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節

　　四個人站在門前，看著洗浴店的大門，沉默不語。
　　許久，兒子問道：「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媽媽心事重重的說道：「我們要離開這裡，去很遠的地方。」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我們再也不回來了……」
　　一輛出租車停在他們身後，將行李放好，爸爸率先走進車裡。
　　車子行駛到火車站，一家四口又上了火車，兩個孩子吃了點東西後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爸爸臉色依舊凝重，緊鎖的眉頭看起來很是擔憂。
　　「我們就這樣走了，真的沒事嗎？」媽媽突然問道。
　　爸爸看向窗外疾馳而過的樹影，「這是我們唯一的辦法……」
　　剩餘的話，爸爸不說，媽媽心裡也明白，如果這個辦法不行，那他們真的無路可走。
　　三個月前。
　　張鐵牛是一名裝修工頭，一項持續一年的裝修工程終於竣工，晚上他專門請所有工人去飯店喝了一頓，因為對方很爽快的把所有工錢都付清了，張鐵牛心裡高興，酒席上就多喝了幾杯。
　　「大家聽我說兩句，今天咱們終於幹完活了，辛苦了一年，大家都毫無怨言，我張鐵牛心裡高興，還是那句話，只要有我張鐵牛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讓你們餓肚子！」
　　張鐵牛為人很是耿直，對待工人也是很講情理，許多人都喜歡跟著他幹活，因為張鐵牛的誠信，讓人們信服。
　　酒席散後，其他的工人們全都回去睡覺了，架不住身邊幾個人的慫恿，張鐵牛便跟著他們一去起泡澡，這次是工人們請張鐵牛，就是為了感謝他對工人們的幫助。
　　張鐵牛的為人大家都知道，誰家有困難，誰家需要幫助，張鐵牛都會默默付出，卻從來沒張口跟工人們說過一句，就衝他的這份心，工人們也一定請他一次。
　　本來張鐵牛是想回家的，是在推脫不過，他也就跟著去了，畢竟那一年的活兒可是在對方催促中加班加點的趕出來的，說身子不乏那也是騙人的。
　　這家澡堂子不大，環境也算不上優雅，可工人們都喜歡來這個地方，幾個人聚在一個池子裡，一邊泡著熱水澡，一邊有說有笑，這種感覺簡直不能再好了。
　　之前張鐵牛也帶著其他人來過，一進門老闆就專門為他們開了一個房間，還贈送了水果。
　　泡在池子裡，接著酒勁張鐵牛跟其他幾個人說著話就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池子裡的水都涼了，可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張鐵牛趕緊從池子中出來，因為太冷的緣故，他直接奔到更衣間裡打開自己的衣櫃，誰知裡面居然放著一件黑色貂皮大衣，那根本就不是他的衣服。
　　可是櫃門上就是張鐵牛的號碼，絕對錯不了的。
　　難道是有人把衣服放錯了？那肯定也沒辦法打開自己的櫃門啊，張鐵牛四下看了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而且其他櫃子都是鎖死的，一種說不出來的寒氣已經把他凍的瑟瑟發抖。
　　當下，顧不得多想，張鐵牛拿起那件貂皮大衣就裹在身上，他心想，先穿著這件衣服回家，第二天再早早的把衣服還回來也不遲。
　　時間不早了，整條街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甚至連洗浴中心裡面都沒有任何光亮，張鐵牛只感覺到一種冰涼從後背直接刺進骨頭中，他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不敢有任何停留趕緊往家趕去。
　　誰知張鐵牛竟然一覺睡到第二天晚上，等他醒來的時候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一直以為自己是喝酒後休息一會兒又醒了。
　　「我這是在哪兒啊。」張鐵牛揉著發疼的額頭嘟囔道。
　　「你都睡了一整天，快點起來吧。」妻子催促道。
　　張鐵牛起來洗把臉之後，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在他正吃飯時，妻子這才把那件貂皮大衣拿出來，埋怨道：「你怎麼買件這樣的衣服，花了多少錢啊。」
　　那件衣服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東西，拿在手裡非常輕，可是衣服上的絨毛竟然又順又滑，觸手竟然還有些暖和，一點也不覺得涼。
　　上面也沒有個標牌，也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衣服，但可以肯定，這件衣服最少也要幾萬塊錢才能買下來。
　　「嗯？這是誰的衣服？」張鐵牛疑惑的問道。
