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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節


「叫何名字?」
「說是叫田虛。」
「田虛?」龐涓眉頭微皺,「在下未曾聽說齊國有個田虛。宮人還說什麼?」
「宮人還說,父王甚是高興,前兩日到太廟求籤,是上上籤,當即定下吉日,就是後日。宮中這幾日都在忙活此事,為梅姐準備嫁妝。」
「梅姐願意了?」
「當然了!梅姐若是不願,誰敢逼她?」
龐涓思忖有頃,微微笑道:「嗯,的確是好事。梅姐遠嫁齊國,我們當送份大禮才是。」
「夫君所言甚是!」瑞蓮高興地說,「奴家一直在琢磨此事,可思來想去,竟是想不出送什麼才好。」
「梅姐不同凡俗,送她何物,容在下好好想想。」龐涓果真閉上眼睛,進入冥思,似是在想送何禮物。
不過,瑞蓮公主有所不知的是,此時的龐涓,壓根兒就沒去冥想禮物,而是在揣摩整個事件。依他的本能判斷,瑞梅不可能說變就變,她肯願意,裡面必有文章。
冥思有頃,龐涓陡然打個寒噤,脫口而出:「淳於髡!」
龐涓這一聲既突然,又怪異,瑞蓮吃此一驚,花容失色,打了個哆嗦,顫聲問道:「夫君,淳於髡怎麼了?」
龐涓這也意識到失態,笑道:「沒什麼。夫人可否知道,玉成這樁好事的媒人可是淳於髡?」
「正是此人。」瑞蓮應道,「聽宮人說,他是男方大媒,梅姐的大媒是惠相國。」
龐涓正欲再問,龐蔥急急走進,在門外站定,稟道:「大哥,淳於髡求見!」
龐涓一怔,望一眼瑞梅,撓撓頭皮道:「呵,說有鬼,鬼就來了!」對瑞蓮笑笑,「夫人,大媒邀功來了,在下要好好謝他,你且迴避一下。」
龐涓起身,跟龐蔥快步走出門。
不消一刻,龐涓已笑容滿面地攜著淳於髡之手,二人有說有笑地走回廳中,分賓主坐下。龐蔥倒過茶水,轉身退出。
龐涓指指茶水,笑道:「清茶一杯,請老前輩品嚐。」
淳於髡端過茶杯,品了一口,點頭讚道:「嗯,好茶!」
龐涓亦品一口,笑問:「聽聞老前輩見多識廣,可知此茶出自何處?」
淳於髡端起茶杯,細細察看茶葉的顏色,而後輕啜一口,在口中回味一陣兒,方才嚥下,抬頭笑道:「回武安君的話,老朽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此茶采自雲夢山,是清明茶。」
龐涓大吃一驚,急抱拳道:「老前輩真是神了!」
「呵呵呵呵,」淳於髡晃晃光頭,亦抱拳道,「喝多而已。」
二人談了一會兒茶道,龐涓決定先入為主,抱拳笑道:「老前輩乃百忙之身,今日光臨寒舍,定有教誨晚生之處。」
「教誨不敢。」淳於髡呵呵笑道,「聽聞武安君精通兵法,老朽心嚮往之,早想請教。也是不巧,前幾年來,趕上武安君大喜,老朽雖然登門,卻難以啟齒。此番復來,武安君竟又不在府中。聽聞大人今日回府,老朽特別使人盯在府外。呵呵呵呵,此招甚妙,老朽果然逮個正著。」
「這倒奇了!」龐涓呵呵笑道,「據晚生所知,老前輩以隱語見長,靠利舌遊走列國,怎麼突然又對兵法感興趣了?」
淳於髡再次晃晃光頭,呵呵笑道:「常言說,話不投機半句多。老朽求見大將軍,不說兵法戰陣,何能起勁?」
