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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節

  火折子溫熱的光照亮了四周,查文斌想看清地形,他現在正在一棵大樹上掛著,往下黑咕隆咚的,爬樹並不是他的強項,正在捉摸著怎麼下腳呢,突然他耳邊傳來一陣怪異的叫聲:「咕咕……咕咕……」
  查文斌四下打探了一下,那個聲音離著自己很近很近,他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這人有了求死心一下子又沒死成,這下他的求生欲其實是最強的,查文斌也不例外。
  輕輕折了一根樹枝用火折子點上,查文斌朝著聲音的方向丟了過去。
  「哎喲,我操!」
  居然是胖子!查文斌聽到那個聲音激動地都想要立刻就跳下去了,他喊道:「石頭,是你嘛?」
  「查爺!」胖子先前是看見頭頂那邊有個火球在閃,他從上面跳下來也是被這一片樹木是刮到了,要死不活的爬了半天發現自己還在半山腰上,上下兩頭都跟鏡子一樣,根本沒地兒下腳。這胖子也是求死心有了,他覺得老天竟然放過了自己就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我!你怎麼在哪兒?」
  這下輪到查文斌語塞了,他總不能說,嗨哥們我不是跟你殉情來著嘛?琢磨了半天,終於還是憋了一句:「我這兒怎麼下來啊!」
  「你等等,我給你照著點。」胖子的手電還在,打著光目測了一下,查文斌離著自己有十幾米高的一棵大樹上。「你身上有東西嗎,繩子之類的。」
  「有個捆屍索……」
  「我教你……」胖子一邊指揮查文斌把捆屍索繫在腰上,另外一頭則繞著樹幹,這樣只要他保持身體往後傾,繩索就會把他身體固定在樹幹上。一寸一寸的慢慢往下挪,經過一陣子折騰,查文斌有些狼狽的下了樹,第一句話就是拉著胖子檢查了一番道:「有沒有受傷?」
  「我……」胖子支吾著地說道:「沒……沒,查爺對不起,我,我錯了!」
  「不,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該我跟你道歉……」
  「查爺……」胖子已經泣不成聲了,查文斌也是,兩個男人在這荒郊野外的懸崖上抱頭痛哭……
  有些事,過去了,這就是你的成人禮;過不去,那就是一個無底洞。
  這件事對於後來的查文斌人生旅途有著很重大的意義,不真正去經歷世間的種種,又怎麼會去懂得這世間的種種。道,靠想嘛?還是靠唸經?那豈不是成了誰最會背書誰就最容易得道?
  佛坨釋迦牟尼,在他還沒有出家的時候,他是迦毗羅衛國的太子,曾經娶拘利城耶輸陀羅公主為妃。作為沒落部族的王子,這位佛陀在年輕時,有一部早期經典中,他自述青年時期生活奢侈,極盡聲色娛樂,有暖、涼、雨三時宮殿輪換居住。他見蟲子被農夫掘起,又被飛鳥啄食,痛感眾生相殘。這種對世間諸苦的深沉思考,即使在結婚生子後也沒有消除。所謂「四門遊觀」事件:他出城分別見到老人、病人、死人,當最後看到出家沙門時便決定出家,最後成佛。
  如果他沒有經歷過那些,他就不會說放下,沒有拿起過又何談放下?沒有擁有過,又何談四大皆空?所以中國人才講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這才是我們中國道家真正的哲學思想,閒逸瀟灑的生活不一定要到林泉野徑去才能體會得到,躲在深山老林子修煉一生的就沒有出過一位高人,整日孤身一人面對著山巒起伏,雲起雲舒,那不叫境界,那叫逃避!
  對於胖子,他的人生也會不同,他會明白感情基礎的建立並不意味著自己可以獲得一味的包容,人和人之間是需要約束的,不能任由著自己的性子,這對他以後成為雄霸一方的梟雄有著最深遠的意義。胖子不缺頭腦也從不缺手段,他缺的僅僅是最簡單的自律,而這恰恰也是很多天才最容易忽視的。
  一通兄弟間的認錯,兩人現在需要面對都是劫後餘生的絕境。胖子告訴查文斌,這懸崖的中部有著茂密的林子,無數遮天的大樹從這些懸崖峭壁上發芽然後衍生出去,形成了一道非常奇特的屏障。所以,除非你在跳崖的時候能躍出去十幾米,否則只要是從上面下來一定會被這道屏障所遮擋。真的好像冥冥之中就是有天意一般,在這屏障的根部,胖子所站著的位置有條僅能容納一人的棧道。
  胖子打著手電照著地上道:「查爺,你看,這些都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我往前面走過一段,可是白天從下面往上吹一股山風,很難穩住,這兩邊肯定有一段是能通到哪裡的,要不然工匠們也下不來。」
七月半番外特輯
  今天是七月半,鬼門大開的日子,不光是我們中國,還有日本、東南亞各國,朝鮮半島,以及海外有華人的地方都會重視的日子。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作為特輯,我插到這裡純屬時間安排。
