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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我們是晚上九點半,在道緣堂的地下室裡發現死者,死者張松林,男,五十七歲,未婚,經營一家名叫道緣堂的店舖,對外主要從事宗教物品買賣,實際多是為人做道場、賣符占卜算命之類,信眾很多來往人繁雜,張松林自稱是道家正一教弟子,據調查並無此人,應該是借道家招搖撞騙來斂財的騙子。」雲杜若對答如流。
  「我不聽這些,說說在命案現場你們都看見什麼?」屠夫有些焦躁地撥弄著桌上的文件問。
  雲杜若白了我一眼,一個勁看地上對我使眼色,我半天沒明白她意思,一臉茫然地看著她,直到她壓低聲音小聲說。
  「有點眼力勁,地上的打火機。」
  我這才看見剛才屠夫發火的時候被碰到地上的打火機,連忙拾起來點燃遞過去,屠夫抬頭看我一眼,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看眼神應該是對我的不滿,一把奪過我手中打火機,對雲杜若不耐煩地點點頭。
  「繼續往下說。」
  「命案現場很隱蔽,在一樓的地下室裡,入口隱藏在香爐下面,我們去的時候地下室裡牆上到處都是血,寫著大大小小的三個字,我該死!」雲杜若不假思索地說下去,「死者跪在地上,雙眼眼皮被割去,雙眼被插入細長玻璃,腹部有撕裂創口,臟器完好無遺失,大腸被拖出腹腔捆綁雙腳,死者雙手抱膝,左右各一根鐵刺從手背刺入,穿透膝蓋後透入胸腔,至後背肩胛骨穿出……哦,最後發現死者口中舌頭斷裂。」
  屠夫沉默了半天,皺著眉頭終於今天第一次正眼看我,冷冷地問。
  「你是法醫,你現在告訴我這個張松林是怎麼死的?」
  「根據驗屍結果,死者身體創口較多,有舌下神經受損以及胸腔臟器破裂還有……」
  「你說這些我聽不懂,直接點,死因是什麼?」屠夫加重聲音打斷我的話。
  「失血性休克!」
  「你驗得屍,從這個張松林的傷口上看,兇手有幾個人?」屠夫點燃嘴角的煙嚴肅地問。
  我停頓了片刻,手搓著剛拾起來的驗屍報告,蠕動著喉結好半天才回答出來。
  「沒……沒有兇手!」
  「沒兇手?!」旁邊的雲杜若一聽立刻看向我,很驚訝地問,「這麼大的案子,你當時也在現場,沒兇手,張松林難道自己把自己弄成那樣……你?你意思該不會是說,張松林是自殺?!」
  我揉著額頭沒有理會雲杜若,這就是之前屠夫氣急敗壞把驗屍報告扔在我臉上的原因,在死因結論中,我簽名寫著。
  死者系自殺!
  「驗屍你是專家,你現在是不是還是堅持張松林是自殺?」屠夫深吸一口煙冷冷地問。
  我沉默地點點頭,依照我的專業,我絕對有理由相信和認同我的判定,只不過面前的兩個人似乎都不這樣想。
  「坐這兒之前我也搞刑偵的,好多年不碰了,活還留了些,今天我就和你捋捋。」屠夫彈著煙灰瞟我一眼,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步後停在我身邊,「按照你的結論,張松林是自殺,你的專業依據我就不過問了,你現在只需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我一聲不吭地點點頭。
  「張松林首先是自己割掉雙眼眼皮,然後用手沾染血在牆上寫……」
  「不是割掉眼皮流的血,牆上的血字需要大量的血,張松林是先割掉舌頭,那裡的大血管分佈較多,化驗結果也證實牆上的血來源於張松林舌部創口。」我怯生生打斷屠夫的話,壓低聲音說,「這些驗屍報告裡都有寫……」
  「好,是舌頭血,張松林自己割掉舌頭然後在牆上寫字,然後再割開自己腹部,拉出大腸捆綁雙腳,接著是割掉自己雙眼眼皮後,插入玻璃,最後是雙手抱膝跪在鐵刺上,穿透自己身體。」屠夫說完後抬頭和我對視,默不作聲地看我半天後問,「你的驗屍報告是想告訴我這個結果嗎?」
  事實上驗屍結果也讓我疑惑了很久,但事實的確是這樣,我翻查過張松林之前的病歷,未曾發現有精神病史,作為一個正常人來說,在心智健全的情況下,張松林身上任何一個創傷沒有人能做到,先不說要忍受劇烈的疼痛,單純是心理承受上都無法完成。
  我沒有讓屠夫的質疑持續下去,抬起頭理直氣壯地告訴他。
  第一、死者張松林屍斑暗紅色,位於頭枕部、項、背、腰骶、四肢低下處未受壓部位,指壓不褪色,可見屍體未曾被移動,地下室系第一案發現場。
  第二、死者張松林眼皮被割開,其切割面不規則,創部多鋸齒狀斷痕,隨後發現的舌部斷裂創口處有同樣特徵,切割物應是不鋒利器物,在屍檢過程中,我在眼皮和舌根部都提取到玻璃碎片,經過核對,插入張松林右眼長度為十三厘米的玻璃邊緣和眼部以及舌部創口斷面吻合,由此可推這就是造成兩處創口的器物,隨後鑒定科在玻璃上提取到張松林一個人的指紋。
