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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節

  無心一片好心,結果不但沒有落到半句好話,反而還被妻友分別威脅了一通,不禁啼笑皆非,一邊點頭一邊走路:「嗯,嗯,我再也不敢啦!」
  出塵子做完法事之後,沒有即刻離去。在營房內換了一身便服,他斥退身邊徒弟,舒舒服服的坐下了端起了一杯熱茶。剛剛氣定神閒的啜飲了一口,無心無聲無息的走上前來,把一隻軍用水壺放到了他的手邊桌上。
  出塵子一愣:「幹什麼?又想向我要尿?」
  無心在一旁陪著坐下了:「不是要,是給。一點小禮物,有防身的用處,請道長收下吧。」
  出塵子輕輕嗅著茶水氤氳的香:「禮物?是什麼?」
  無心答道:「是地下怪物化成的汁水。」
  出塵子一口熱茶當即噴出,噴了無心一頭一臉。無心抬袖子一抹臉,繼續把話說完:「道長,如果將來你偶然遇了怪物,只要把汁水塗在頭臉身上,應該就可以逃過一劫了。」
  出塵子簡直不願觸碰水壺,非常勉強的向無心道了謝。然後叫來一名不明真相的小徒弟,讓小徒弟捧了水壺。
  待到出塵子坐上大轎返回道觀之後,顧大人隨著無心回了臥室。營房裡沒有床,砌著火炕。月牙坐在炕裡,正在嗤嗤的納鞋底子,而無心和顧大人也上了炕。無心對顧大人說道:「開金礦是可以的,不過很危險,最好是不要開。」
  顧大人捏著一根煙卷,在炕沿上輕輕的磕,磕到最後他把煙叼在嘴上,「嚓」的一聲劃了一根火柴。捧著火苗湊上煙卷,他從濃眉下面向無心射出兩道目光:「只要別把爛攤子砸在我的手裡,哪怕山裡藏著一條活龍,我都不管!」
  無心轉身拉過放在炕上的點心盒子,從裡面拈出一隻蜜餞棗子送到月牙唇邊。等到月牙先吃一個了,他才又拈一個扔進自己嘴裡。而顧大人繼續說道:「我想好了,我要打仗!」
  兩道白煙從他的鼻孔中呼出來,是兩條帶著力度的小白龍:「想要暫時和青雲山脫離關係,唯一的道路就是開戰。我寧可上戰場,也不想再和怪物打交道。反正金礦我發現了,我也交給老帥了;從此我上大路往遠走,誰願意來開礦,誰就來。誰死了誰活了,和我也沒關係!媽的老子是軍人,不是礦工。燙手的山芋別往老子懷裡扔,老子才不接!」
  顧大人一邊說話,一邊咬牙切齒,滿臉都是惡狠狠的缺德相,壞模樣全露出來了。月牙正在專心致志的穿針引線,無心則是靠在月牙身邊,不置可否的吮著一枚蜜棗。吮著吮著,他被月牙推了一下:「你離我遠點,我做活呢,別紮著你。」
  無心沒有動,歪著腦袋望著月牙笑瞇瞇。月牙扭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也笑了:「看啥啊?說你呢!不怕挨扎啊?」
  無心伸手摟住她的細腰,晃著腦袋就要往她懷裡滾。月牙連忙把拿針的右手高高舉起來了,用未完工的鞋底子輕輕打他的後腦勺:「看你的煩人勁兒,你還想不想穿新鞋了?」
  顧大人躊躇滿志,不料忽然失了聽眾。眼看月牙雷聲大雨點小,對無心作勢要打,其實打一下揉三揉,力氣輕的都不如一陣風。四腳著地的爬過去搶過鞋底子,只聽「啪」的一聲,他對著無心的後脖頸來了一下狠的:「你倆是怎麼回事?我說完了嗎?我還沒說完呢,你倆等會兒再騷!」
  然後他盤腿坐回原位,雙手搭在膝蓋上,煙卷叼在嘴角上:「趁著形勢沒惡化,我得趕緊脫身。反正遲早得開戰,我就先邁一步了!師父不能走,留下來給我做幫手;月牙你怎麼著?你要是害怕,我就送你回天津去。」
  月牙不假思索的搖了頭:「我也不走,無心在哪兒我在哪兒。你們打仗的時候,我就找個地方貓著,不打仗了,我給你們做飯。放心吧,我膽不小。我小時候還和我舅舅進山打過狐狸呢。」
  顧大人一抬手:「你膽大我知道。你膽子要是不大,早讓他嚇死了。」
  無心立刻向顧大人使了個眼色,不許顧大人多說,怕把月牙說得起了心事,會不要自己。顧大人會意,也知道他找個女人不容易,所以立刻閉了嘴。
  顧大人一旦暗暗下了決心,便立刻開始了行動。長安縣一直天下太平,不是他的目標,他的目標是文縣——因為他是被人從文縣攆出來的!
