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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節


公子卬、田文、公子如盡皆舉指。蘇秦略作思忖,伸出二指。公孫噲見蘇秦舉手,亦改過來。公子章一見,也忙舉手。唯有樓緩遲疑半晌,方將兩個指頭緩緩伸出。
「既然諸位盡皆同意,」蘇秦收回手指,「會同地點就定於孟津,吉期為秋分日,卯時起禮,午時執牛耳。其他相關事宜,均以今日議定的為準,請諸位特使各自回奏君上,求同存異,共成合縱大業!」
「敬受命!」
眾人走後,樓緩湊到蘇秦跟前:「蘇子,您……真的認同孟津?」
蘇秦眉頭皺起,久久沒有說話。
樓緩小聲嘟噥:「您是特使,隨便說個地點,有誰能說二話?」
「唉,」蘇秦長歎一聲,「如果天下諸事在下都能定下,我等又何必四處奔波、合縱會同?既然是列國會同合縱,在下又怎能隨便說個地點?」
樓緩急道:「方纔,您若不舉手指,他們也湊不夠四人。」
「縱親六國,齊、楚、魏三家最具實力。三家俱薦孟津,在下若是不舉手,你說定在何處?會盟地址定不下來,如何會同?我們總不能將精力一直耗在這樁事上吧。」
「會同地址再放孟津,又不能去邀周天子,叫天下如何看待?再說,魏得惠子、龐子,勢力復強,六國皆去孟津,魏王會不會——」樓緩打住話頭。
「你說的是,在下憂心的正是此事。但事已至此,即使會同地點不在孟津,該發生的照舊發生。」
樓緩默然。
公子如回到府中,沉思良久,起身徑投太子府,將這日議定的合縱諸事細細稟過。
送走公子如,太子槐吩咐靳尚召請左司馬屈武、右司馬景翠及屈丐、屈平等七八個得力近臣謀議。眾人也都知道了合縱成功的事,群情振奮。屈武長子、一直鎮守襄陽的裨將軍屈丐按捺不住,率先說道:「殿下,天賜良機,末將請命伐秦,光復我商於失地!」
「屈將軍所言極是!」太子槐也是情緒高昂,「商於之恥一日不雪,本宮之心一日不寧!今機緣已至,本宮召請諸位,只為商定一個萬全之策。」目光逐一掃過眾人,「諸位皆是本宮膀臂,也都熟知秦人,有何良策,這就說出來。」
幾個年輕人七嘴八舌,各自說出伐秦方略,漸漸形成合議,就是趁列國合縱、秦人無力南顧之時,兵分三路,一路出宛城,由涅陽西進;一路出穰,由湍水河谷北上;一路出均陵,沿丹水河谷北上,鉗擊淅、於,而後三路大軍由東而西,直搗於中,奪取武關,進而掃平整個谷地。
幾個年輕人熱情洋溢地獻計獻策,唯有左司馬屈武閉目端坐,自始至終未出一言。
太子槐憋不住了,目光轉向他:「老將軍,您與秦人對陣多年,熟知商於,想必已有破敵良策,可否賜教本宮?」
「回稟殿下,」屈武應道,「商於谷地形勢險惡,關隘眾多,原本易守難攻。自商鞅始,已歷四任郡守,無不謹小慎微,尤其是現任郡守孟邵,智勇兼具,是秦公親選將才,膝下四子皆飽讀兵書,精通武藝,各有萬夫之勇。孟邵上任六年,借地勢築關設壘,層層佈防,並將谷地之民施以秦法,勸農耕織,教民死戰,是我勁敵。微臣以為,收復失地,萬不可倉促圖之!」
屈武出言即長秦人志氣,大出眾人意外。
太子槐長吸一口氣,二目緊盯屈武:「以老愛卿之意,我當如何圖之?」
「兵不出奇,難有勝算!」
