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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節

  「你放心,」那個查文斌道:「自古虎毒不食子,我會給他找一戶條件好的人家收養,就像你一樣,你沒有父母不也活的好好的嗎?你生育了他,給予了他的生命就算是完成了你的任務,至於以後他的路怎麼走,那是他的造化。況且你是天煞孤星,這孩子隨在你身邊,將來活不了,你難道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妻子被自己生生剋死嘛?」
  「不可能!」查文斌道:「他們的命運不該由我來決定,更加不能讓你們來決定,你們馬上從我家裡離開!」
  「不要再猶豫了,」胖子說道:「任何阻礙你的人都得消失,我是為你好,跟著你的心走,我不想看見你每天晚上都那麼痛苦。」
  「痛苦?」查文斌說道:「曾經我的確是痛苦過,但是那已經是過去了,人都要面對現在和將來。既然我選擇了她就會對她負責,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她愛我、惜我、疼我,甚至是甘願付出一切,我便是也會這般的對她。當有了家庭之後,責任便是大於一切的,我承認,在我心底始終是會有一個叫做袁小白的人,她是一份美好的嚮往,是一份珍貴的回憶。曾經,我愛過那個女子,也對她好過,那就足夠了。如今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她,真正的袁小白早就煙消雲散了,她的父親都接受了這個現實,為什麼你還沒有接受呢?不是我放不下,真正放不下的反倒是你的執念,你的主觀,你的自以為是,我的命運從不需要別人來主宰,我的命運由我自己掌控。」
  「沒有人可以隨心所欲的掌控自己的命運。」那個查文斌說道:「你是一個道士,難道不明白,命運是天生的嘛?你就是一個克親克友的天煞孤星,無父無母,猶如一棵孤獨漂泊的稻草,先是剋死了自己的師傅,又剋死了自己的朋友,還有諸多為你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因為你的煞才讓他們橫死錯死,認命吧,查文斌,與其讓她死在你手中,還不如讓我們來送她走這一程。」
  「不要逼我。」查文斌低聲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到底走不走?」
  「是我給你一次機會。」胖子道:「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七星劍被緩緩的舉起,查文斌的眼神在這一刻寫滿了灰白,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因為自己有太多的人要逝去,那麼自己就是罪孽的根源。既然如此,倒不如讓自己來親手結束這一切,與其讓諸多人來陪葬,那不如讓我來毀滅。
  「我不是你的影子嘛?」查文斌冷笑道:「不知道影子如果沒了,你還會不會存在?你記住,永遠不要來威脅我的家人,也永遠不要來試圖主宰我的命運,我查文斌這一生欠債諸多,如果注定是個天煞孤星,我也會讓這顆星星在鑄就大錯之前就隕落!」
  舉劍,橫起,冰冷而又鋒利的劍刃在柔嫩的脖子處輕輕劃過,胖子和那個他奮不顧身的撲了上來,他的眼角里露出一點晶瑩的東西,那是一種遺憾,無限的遺憾。
  對不起,孩子,爸爸不能再看著你長大了,對不起,妻子,我再也不能在冰冷的夜裡給你溫暖了。如果我是一個錯誤,一個會傷害你們的錯誤,那麼現在就讓這個錯誤消失吧……
  黑暗的石窟裡,查文斌已經呆滯在那很久了,葉歡告誡所有人都不能靠近,胖子急得像是一隻螞蟻不停的來回踱步著。
  「咦,」胖子看見查文斌臉部的畫面,覺得非常突兀,之前他總是一張撲克臉,面無表情,忽然之間怎麼看見多了一抹憂傷,再接著竟然是眼角抖動了一下。他高興地喊道:「好了好了,查爺這是要醒了吧,他肯定是能行的!」
  似乎又有些不對勁,查文斌並沒有如期醒過來,反倒是胖子看見了他眼角多了一點濕潤的東西,他馬上抓住葉歡的胳膊道:「老神棍,我家查爺怎麼了,他怎麼會哭了。」
  見胖子有些激動,葉歡連忙給打預防針道:「你這時候可別去碰他,一碰又要出亂子,要不是你那一石頭,我也不至於那麼快就敗了。我相信他就是那個被選中的人,他是可以衝過去的,被人打擾就會醒過來,那時候一切就晚了,環境這個東西只能有一次,就像是演習似得,再沒有告知你是演習的時候,多半是會當真的,如果你知道是假的心中便有了牴觸,無法融入到那個境界,也就什麼都體會不到了。」
  「等等!」胖子剛聽葉歡說完,緊接著就看見查文斌竟然拔出了自己劍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大驚失色地喊道:「糟了,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眼瞅著查文斌要自刎,胖子自然是坐不住了,一個箭步就衝了出去,葉歡眼疾手快,蹲下去抓了一枚石頭就擲了過去,不偏不倚的砸中了胖子的小腿。胖子吃痛,只覺得腿部一麻便遭到在地,葉歡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拎起來道:「你是不是想害死他!」
  「你!」胖子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著恐怕是你想害死他吧,這都什麼時候了,他掙扎還要爬起來,一旁的蓮兒卻說道:「石頭哥哥,文斌哥哥不會有事的,你看他的劍只是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痕,並沒有用力啊……」
  彼時的查文斌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心想既然傷你等於傷我,那麼我便同你們一起煙消雲散,只保全妻兒。有了這個念想,他便舉劍自刎,當劍在喉嚨上割下去的那一刻,他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鋒利的刃口切開了喉嚨。他看見對面的那個他咽喉處一團血紅爆裂開來,白色的咽喉和猩紅色的頸部肌肉是那樣的刺眼,對面的查文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他會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或許是有些不甘,但是一切都晚了。當查文斌覺得自己的眼前開始變得昏暗時,畫面又忽然一轉,他再次回到了那個空間,頭頂依舊是旋轉著的太極。
  「我這是死了嘛?」他自言自語的用手摸了摸喉嚨,很奇怪,剛才明明感覺這裡已經被切開,那斷裂的傷口還歷歷在目,怎麼這會兒卻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低頭一看,劍確實是出鞘的,難道又僅僅是一個幻覺?