  派出隊伍小打小鬧的挑釁了幾次,張顯宗果然如他所願的開了火。戰事一起,顧大人立刻發出急電,讓駐紮在天津城外的顧旅主力全部開來前線。老帥也不提金礦的事情了,只是密切關注戰情。
  無心和月牙隨著隊伍離開了青雲山,一起駐紮在了距離文縣有八十里遠的一處小村莊裡。兩人都和官兵們保持著距離,因為官兵們見了女人,雖然明知道不能碰,可兩隻眼睛還是要生出鉤子。無心怕月牙嚇著,恨不能生出兩隻翅膀包圍住她。月牙除了無心誰也看不上,所以等閒也不出門,一門心思做她的鞋,另外就是早晚三頓飯。
  戰事很快進入了僵持階段,顧大人有後盾,底氣足;張顯宗卻是只有文縣一處大本營。搶礦的事情自然是早就不想了,有光兄弟見勢不妙,也腳底抹油一起逃之夭夭。張顯宗獨自站在司令部裡,對著半面牆的大地圖若有所思。早春三月,青黃不接,再扛下去,城裡就要鬧饑荒了。他不能坐以待斃——為了岳綺羅,他也不能束手就擒。
  半軟半硬的指揮鞭點上地圖,一路從文縣移動到了顧旅的總指揮部。張顯宗面無表情的盯著總指揮部,同時用指揮鞭一下一下的戳。
  最後,指揮部上烏雲蓋頂,被他戳出了一團淺淡的黑。忽然把指揮鞭向後一扔,他轉身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傍晚時分,岳綺羅策馬而來,下馬之後裡外走了一圈,揪住一名軍官問道:「參謀長到哪裡去了?」
  她個子矮,伸手抓著軍官的衣領。軍官比她高了兩個腦袋,可是乖乖的俯下身,因為感到了莫名的恐怖:「參謀長親自帶兵出去了。」
  岳綺羅用一雙清澈分明的大眼睛看他:「去哪裡了?」
  軍官抬手掩口,嘁嘁喳喳的對她耳語了幾句。岳綺羅點頭放下了手,一顆心漸漸的向上提。忽然抬頭又望向軍官,她開口問道:「大部隊出發了嗎?」
  軍官答道:「馬上出發。」
  岳綺羅抬起雙手,手指插進了滿頭烏髮。雙手緩緩向後攏去,半短的黑亮頭髮滑過指縫,紛紛散亂。她的小腦袋成了一朵心事重重的、黑色的花。
  最後像下了某種決心似的,她忽然說道:「我也去!」
第63章 偷襲
  春日的凌晨,張顯宗帶著一支小隊伍,悄悄靠近了顧旅指揮部所在的唐各莊。
  對於一場偷襲而言,凌晨比午夜更合適。凌晨時分,人睡得最沉最熟,支持了一夜的衛兵們也疲憊了,都在拄著步槍打盹。村子裡的公雞還沒有開始打鳴,張顯宗沒入黎明前的黑暗,一步一步的進入了唐各莊地界。
  根據偵察兵事先提供的情報,他開始尋找村中最為高大堅固的房屋。身後的百十來人全都屏住了呼吸,雙手緊緊的握了步槍,不肯發出半絲異響。懸著一顆心走入村中巷道,週遭除了偶爾的狗叫便是連綿的風聲,一切都很順利,前方出現了一名士兵的影子,正靠著半截土牆犯迷糊,依稀聽到腳步聲音了,士兵打著哈欠說道:「口令!」
  沒有口令,只有一把刀抹上了他的脖子;鮮血噴出紅色的扇面,激射到了半截土牆上。
  張顯宗的隊伍繼續前進。在下一個巷道口,他們又遇上了士兵。士兵倒是比先頭的死鬼有精神,大聲嚷道:「口令!」
  張顯宗等人並不知曉顧旅的口令,所以低著頭繼續往前走。士兵「嘩啷」一聲拉了槍栓,聲音提高了一個調門:「口令!」
  張顯宗抬手一槍,當場打碎了士兵的腦袋。槍聲一起,四方的家犬都有了知覺,而張顯宗向後一揮手,小隊伍加快速度,直奔前方的磚石院落而去。據他所知,唐各莊中的駐軍並不多,顧旅的士兵都在前線上!