「好好好!」龐涓哈哈大笑,「與老前輩說話,真是痛快!自古迄今,兵家林林總總,不可勝數,敢問老前輩,您都想問哪家兵法?」
淳子髡緩緩說道:「尋常兵法,不足為奇。天下盛傳大將軍在宿胥口夢見吳子,得授吳起用兵絕學,可有此事?」
龐涓一怔,稍顯尷尬地笑笑,抱拳說道:「確有此事。不過,晚生所學,不過是吳子的一層皮毛,不足掛齒!」
「大將軍不必過謙。」淳於髡斂住笑,正正衣襟,抱拳道,「說起吳子,老朽與他還有一面之交。」
一聽此話,龐涓頓時來了精神,抱拳急問:「此事可真?」
淳於髡白他一眼:「老朽何曾打過誑語?」眼睛瞇起,似入回想,「那年老朽十歲,跟娘討飯,討至魏地,碰巧遇到大將軍吳起凱旋,呵,那個威勢,將老朽嚇得當場尿了襠子。」
淳於髡講得一本正經,講出的卻是這個典故,龐涓忍俊不住,捧腹大笑,連聲說道:「好好好!世人皆言老前輩滑稽,晚生今日信了!」
「這是真的!」淳於髡指天發誓,「大將軍不信,可去齊地問老朽胞妹。她當時在場,迄今仍拿此事耍笑老朽。這個世上,老朽若怕一人,就是她了。」
見淳於髡如此認真,龐涓笑得越發開心,手指淳於髡,上氣不接下氣道:「老前輩,真有您的,連謊也編得這麼圓,實讓晚生——」
「不不不,」淳於髡截住他的話頭,「編謊的不是老朽,是大將軍!」
龐涓的笑容一下子僵住,愣怔半晌,方才結巴道:「老……老前輩,此……此言何意?」
淳於髡一字一頓:「若是老朽沒有料錯,此事必是大將軍故意編的。依老朽所斷,大將軍若修吳子之學,必在鬼谷。」
「老前輩由何判知?」
「精靈托夢,斷不會在大將軍懷中塞上一部兵書。」
龐涓不無歎服地拱手說道:「老前輩果是慧眼,晚生不敢隱瞞。吳子一書確是在鬼谷時,由先生親授。至於托夢一說,也的確是晚生用來蒙騙三軍的。當時,三軍僅有三萬疲弱之卒,連戰皆敗,士氣萎靡,晚生不得已,方才編出這個故事,讓前輩見笑了。」
「見笑?」淳於髡微微抱拳,由衷讚道,「大將軍只此一舉,即勝吳起多矣!縱觀黃池之戰,朝歌之戰,更有後來的陘山之戰,大將軍智勇皆占,即使吳起在世,也不過如此。」
龐涓連連抱拳:「前輩如此抬愛,晚生愧不敢當。」
「說起吳子兵法,」淳於髡話鋒一轉,「老朽想起一事,甚是追悔。」
「前輩有何追悔?」
「當年聽聞鬼谷子將吳子用兵之術傳授將軍,而將孫子用兵之術傳授孫臏,老朽甚覺好玩。後蒙魏王召見,老朽也是嘴快,順口聊及此事。誰想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魏王厚禮聘請孫臏。結果,孫臏至魏,不過一年,竟被處以臏刑,應了他的名諱!老朽得知此情,覺得對不住孫臏,也對不住鬼谷子。聽說龐將軍也為此事蒙受不少委屈,甚至還捨身相救,令人感動!唉,都怪老朽這張臭嘴,一句閒言,竟然惹出禍端!」
龐涓忖道:「老禿頭繞來繞去,這才繞到點子上。」眼珠兒一轉,當下以襟抹淚,小聲泣道:「孫兄之事,是晚生之傷,前輩還是不要提了!」
「唉,」淳於髡輕歎一聲,點頭道,「好吧,既然此事是將軍之痛,不提也罷。不過,老朽生性好奇,話及此事,由不得想起一個假定,順便問問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