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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節

  胖子左右一看,沒人吶,難不成是迷糊了?於是他接著準備繼續,才掏出來那聲音又道:「你要尿在我身上了!」
  這回胖子聽的真切,一下子頓時尿意全無腦瓜子也清醒了不少,突然的他低頭一看,那地上赫然有個人頭正在看著自己……
  這下胖子是三魂個嚇掉了兩魂半,褲子都沒來得及提上扭頭就跑,衝進屋子就去推搡查文斌道:「查爺救命,查爺救命吶。」查文斌也不過才睡下被他一推睡眼朦朧地問他鬼叫什麼,胖子指著門口道:「門口地上有個人頭在跟我說話哩,查爺您趕緊的去看看吧。」
  被胖子心不甘情不願的拉起來,查文斌出了門,地上一片白茫茫的,他也是累的很,質問胖子道:「哪兒呢,你要指不出來我可是要揍你了。」
  胖子在門口看著自己的那鞋印奇怪道:「剛才明明就是在這兒啊,難道我看花了……」
  查文斌因為沒睡好就責怪他道:「這種地方見個把鬼稀奇嗎?你是頭一天出來跟我混?吵吵死了,下次再見到就當沒看見。」
  兩人一轉身一回頭,那門樑上一根腦袋正在衝著二人笑,那笑得是「咯咯咯咯咯」得讓人覺得腳趾頭都在發麻了,胖子下意識的一把躲到查文斌身後道:「我操,查爺,真有鬼!」
  這麼突如其來的一下子著實也把查文斌給嚇住了,人膽子是有大小,可也得分出沒的場合和時間。查文斌一驚之下是又氣又惱,怎得這個時候還會有東西出來作亂,隨手翻出白天做法事的一把硃砂米朝著那門樑砸了過去,那頭顱急促的往後一飛卻又害怕似得掉轉頭又要往回跑。
  查文斌哪裡會讓它走,手中一道三清上靈符已經準備好,右手持符在中空稍作一轉圈頓時火苗便起,口中念道:「噀天廓清,噀地永寧,噀人長生,噀鬼滅形!」手腕一抖,符便化作一團火球朝那人頭飛去,那廝躲避不及被正面轟了個正著,頓時掉落在地,眼瞅著是滿臉焦黑頭髮冒著大煙有氣無力的了。
  被這麼一攪合他還哪裡有睡意,頓時踏了一個天罡步上前,翻出那掌門大印朝那頭顱喝道:「哪裡來的孽畜不去投胎反倒跑到這裡來搗亂,看我不送你一程,打你個魂飛魄散!」
  那頭顱也是知曉他的厲害,連連在地上求饒道:「大師饒命,大師饒命,小可本來就住在這大宅已經百年有餘,先後送走了兩代制香人從未有過作亂,只因今次柳老太爺過世,我們這些孤魂野鬼平日裡多受他的香火恩惠,特地都來送他一程,奈何那屋內有金剛坐鎮我們進不得,只好在這門口靜等……」
  「你們?」查文斌聽他這意思貌似還不止這一個。
  那人頭道:「方圓百里的孤魂野鬼今次都會到訪,凡是受過他香火恩惠的無一例外,你們人講人情,我們鬼也講個鬼情。實因無聊顯了真身不想卻驚嚇到先生,還望贖罪……」
  原來這廝跟胖子也是一個德行,人是大半夜地睡不著出來尿尿,這貨卻是跑出來嚇人,想著是平日裡香火飽足,已經忘了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了。
  查文斌又道:「那其它的鬼魂呢?」
  那人頭努著嘴道:「屋外此刻已有鬼魂三百,陸續趕來的約莫會在你起棺之時,我們這些鬼魂要陪著柳老太爺一同前往墳山行三叩九拜的大禮,先生莫要怪罪,給我們這些孤魂野鬼一個感恩的機會。」
  這便是,人道人有情,鬼說鬼有恩。這做鬼也同做人一樣,受人恩惠當湧泉相報,如此說來這柳家的確是受了陰司的庇護。查文斌只聽說過活人送死人的,可從未有見過死人送死人的,好在他選的出殯時間天還未亮,也不知道到時候會整出一副怎樣的場景來。
  柳家的院子裡擺滿了各路人送來的花圈,大雪把這四周的一切都成了白,查文斌穿好衣服就在那老太爺的靈柩前烤火,屋內只有那少女一人扶著棺材還在啜泣。
  按照查文斌的算法,這少女恰好與那柳套太爺相沖,出殯的時候她得迴避,那少女眼見是送不了老爺子上山,便一直堅持陪他最後一程。
  三點多的光景,院內又開始稀稀疏疏的忙碌了起來。抬中的四大金剛已經在吃著廚子特地為他們準備的豆腐宴,在江浙一帶年過了花甲的老人去世菜席上一定是少不了豆腐的。這個習俗的來歷各有各的說法,一說是戰國時人樂毅性孝順,父母喜吃軟食,樂毅便用黃豆製成豆腐供父母食用。父母每天食之,因得高壽。父母故後,樂毅請參加送葬的鄰居們吃豆腐宴,祝願大家健康長壽。由此形成吃豆腐羹飯的風俗,流傳至今。