  天邊現出了魚肚白,雞鳴狗吠伴著槍聲此起彼伏。顧大人猛然坐了起來,眼睛還沒睜開,下意識的伸手先從枕下摸出了手槍。光著屁股一步躥出被窩,他先從玻璃窗子向外看,就見衛兵端著步槍正在往院外跑,便連忙轉身去找衣褲往身上套,同時口中高聲吼道:「無心,月牙!快醒醒,出事了!」
  無心和月牙睡在隔壁,早在顧大人開口之前,也一起被槍聲驚醒了。月牙還沒醒透,愣頭愣腦的擁著棉被發呆;無心卻是伶俐,一掀被窩作出了回應:「知道!已經醒了!」
  無心的聲音一起,月牙的神魂立刻歸了位。把衣裳褲子劈頭蓋臉的全扔向了無心,她強忍著不哆嗦,怕嚇著誰似的小聲說道:「快穿上。穿好了咱們往院子後面躲,後面通著莊稼地呢!」
  無心一邊往兩隻腳往褲子裡蹬,一邊說道:「傻丫頭,現在莊稼地裡又沒莊稼,光禿禿的去了也白去!」
  月牙的手指頭快要忙出花來,一鼓作氣扣上了一長串扣子:「哎呀,可不是!」
  無心穿了鞋,拽著月牙的手就往外跑,出了房門之後,兩人正好和顧大人打了個照面。顧大人無暇多說,只大聲喊道:「媽的是偷襲!你倆別添亂,快往後走!」
  想要往後走,也得先經過前方的院子。無心把顧大人和月牙全攔在身後,第一個露面走了出去。結果他的眼睛剛剛見了天日,一名衛兵在前方的院門口猛一抽搐,正是已經中彈身亡。顧大人大罵一聲,推開無心舉起手槍,一路扣著扳機向外走。而無心緊緊攥住了月牙的手,想要帶她盡快衝出院門——方方正正一座院,如果不出門,就得翻牆,可是翻牆更危險,因為人在高處,目標明顯。可是未等他邁出步子,忽有一人衝了進來,對著顧大人迎頭一槍,正是張顯宗!
  在月牙的驚叫聲中,無心縱身一躍,在硬生生的撞開顧大人同時,腰間被子彈開了個小小的血洞。顧大人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一頭撞上了院角的大水缸,而無心趁著張顯宗還沒做出反應,幾大步跑過去想要奪槍。可是一奪不成,二奪也不成。月牙跑去扶起了顧大人,顧大人頭上沒傷,然而愣眉愣眼的坐著直晃,竟然是被撞迷糊了!
  張顯宗不能再放仇人逃生,一邊呼喚部下士兵支援,一邊瘋狂的想要甩脫無心。無心握住了他的右腕,正在想方設法的要掰開他的手指繳槍。他沒法開槍,身上又沒帶軍刀,急得只能拚命捶打無心。一隊士兵交戰著經過了院門口,子彈在空中帶著尖嘯穿梭,有人似乎想要進院支援張顯宗,可是被子彈封鎖了道路,咫尺的距離,竟然就是不能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