  洪村的不遠有一個地方叫作「上天堂」,這是一個人口在百來戶的小村莊,解放前,為了方便浙皖兩省的人民往來從事一些買賣和走親戚,有人開始在山間做一些過路生意,後來逐漸就成了一個村落,名字就叫「上天堂」。
  天目山脈是浙皖兩省的行政區分界碑,界碑順著天目山脈的脊背分佈,在界碑往下的一百米有一處平地,上天堂就在這個平地處。
  從村子往下有一條盤山小路,以前只能走些牛馬和自行車,要順著山往下走上二十幾里地才會到達下一個村莊。往上走,翻過界碑就是安徽宣城境,那邊也有一個村莊和上天堂類似,不過村落要相對分散一些,叫做下天堂。
  這兩座村落靠的近,於是村民多有相互來往,先是交易後是聯姻,慢慢的,下天堂的姑娘也有嫁到洪村的,村裡有一個人叫作朱六斤,和夏老六是一輩的,他的丈母娘家就在下天堂。
  上天堂產竹子、筍乾、茶葉,而下天堂則不同,它產菜籽油和香菇。一山之隔,竟然是截然不同的生態系統,八十年代初期,油還是比較緊張的,尤其浙西北,普遍缺油。朱六斤的丈母娘心疼女兒女婿,每年都會存些油給朱六斤帶回去。
  從洪村到下天堂那時候走路要得五個小時,朱六斤借了一輛自行車,是夏老六的,那個年代最時髦的二八大槓。起了個大早到丈母娘家吃了午飯,下午幫忙幹點農活,傍晚老丈人給他喝了點酒,勸他不要走了,可是朱六斤答應他婆娘是要回去的,他婆娘是個疑心病很重的女人,老是懷疑六斤在外面偷人,朱六斤怕回去解釋不清楚又要干仗,決定天黑前就走。
  老丈人說:「六斤啊,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朱六斤答道:「老歷十五啊,月亮圓,趕路看的著。」
  「今天是鬼節啊!」老丈人歎了口氣道:「你真要回去的話記得在路上看見什麼生人千萬別搭話,到家之前也不要進大門,先去茅房裡方便一些然後拿掃把朝著自己腿上掃掃再進屋。」
  朱六斤是個不信神鬼的人,文革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紅衛兵,他手上也不知道砸掉過多少墳頭和祠堂,嘴上答應了他老丈人心裡壓根沒當一回事。
  拿了一壺油,整整十斤,這是下半年的口糧,大塑料壺,用塑料袋封頭再擰解釋,放在二八大槓的書包架上,外面又是繩子給五花大綁,反正不用刀子割那是絕對不會掉的。
  六斤的老丈人位於下天堂的尾巴處,要想回家他得走過一道九連灣。
  下天堂有個水庫,這個水庫在修成以後就接連出事。第一年是有個女人因為家暴自殺,死的時候肚子裡還有個孩子,一屍兩命。
  第二年,是一對十來歲的孩子去游泳,其中一個不知道怎麼就沉了,另外一個去救,結果兩個都沒上來,撈起來的時候那倆孩子的小腿上都有跟人掐過似得紅印,老人們都說是水鬼拽去了。
  第三年,死的是個電工,那時候有水庫就可以發電,電工發現水渠給堵住了,於是去到大壩下面的出水口檢查,也不知道他到底從那裡掏出來什麼,反正大水突然一下就從水渠裡湧了出來,這個電工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接連出事後,下天堂的人心裡都慌,請過先生來瞧。先生說當初建這座水庫的時候水底下沉了一座墳,因為陰宅被水壓塌已經沒法再用,所以每年都會害人來洩憤。
  當時有人紮了竹排,那個先生在水面上到處找,最終確定了方位。後來水庫把水排干後在那個先生指的方位往下挖果真發現了一座老墳,裡面的棺材早就泡爛了,取出遺骸後又重新遷葬後來才陸續平安了一點。
  不過那座水庫恰好位於背陰面,整年的都曬不到什麼太陽,看上去陰冷得很。九連灣就是當年修水庫時的留下的一條路,繞著水庫往上盤,裡面是貼著山崖,也不過就勉強能走一輛獨輪車。
  朱六斤上山就不能騎,得用推的,他手上有個老式手電別在車頭,七點多的功夫月亮已經升起來了,當晚一顆星星都看不見,月亮外面還蒙著一層毛。走了一半的路,朱六斤覺得有些累,停下來抽根煙。
  這時,從後面走過來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朱六斤瞧著那婦人覺得很奇怪啊,這麼晚了一個孕婦怎麼的一個人下來了。他這人話挺多,就是喜歡搭訕,剛好歇息覺得沒事就問道:「大妹子,你這是上哪去啊?」
  那女人道:「去前面嶺腳下給公公送飯。」
  那個時候,晚上勞作也是很常見的,尤其那會兒又是玉米忙著收的季節,他下午自己還在幫老丈人收來著。
  朱六斤道:「我看你挺個肚子也不容易,這麼晚了又不帶個燈,要不你東西擱在我車上,剛好咱們還可以共個亮。」
  那女人跟朱六斤道了謝,又把那籃子掛在車頭上,兩人一邊走就一邊聊,朱六斤知道原來她姓蔡,嫁的那戶人家姓金,朱六斤就問道:「是不是下天堂田畈上那個老金頭家,種香菇的?」
  那女人說道:「是的,大哥還認識家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