  不管怎麼樣,現在至少自己還活著,那麼妻兒還好嗎?他張望著,期待著那個熟悉的地方能夠重現,可是他卻再也沒有出現,只是耳邊模糊的傳來一個聲音道:「你終究是會為你今天的執著付出代價!」
  「代價那又怎樣?」查文斌舉劍對著頭頂的太極圖道:「沒有人可以傷害他們,包括我自己!」
第八十章 夢迴牽繞
  「那我呢?我又算什麼?」忽然間,查文斌又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不遠處逐漸漂浮著一團模糊的身影,這個身影好生熟悉,這個聲音是那麼的讓他覺得親近。
  「小白?」查文斌顫抖著問道:「小白是你嗎?」
  那團模糊哽咽地說道:「為什麼你可以為了她去死,是不是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早就已經被她替代?那你的心中為什麼還有我,既然選擇了忘記,那就請你把我從你的心中拿走,也好讓我徹底的割捨對你的愛。」那團模糊慢慢的逐漸開始清晰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個讓他夢魂牽繞的女人,那女人正是袁小白!
  「真的是你?」當袁小白出現的時候,她還穿著那一身潔白的素衣,那是在東北野人屯下鄉的時候,查文斌買的。袁小白是資本家的女兒,從小衣食無憂,在她父親被打成右派之後,這個曾經過著公主般生活的少女就一夜之間跌入了無盡的深淵。在那裡,她還穿著南方的單衣,東北的冬天是那樣的冷,以至於讓她原本白嫩的肌膚如同上了凍的蘿蔔,開裂的傷口和結痂後反覆破損的凍瘡都讓這個曾經的美麗少女是那樣的無助。
  三個年輕人用命去弄了一條老虎到供銷社換了棉衣,當時查文斌給自己選了一條最便宜的,給袁小白則是選了一件白色的襖子。在那個年代,不是灰就是綠,白色面料是屬於相當罕見和高檔的,查文斌說她叫小白,長得也白靜,穿白的就好看。於是袁小白那件足以換他五件的白襖子就被這樣帶了回來,這件衣服陪了她整整幾個冬季。在那最美好的年華了,他遇到了她,他對她一見傾心,她對他愛慕有加。只是,他有些自卑,他覺得自己是出生貧苦的農家子弟,配不上大家閨秀的名門之後,他無法保證自己以後可以給予她本來擁有和應該擁有的那種生活。
  而她則不能也不敢,在那個年代,他們都是黑五類,是社會裡沒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如果在那個時候她選擇愛情,那就是生活腐敗和墮落的鐵證,那個不知道關押在哪裡的父親已經經不起再多的「罪名」,她只希望有一天等到自己清白的時候再大聲地告訴那個人,她愛他!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溫室裡的水仙花,而我則是原野上的雜草。我不敢擁有你,只因為我想讓你永遠都那麼的美麗,只要讓我能有機會遠遠地看著你,那就夠了。
  他不是一個高情商的男人,於是,一次又一次,錯過再錯過。終於有一天,他們逃離了那些苦難,卻又因為陰差陽錯一個去了更遠的大洋彼岸,一個則因為機緣認識了別的女人。這個世界沒有如果,錯過就是錯過,等到她瀕臨凋謝的那一刻,還是他,從死神手中挽回了那個她。
  他知道,她是她卻又不是她,曾經的那個她叫作袁小白,現在的那個她叫作冷怡然。當靈魂不再是當初的那般時,他便鎖住了自己的那顆初心,讓它永遠停留在十七八歲最是美好的那個季節。
  無數次,在夢中,他看見她穿著那身潔白的襖子在河邊清洗竹籃裡的衣服,在院子裡的大樹下梳著自己的長髮,在田間在地頭,在那些曾經邂逅了無數次的過往。時間永遠被停留在那個時候,也只有在夢裡他還能和她說說話,也只有在夢中,他才敢輕輕呼喚心底的那個名字。
  這又是在做夢嘛?查文斌輕輕捏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有些疼!