「如何出奇?」
屈武從袖中摸出一卷羊皮,鋪開來,是一張軍用形勢草圖,上面密密麻麻佈滿符號。太子槐看有一時,抬頭問道:「本宮愚昧,請老將軍教我!」
「微臣不敢!」屈武手指草圖,詳細解道,「殿下請看,從這兒到這兒,總長逾六百里,俗稱商於谷地。這條黑線叫商於道,也叫商山道,西至藍田,中經商州,東至淅、於,兩側皆是大山,峰高谷深,無路可通。我若以勢壓之,與秦逐城逐壘爭奪,或可取勝,犧牲必大。以微臣之見,我當借六國合縱、秦人無暇他顧之際,以方纔所議三路為佯攻,主力悄出漢中,沿沔水北上,越少習山入丹水上源,直攻商城。商城若得,武關自破,於中、於東、淅等七邑,皆如甕中之鱉,商於谷地不戰可下!」
屈武一番話說完,在座諸人皆是驚喜,屈平更是瞪大眼睛,不無欽敬地凝視這位久經沙場的堂伯。顯然,對於如何光復商於、報復前仇,屈武早已成竹在胸。
「好方略!」太子槐思慮有頃,朝屈武抱拳致敬,「屈將軍不愧我大楚柱國啊!」
屈武叩首:「末將不才,愧對殿下褒獎!」
「屈將軍,快快請起!」太子槐離席,親手將他拉起,扶他坐下,長歎一聲,「唉,當年公孫鞅乘我與巴、越交戰,襲占商於谷地,父王為此夜不成寐,勵精圖治,終使我大楚百廢俱興,如旭日勁升,翠筍破土,前年更得越地千里,人口百萬,盛況空前。本宮有意借合縱之機光復失地,雪我前恥。屈將軍,今日指靠您了!」
屈武哽咽道:「殿下放心,末將即使肝腦塗地,也要擊敗秦人,光復失地,不負陛下、殿下知遇之恩!」
太子槐壓低聲音,目光銳利:「諸位愛卿,今日所議,乃我絕密,任何人不得外洩!屈將軍!」
屈武抱拳:「末將在!」
「精密籌劃,確保此戰萬無一失,一舉破秦!」
「末將遵旨!」
太子槐轉向景翠、屈丐及幾位將軍:「諸位將軍,你等各自備戰,協助老將軍成此大功!本宮前去章華台,奏報父王!」
諸將振奮:「末將得令!」
「還有你——」太子槐的目光緩緩落在屈平身上。
屈平抱拳:「屈平候旨!」
「本宮觀你言辭得當,舉止從容,文章燦爛,有意委你一份重差。」
屈平朗聲應道:「屈平赴湯蹈火,在所不懼!」
「公子如一意修身,不善應酬。你可跟隨左右,輔其支應列國事務,振我大楚威儀!」
「平遵旨!」
太子槐轉對靳尚:「備車!」
昭陽驅車直入章華宮,登三休台求見威王,被侍衛攔下。昭陽心急如焚,在偏殿一直候至翌日後晌,方得覲見。
覲見地點仍在觀波亭。楚威王喜歡在聽臣子奏報時,能夠聽到不遠處澤中的波濤。一身重孝的昭陽跟在內臣身後,亦步亦趨地走到亭下,一步上亭台,整個人就「撲通」一聲撲前伏地,重重叩首,大放悲聲:「陛下——」
聽到這聲悲號,威王怔了,大睜兩眼盯著他。
昭陽哭得更加傷悲:「陛下——」
因距離較遠,威王看不真切,只將目光落在他的一身孝服上,以為他是為母傷悲,眼圈兒也紅了,輕歎一聲,安撫道:「江君夫人年過古稀,壽終正寢,當是善終,愛卿尚須節哀順變才是!」
昭陽泣不成聲:「陛下,微……微臣……」
「昭愛卿,」威王感喟,「江君夫人一生積福行善,賢淑達理,富聚坤德,堪為楚女典範。仙遊之後,又不行人殉,輕車簡從,即使葬器,也是去奢就樸,堪為天下楷模。寡人聞之,不勝慨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