　　妻子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裝什麼蒜，昨天晚上你就是穿這件衣服回來的！」
　　「我穿回來的？」張鐵牛滿臉疑惑，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在妻子的指責下，張鐵牛急忙拿著衣服回到洗浴中心，說不定是自己昨晚喝醉了走的時候隨手穿了一件，拿錯別人的衣服。
　　這件衣服價格不菲，萬一對方找不到報警了，那張鐵牛的過錯就大了。
　　可當張鐵牛趕到洗浴中心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遠遠的看過去，洗浴中心的裡面一片漆黑，簡直就跟晚上一般，周圍的地方全都是水漬，整個洗浴中心的所有窗戶都是不見了，順著窗戶口往上的牆壁上，全都是被火燒黑的痕跡。
　　周圍還架起了警戒線，到這個時候還有人對著洗浴中心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什麼。
　　「請問，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張鐵牛找到對面的店面老闆問道。
　　「哎呀，真是嚇死人了，昨天晚上大半夜這個洗浴中心居然著火了，火勢來的很猛，裡面沒有一個人跑出來，全都被燒死了……」
　　全都被燒死了？張鐵牛被嚇得渾身冷汗，這是說，他迷迷糊糊的撿回來一條命嗎？
第1060章 穿錯衣（二）
　　「那老闆呢？」張鐵牛趕緊問道。
　　對面老闆不耐煩的說道：「我不是說了嘛，所有人都沒跑出來，不光是老闆，就連裡面的客人也全都被燒死了！」
　　猛然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張鐵牛趕緊給昨晚和自己一起泡澡的幾個工人打電話，全都處於關機狀態。
　　事不宜遲，張鐵牛又趕緊詢問了其他工人，這才知道，原來那幾個人從昨晚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
　　心中一沉，張鐵牛徹底懵了。
　　這幾個工人全都是跟著張鐵牛幹了幾年的老工友，而且還都是一個村子的，現在幾個人居然在泡澡的時候被活活燒死了，張鐵牛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的家人們交代。
　　不管心裡有多大的壓力，張鐵牛還是十分嚴肅的把幾個工人的遺體帶回到家鄉，不管怎麼樣，人都講究落葉歸根，他們隻身在外打工，死了也要埋在家鄉的土裡面。
　　一直等到工人們全都入土為安，張鐵牛又給了幾個工人的家裡一筆錢，等他從家鄉離開的時候，都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
　　回到自己在城市裡所租住的房子，妻子正和兩個孩子坐在一起吃飯，彼此看了一眼，張鐵牛的心裡沉甸甸的。
　　那幾個工人和張鐵牛年紀相當，家裡也有老婆孩子，如今男人沒了，她們孤兒寡母又怎麼生活下去。
　　妻子看出張鐵牛心裡難過，便安慰他，「我們該做的事情都做了，這是天災，我們也無法避免，你也不要過於自責，只要我們沒有做對不起良心的事就行了。」
　　話雖是這麼說，可張鐵牛的自責卻不是那麼容易就過去的。
　　收拾東西的時候，妻子又看到了那件貂皮大衣，黑色的絨毛輕輕一碰就讓人感覺到溫暖，拿在手中都捨不得放下，雖然張鐵牛背著自己買了這麼貴的東西，可妻子還是覺得，這件衣服不管花多少錢買的，都值。
　　生活還在繼續，張鐵牛每天早出晚歸的幹活，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一轉眼就到了年關，所有人都放假回家了。
　　上火車的時候，妻子拿出那件貂皮大衣，「鐵牛，換上這件衣服吧，回家的時候咱們臉上也有面子。」
　　「你怎麼會拿這件衣服？」看到這件衣服，張鐵牛又想起洗浴中心的事情。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張鐵牛也從悲傷中走出來了，心中甚至也曾經想過，或許就是這件衣服救了自己一命。
　　架不住妻子的勸導，張鐵牛還是換上了那件衣服，不得不說，在他穿上那件衣服的時候，立刻就覺得自己渾身都有了股精氣神，好像身上在發光一樣，走到哪裡都會成為眾人的焦點。
　　看到別人羨慕的目光，張鐵牛只感覺自己的脊背都挺直了。
　　回到老家，別人看到張鐵牛的貂皮大衣時，全都是一臉羨慕的目光，一個勁衝著張鐵牛拍馬屁。
　　被人圍簇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張鐵牛很享受這種感覺，也越來越捨不得脫下這件衣服，甚至睡覺的時候都穿著。
　　「鐵牛哥，你這件衣服值不少錢吧？」酒桌上，一個異姓表弟醉醺醺的臉突然湊到張鐵牛的面前。
　　「是啊，花了好幾萬買的。」張鐵牛喝的也有點多，不過依舊是把貂皮大衣緊緊裹在自己身上。
　　「這麼多錢啊，我看咱們倆身材差不多，能不能讓我試試？」表弟問道。