  「是我,文斌。」袁小白的身形已經越來越清晰,查文斌甚至都能聞到那股淡淡的清香,小白說這是她出生就帶著的,查文斌覺得那是世上最好聞的味道,猶如山谷裡的幽蘭,是那麼的脫俗,是那麼的優雅。曾幾何時,他無數次被這清香所迷離,曾幾何時,他也曾紅著臉貪婪地嗅著那空氣裡飄蕩著的芬芳。
  「我已經等了你好久了,你終於是來了。」她伸出手,想要去觸摸,查文斌很期待卻又很害怕。他怕的是這又是一個夢,無數次他夢到他們相遇,卻又無數次在夢中醒來。
  當她的手觸碰到他的臉頰時,那一抹溫熱讓查文斌的眼淚再一次忍不住流了下來,前一次那是決絕的離別,這一次卻是幸福的相聚。
  跨越了時間和空間,他第一次鼓起勇氣抓住了她的手,是那樣的喜歡,是那樣的真實。
  「小白……」查文斌幾次哽咽卻又說不出話來,他的心告訴他,這不是幻覺,是真的小白。
  「文斌,跟我走吧,」袁小白說道:「跟我去我要去的地方,那個地方沒有陰謀,沒有死亡,沒有痛苦。天上的太陽保持著溫暖的光明,四季的流水永不會結冰,滿山的鮮花圍繞在你的身邊,鳥兒會在你的肩頭為你歌唱。跟我走吧,只有我和你,再也不會有人打擾,文斌,跟我走吧……」
  她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在她的身後有一條若隱若現的光圈,那光圈的那一頭便是她所描述的那個世界。曾經他認為,那是一個超越他所認知的地方,是一個時空都可以重疊和扭曲的未知世界,曾經他也對著昏迷的小白說,你如果真的要拋棄我還不如帶著我一起走。現在,她真的回來了,那個讓他無數次在夢中想起的人,她回來了!
  「不,不可以!」查文斌牽著她的手道:「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不能就這樣離開!」
  「你難道不愛我了嘛?」袁小白的眼神裡透露著一股失望道:「曾經,你沒有勇氣牽起我的手,這一放原本就是一輩子,這一次難道你還要放棄嘛?我等了太久才等到了這一天,我以為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再見,那裡雖然美麗,可是那裡卻沒有你,沒有你的世界是黑暗無光的,天堂和地獄的區別只因為你在不在。」
  「我……」是啊,查文斌你怎麼可以放棄她呢?曾經為了她你不惜犧牲自己,現在她終於是出現了,你不能放棄。
  「這是最後的機會。」袁小白繼續說道:「我身後的這扇門馬上就要關閉了,也許你再也見不到我了,文斌,不要在猶豫了。這世上有太多的痛苦原本都和你無關,這世人皆有自己的煩惱,你又何必非要把這些煩惱強加在自己身上,跟我在一起過最簡單充實的日子難道不好嘛?」
  曾經,如果能夠和她在一起,哪怕是粉身碎骨那又如何?這是心底裡殘存的那一絲被塵封的記憶再次被打開了,只聽袁小白輕聲說道:「走吧,遠離這些痛苦的根源,只要有我,你會快樂的,難道你想讓我獨自一人再繼續等待下去,等待到煙花散盡的那一天嘛?」
  「我……」查文斌的腦海裡此時湧現出無數次曾經他想像過再次重逢的場景,唯獨沒有想過會是現在這樣。袁小白指著身後的那個光圈道:「它馬上就要關閉了,我不知道祈禱了多少次才等到今天,文斌,不要再猶豫了,跟我走!」
  「跟你走?」查文斌忽然腦海裡閃過了另外一個身影,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曾幾何時的袁小白是那樣的為自己,為什麼今天卻明明知道自己有那麼多的難處還要讓他做出選擇呢?「不,我不能這麼自私,」查文斌說道:「我的心告訴我我還有一份叫作責任的東西,我有家,有妻子,有兒子,小白,我們有過的只是曾經,可我卻活在了當下。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我要回去,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再去找你。」
  「沒有來世了,」袁小白忽然哭泣道:「只要這扇門再關上,我就永遠再也出不來了,這是唯一的機會,那個世界不死不滅,我也將永遠都停留在那個沒有輪迴的地方,你難道就真得忍心丟下我不管嘛,你的承諾呢?你說過要永遠都保護我的!」
  「我……」查文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曾經她是他的公主,是他想要努力保護一輩子的人,可是現在……
  他又想到了剛才的那個院子,那個白白嫩嫩的小手,那個轉身進屋為他操勞的女人。愛,是一份情感,可家,是一份責任。他強忍住打轉的淚水道:「小白,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永遠都不會變,可是現在我無法和你一起走,在這個世上還有另外一個你,你和我就如同這扇門已經被隔開了。我們以前曾經在一個世界,我卻以為不在一個世界,所以我錯過了;現在我們已經不在一個世界了,你卻要讓我走進你的世界,造化弄人,天意注定,我查文斌這輩子欠你的無以為報,下輩子再來還給你。」說罷,他便朝著袁小白狠狠的推了一把,那個讓他無數次夢迴牽繞的身影像風箏一般開始倒著飛向身後的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