  還有一說則是西漢淮南王劉安崇尚神仙之術,天天服豆,希望可致長生。其間他發明了製作豆腐的辦法。後其父病死,按禮儀三日之內須停廚熄火,所以劉安連吃三天冷豆腐。旁人不察,見他把一團團雪白的東西往嘴裡塞,以為他吃的是什麼鳳髓羊酪,遂說他不守禮節。劉安乃於三日小殮後舉辦素席,答謝各方來吊賓客,席間特備一道冷豆腐,說破真情。從此,孝子居喪多以豆腐為冷食,而成殮後以豆腐答謝弔唁賓客的習俗亦由此形成。
  總之大體也是因為豆腐是白色,與喪事搭配,且又是素菜好得,上至官宦,下至平民都吃的起也愛吃。
  中國的傳統文化裡,孝道是最為重要的,而喪葬儀式上更是將這一點演繹到了極致。到場弔喪的人都要吃上一口豆腐以表示對逝者的尊重,柳家的孝子則要跪地對著殯客磕頭謝禮,按照規矩還得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來扶,否則是不可以自行起來的。
  待到他們用膳完畢,查文斌已經換了一聲明黃色的道袍,頭上戴著一頂八卦方巾,左手持劍,右手則是一碗清水。走到那要抬中的四大金剛前面,用劍沾水在每人頭頂各彈一下,這便是落神水。
  四大金剛手中各拿一支單香,分前後左右四個面站在靈柩旁邊,查文斌則是正頭的位置,點香舉過頭頂,其他人則依葫蘆畫瓢。他開口念道:「伏維日吉時良,天地開張,立地焚香。香煙上升,直達天庭。香煙陣陣,請神降靈。香煙鬱鬱,請神降福。香煙裊裊,請神駕到!」據說只有如此,那金剛才能抬得棺材,所謂人死體重,八字不硬的男子是切忌不可以抬棺的,那一路上前有陰差後有小鬼,鬧不好是要反衝的,唯獨請了查文斌這般的道士親自點神點將才可以稱為真正的金剛。
  再接著就是柳家的子孫上前來看最後一眼了,道士一般是不親自斂屍的,這種活兒當地都有仵作來幹。那人穿著一身藍色中山裝,滿臉通紅想必是剛才喝了不少,嘴裡叼著香煙依次把早就準備好的壽衣壽鞋,毛巾洗漱等日常用品全都放了進去,再有一些便是柳老爺子生前自己的用的貼身物件。
  總共是一桿煙斗,一枚玉珮,一把牛角梳還有一套茶具和一副碗筷。
  放完這些過後,棺材裡的兩側再撒上一些五穀,中國農民們相信這些五穀可以保佑子孫來年豐收,這大概也是農民們最樸實的願望了。
  查文斌抓起旁邊托盤上的銅錢依次灑在柳老爺子的身上,這些銅錢等會兒還得重新拿出來的,一聲令下後,子女和親人們開始排著隊繞著那棺材逆時針旋轉。長子在前,按照輩分轉到第三圈,查文斌會把裡面的銅錢依次取出來用紅布包好,每人一枚,這大約也是老人家最後一次給晚輩們包的紅包了……
  這就是常說的壓棺材底子的錢,寄托著老一輩對晚輩們最後的疼愛和付出,這錢一定得拿回去壓在床底或者箱子裡面,說是可以帶來財富。所以,正統的農村白喪並不全都是哭哭啼啼的哀傷,同時它也帶著美好的祝福和對未來的期盼。
第九章 萬鬼送靈(二)
  時間差不多是三點半了,查文斌開始讓一些人迴避,「屬蛇、屬牛、屬羊者迴避,年紀十七、三十一、三十六、五十四者迴避,懷孕者迴避,半年之內家中有親人離世者迴避。」
  符合條件的人都很自覺的退到了一邊,那少女自是不肯,抱著那靈柩哭得死去活來,幾個老媽子又是拉又是勸,最後那少女的指甲硬是才棺材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劃痕。這種場面查文斌現在也見得多了,並不是他們的心狠,這就好比經常上手術台的醫生,死亡對於他們這種職業來說是一件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緩緩的合上棺材盒,家屬們哭喊著送上這最後一程,查文斌站在當中高喊一聲:「日吉時良天地開,蓋棺大吉大發財,天清地靈日月明,蓋棺子孫進財丁。」
  長達一寸的木釘開始用斧頭的背面用力砸了下去,這便是封棺了,俗話說:蓋棺論定,人走到這一步才算是完整的走完了他的一生。
  查文斌手拿用白綢子扎得斧頭,每砸一下都有對應的封釘訣,那叫作:手執金斧要封釘,東西南北四方明。朱雀玄武來拱照,青龍白此,虎兩邊排,一釘添釘及進財,二釘福祿天降來。三釘三元及第早,四釘子孫滿廳階。代代子孫大發財。
