古鼎做過了初步的鑒定之後,軍部就派人進入了興安嶺地區。經過了這些天的考察,我們已經對當地有了一定的瞭解,甚至也聽說了曾經有一批漢人軍隊闖入密林,從地下挖出了受詛咒的寶藏。但是傳說中的密林究竟在什麼地方,我們就無法確定了。」
  馬老爺想了想,又問:「大概的範圍呢?」
  香川武夫答道:「從呼倫貝爾草原額爾古納河流域到大興安嶺。」
  馬老爺頹然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懷疑自己是有來無回了。忽然抬頭瞄向香川武夫,他又問道:「古鼎……是真貨?」
  香川武夫點頭答道:「商代的銅鼎。」
  馬老爺略一思索,卻是緊跟著又問:「你們到底是對古董有興趣,還是對詛咒有興趣?」
  香川武夫很意外的一揚眉毛,不回答了。
  馬老爺滿嘴日本話,賽維等人聽不大懂,事後再去詢問,馬老爺卻閉緊了嘴,不肯多說,只在背地裡對賽維囑咐道:「你看緊了無心,他是我們的救命星。」
  賽維糊塗著,還想寬慰父親:「爸爸,真要是出了事情,我們找機會逃就是了。反正你不是很老,我們也不是很小,憑著兩條腿,哪裡走不到?」
  馬老爺揉搓著衣角,向窗子外面張望:「你看外面的衛兵,我們連這道房門,都走不出去啊!」
  馬老爺這話說出不過一天,這一支東拼西湊的小隊伍就又啟了程。
第107章 地堡
  在一個寒風呼號的傍晚,小小的隊伍逆風而上,一頭衝進了極北的冬天。
  他們依舊是打扮成閒人模樣,身後又增添了一支日軍小隊作為保鏢。從齊齊哈爾到了海拉爾,又從海拉爾進入了茫茫的草原山林,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金子純驟然成了全隊的嚮導,帶著隊伍穿林海過雪原,最後竟是進入了一處秘密的要塞之中。馬家幾人看在眼裡,這才知道原來隊伍裡面臥虎藏龍,大概連一直不聲不響的小橋惠,都是不能小覷的。
  要塞所在之處,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地名。金子純依靠指南針行進在林子裡,最後在山腰一叢荒草中找到一扇鐵門。香川武夫手裡拿著一份潦草地圖,緊緊跟在後方。小柳治一手攙著馬英豪,一手按在腰間槍上。馬家的一群瘦子們倒是伶俐了,裹著大皮襖走得汗涔涔。
  金子純彎腰打開鎖頭掀開鐵門,門下是一眼寬敞的豎井。回頭望了眾人一眼,他用中國話說道:「這個要塞是空的,進去之後跟緊了我,否則會迷路。」
  然後他率先跳下豎井,井壁上開著一人多高的大洞,直通地下。他下去的痛快,旁人見狀,自然也就不再猶豫,接二連三的全進了洞,無心照例是跟在賽維和勝伊身邊。香川武夫和金子純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光柱在洞內晃了一瞬,無心看得清楚,就見這洞高過兩米,寬也過兩米,十分的開闊。洞壁全由大石砌成,上方還嵌著電線電燈,只是此刻沒有通電,燈是黑的。石壁上面用大箭頭做了種種記號,又用油漆大大小小的刷出數字,不知是何用意。
  馬老爺,因為此刻人單勢孤,所以生平第一次的愛起了兒女。一手領著馬俊傑,他環顧四周,越是看得詳細,臉色越是慘白。馬俊傑半睜著眼睛跟他走,像是病了,然而又沒有病,只是精神不振。十幾歲的半大孩子,心裡也都是有數的,他在馬家其實本來只想自保——保住自己,再保住娘。可是娘如今停在醫院裡冷凍著,自己也莫名其妙的進了深山老林。
  彷彿是為了讓賽維姐弟也能聽懂似的,馬老爺難得的說了中國話:「這洞子裡的設施也很齊備了,為什麼空置著不用?」
  小柳治自從下了飛機之後,似乎就失去了發言權。香川武夫答道:「據我們瞭解,這一片地區,對於本地原住民來講,屬於禁地。」
  馬老爺是懂得一點軍事學的,所以在前方一處方方正正的炮座前停了腳步:「對於原住民來講,這裡是禁地;對於日本軍隊來講,這裡也是禁地嗎?」
  話音落下,他認為自己問住了香川武夫,所以回過了頭,倒要看他如何作答。哪知香川武夫坦然的點頭答道:「誠然,對於軍隊來講,這裡也是禁地。」
  馬老爺又轉向了炮座,炮座前方是個方方正正的洞口,四周用水泥抹平加固,因為角度巧妙,所以從炮座望出去,視野極其開闊,能看到山下遼遠的荒原。
  賽維和勝伊也擠上去看,都很驚歎,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四方口,竟然囊括了大大的風景。馬英豪的右腿不得力,一邊扶著小柳治靠牆休息,一邊抬眼去看無心。無心和所有人一樣,都裹著一件過分厚重的大皮襖。臃腫的站在黑暗處,他像個無聲的影子,正在專注的往地道深處凝望。
  馬英豪甩開了小柳治的手,拄著手杖慢慢的走向了黑暗:「無心,看什麼呢?」
  無心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向前方,輕聲答道:「看鬼。」
  馬英豪盯著他的臉,認為他是在胡說八道:「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