  「指紋只能作為參考,也可能是兇手在行兇時帶有防護性手套或者直接抹去指紋,造成張松林自殺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雲杜若聽到這裡沉穩地反駁。
  我想都沒想,眼睛還是直視著屠夫,突然豎起兩指,向身旁的雲杜若兩眼插去,雲杜若壓根沒想到我會這樣,本能地向後一退,驚慌失色的瞪我一眼。
  「你幹什麼?」
  「關於指紋的事我之前也有想過,可有一樣是不能作假的,就是人的本能。」我沒有理會雲杜若,對屠夫一本正經的繼續說下去,「從現場血跡濺落的痕跡,我反覆比對試驗,如果當時是有人脅迫張松林,在十三厘米的玻璃插向眼睛的時候,他會本能地閃避,即便有人束縛他,張松林掙扎也會改變血跡濺落的痕跡,可在現場我完全沒有發現這樣的痕跡,而且張松林的屍檢中未曾發現有中樞神經控制藥物,就是說當時的張松林是完全清醒的。」
  屠夫深吸一口煙,皺著眉頭重新來回走了幾步,聲音開始變得有些緩和。
  「說下去。」
  「然後是第三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如果是有人行兇,按照習慣右手持玻璃割掉張松林眼皮和舌頭再插入的話,那創口不規則斷面應該是由左到右,但張松林的創口卻剛好相反,我核對過張松林的資料,張松林是左撇子。」
  「兇手也有可能是左手行兇,或許是為了誤導警方,知道張松林是左撇子,故意用左手。」雲杜若應該還沒被剛才的驚嚇緩過神來,憤憤不平地插話進來。
  「雲隊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一點你怎麼解釋?」屠夫背著走低沉地問。
  「當然也會有這個可能,不過我在張松林的左手手掌發現傷口,傷痕和那十三厘米的玻璃邊緣吻合,從傷痕深淺可以推斷出力度,剛好是切割眼皮和舌頭所需的力量。」我胸有成竹地看著屠夫和雲杜若平靜地回答,「而且手掌傷痕的深度恰到合適,如果有人握住張松林的手行兇的話,相信張松林會反抗,那手掌承受的力量會更大,傷痕也會很深,所以我絕對有理由相信,都是張松林自己造成的。」


第002章 碎屍積木
  我重新把整理好的驗屍報告放到屠夫的辦公桌上,最後是腹部的創口,那不是用玻璃切割的,整個腹部的創口極其不規則和凌亂,我在張松林的指甲裡找到殘留的皮屑,和腹部組織吻合,我告訴辦公室裡的兩人,是張松林用自己的指甲,從肚臍開始撕挖,直至挖開腹腔並拖出大腸捆綁雙腳。
  我明顯地看見屠夫喉結在蠕動,雲杜若擅長案件重組,而如今她的臉頰變得有些蒼白,我對這份驗屍報告極其有信心,如果說還有什麼不確定的地方,因為發現屍體是三天之後,我始終無法判斷,張松林到底是死於失血性休克,還是中樞神經受嚴重劇烈刺激後受損導致的死亡,畢竟一個活人要承受如此的疼痛,而且還是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
  屠夫這一次沒有再扔那份屍檢報告,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指頭沒有節奏地敲擊在報告上,沉默了良久後抬頭看我。
  「從專業上講,張松林是自殺,你們背地裡都叫我屠夫,那是因為我見過的屍體比你們多得多,人我也殺過,其實真到了你死我亡的時候,死就並不可怕了,殺人就變成一件很簡單機械的事,不過……自殺,自殺是需要極大勇氣的,比如信仰的坍塌或者希望被斷絕等等,但是,張松林的資料我看過,一個招搖撞騙的斂財商人,我不相信他會有自殺的勇氣,一個沒有廉恥的人是無法直視死亡的,所以……這驗屍報告我不會簽字。」
  「姜局,您這是主觀推斷,所有的驗屍結果都是有客觀科學依據……」
  「你要給我講科學依據?」屠夫打斷我的話,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新的報告扔在我和雲杜若面前,「這是鑒定科提交上來的現場勘查報告,在張松林命案現場一共提取到三個人的腳印和指紋,其中一個是張松林,另外兩個……」
  屠夫一邊說一邊把報告裡面的兩種照片分別推到我和雲杜若面前,吸完最後一口煙,用力掐滅在煙灰缸裡冷冷地說。
  「另外兩個,一個是你雲杜若的,一個是你容彥的,我根據客觀科學依據判斷,你們兩人在命案現場出現過,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們和命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