  前後左右各一枚木釘,依次全部訂完之後,查文斌手拿一個小鑼照著堂屋「匡」得敲了一聲,所有的柳家人同時兩邊下跪,查文斌喊道:「手拿金鑼打三聲,道士來吊亡升天。你父今日喪事過,喪事已去富萬年。鑼聲打起響溱溱,孝門家下大吉興。三清面前為功德,兒孫代代出賢人!」
  接著便是一根蘸著金粉的毛筆被胖子呈了上來,查文斌拿筆在那棺材頭上依次添上三點金色,這便是道士下葬時獨有的金筆點主。所以有些棺材出土後你會看到棺材的正頭部會有三點跟花兒似得的金色三筆,這便是象徵著三清的道家獨有記號,出現這樣的棺材多半是逝者是由道士做法下葬的。
  點的時候也有口訣,查文斌要先拜三清畫像,這畫像就放在堂屋內懸掛,是自己帶來的。上完香後恭敬的一邊點一邊念道:「我今把筆對天庭,二十四山作聖靈,孔聖賜我文昌筆,萬世由我能作成。點天、天清。點地、地靈。點人、人長生。點主、主有靈。主上添來一點金,代代兒孫狀元郎!」
  如此這番過後,查文斌再到棺材的正蓋上再一次點金,口中念道:「點魂、魂在。點魄、魄來。點耳,耳聽。點左眼清,右眼明。點鼻,鼻通。點口,口靈。」
  點這些位置的時候不能點錯,要記得封棺前柳老爺子的遺體大致對應的位置,一般來說右肝主魂,左肺主魄,所以不能亂了方位,這些都是十分講究的。
  點完之後,胖子又捧著臉盆過來,查文斌洗完手擦乾後再喊道:「請孝孫、親族起立。」那些哭喊的柳家人全都站起分在兩旁,接著他又對那四大金剛喊道:「請金剛入位。」幾個負責抬棺的人各自把大粗的木槓開始架到肩膀上,隨著他一聲:「起棺!讓路!」
  一旁的嗩吶鑼鼓頓時開始敲打,由他手裡拿著一盞碗燈,這碗燈顧名思義便是一隻碗裡放著香油,就是一隻放在棺材下面的長明燈。用鐵絲做個框把碗放在裡面點燃,這碗裡的火不能滅,一直要走到墳山上,若是碰到今夜這般的風雪,柳家就要來人給查文斌撐一把黑色的油布傘,這燈可是讓柳老爺子一路走上黃泉路的。
  要說今夜也著實奇怪,這雪先前下的還好打,等到棺材一出的時候竟然停了,那風也不刮了。查文斌隨手抓了一把紙錢往上一揚頓時紛紛落下,待走出院子門的時候輪到那些抬中的人覺得奇怪了。柳老爺子這口棺材是上好的杉木,重約幾百斤,這幾人方才覺得抬著是異常吃力,可是剛走出門去卻覺得肩膀上的份量頓時一空,就好似根本沒有重物壓著一般。
  查文斌是心知肚明,那門口兩側不知跪了多少孤魂野鬼,一路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這些亡魂非常有秩序的分跪在道路兩旁,要說這人肉眼看不見,可是感受還是有的,胖子一出門頓時就覺得一陣陰冷,那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
  他嘀咕道:「他娘的,怎麼雪停了還這麼冷。」
  其實那些鬼魂已經刻意的離著人群保持了一些距離了,要不然如此大的陰氣查文斌手中那盞長明燈怕是都要點不起。這麼大的場面別說是他,恐怕再往上數幾代宗師也是沒見過,以前只知道柳香聞名,想不到這柳家人出殯竟得引來十里八方幾乎所有的神鬼,單是這一份尊敬便讓查文斌心裡著實佩服這些手藝人。
  每隔三步他就撒些紙錢,這次準備的元寶銅錢比平時都要多好多,那些不能投胎的冤鬼多半家中也是無人祭司。要換做在平時恐怕已然是瘋搶了,可是這次居然都沒有去撿的,唯獨等棺材通過了老遠才有鬼魂小心翼翼的拿了幾張便走,以確保其它的朋友也能分到一二。這份和諧倒是讓查文斌出乎意料,同時他也終於明白了什麼才叫真正的德高望重,如此那柳家人怎得不能綿延千年香火?如此看來平時裡多積德行善的確是有道理的,他現在倒是有心去弄個道觀了。
  柳家的祖墳山聽說還是自南宋的時候就有了,到了元代的時候,柳家的人口眼瞅著就逐漸增多,原來的祖宗山已經不夠了。那一代的柳家人索性花了些錢買下了那座荒山,從地理位置看,這山的正前方是蜿蜒的苕溪,河水一年四季從不斷流,又是流自天目山脈的最高獅子峰。
  那山左右對稱,中間有一塊平坦,遠處看去好似一把太師椅。聽說很早以前這山滿是荒草亂石,是柳家人一代又一代的開墾,如今早已是松柏成林,也不知多少墳頭隱藏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