　　張鐵牛一把抱住貂皮大衣，厲聲道：「做什麼白日夢呢，你也不看看你那副德行，配的上這件衣服嗎！」
　　張鐵牛的聲音很大，在場有幾十個人全都聽到了他的話，一片寂靜後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表弟的那張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
　　回到家張鐵牛還在嘲笑表弟在酒桌上出的洋相，坐在椅子上緊緊裹住貂皮大衣，自言自語的說道：「這件衣服是我的，誰也別想搶我的衣服，這件衣服是我的！」
　　「好了，這件衣服真那麼寶貝嗎，你連睡覺都穿著，趕緊脫了！」一看張鐵牛居然穿著衣服鑽被窩，妻子立馬就拉下了臉。
　　已經好幾天了，大半夜自己醒來，一看張鐵牛居然穿著衣服睡，自己心裡就別提多彆扭了。
　　自己才是張鐵牛的老婆，可他看這件衣服簡直比看自己還要親，自己在他心裡難道還比不上一件衣服嗎！
　　「不脫，我就不脫！」張鐵牛一甩手，居然直接打在妻子的臉上，頓時妻子的臉就腫起來。
　　「你，你居然打我？！那好，你以後跟這件衣服睡吧！」妻子轉身就出去了。
　　看到妻子的臉腫起來，張鐵牛也感覺心裡過意不去，兩個人結婚幾年了，甚至臉都沒紅過，這次自己居然為了件衣服而動手打人，他這是怎麼了，居然還會對一件衣服著魔！
　　心中一怒，張鐵牛拿出打火機就要把衣服點了，可是當打火機一靠近衣服，火苗竟然就自己滅了。
　　張鐵牛又試了一次，依舊是如此，一連幾次之後，張鐵牛也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心中突然充滿了罪惡感。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想要燒了你，我混蛋，我是個混蛋，求求你，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張鐵牛跪在衣服跟前，一邊說著一邊扇自己的臉。
　　當妻子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也是心中一驚，嚇的一把摀住自己的嘴，眼前的張鐵牛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影子，甚至讓人感覺到陌生。
　　妻子不知道張鐵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她卻清楚的看到張鐵牛跪在衣服跟前磕頭道歉，看來他是真的著魔了，對一件衣服已經癡迷到這種地步，妻子頓時便感覺到心灰意冷。
　　眼看著春節已經過去了兩個月的時間，往日這個時候人們都已經出去打工了，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工人們都來詢問了好幾次，可張鐵牛只是推說再等等，沒有准信。
　　工人們一開始還能耐心的等下去，可眼看時間越來越晚。
第1061章 穿錯衣（三）
　　別人都掙到錢了自己還在家裡乾坐著，他們也實在是等不下去了，給張鐵牛打了聲招呼，他們便自行去找別的工作。
　　眼看著別人都找到各自的活兒，妻子的心裡也是著急，自從那次吵架後，張鐵牛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出來，每天只是在兒子給他送飯的時候拉開個門縫，吃完了把空碗放在門口，便沒了動靜。
　　妻子心中越來越奇怪，本來心裡就窩火，如今更是火上澆油，一天中午，妻子走到屋門前直接敲門，可屋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張鐵牛他到底在幹什麼。
　　「張鐵牛，把門打開，你要是不打開我就撞開了！」
　　在擔心和懷疑心的驅使下，妻子還是找人把門撞開了，可房間中的一切都被所有人都驚呆了。
　　屋子裡骯髒不堪，一股股屎尿混合的惡臭撲面而來，對面的雙人床上，張鐵牛穿著那件貂皮大衣，面目驚恐的蜷縮在角落中，已經沒有了呼吸。
　　張鐵牛的喪禮辦的很是潦草，妻子對他早已經失望，之前張鐵牛的表現其他人也是有目共睹，就算她這樣辦，其他人誰也沒有多說一句。
　　在妻子收拾張鐵牛遺物的時候，那個曾經被張鐵牛嘲笑的異姓表弟居然來了。
　　「嫂子，我來看看你。」
　　「難為你還有這個心來看我，當初你表哥他為了件衣服就那樣說你，唉，真不知道那件衣服有什麼好，居然讓他這麼珍惜……」
　　「嫂子，那件衣服那麼好，就算是值錢，你就衣服當做表哥的陪葬，一起跟著他入土吧。」
　　「沒有，我打算把衣服燒了，那東西太邪乎了，你表哥就是買了它之後才變了的。」
　　「別啊！」表弟慌忙說道：「嫂子，那麼好的衣服你就是不穿也別燒了啊，你要是不喜歡，那就給我吧，反正我不信邪，也挺喜歡那件衣服的。」
　　「表弟，不是嫂子說話難聽，只是這個衣服真的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