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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節


公子華豁然明白過來,朗聲應道:「臣弟領旨!」
一切如秦公所述,韓國果然雙手擁護合縱。樓緩以趙侯特使、合縱副使身份使韓之後,韓昭侯的反應甚是快捷,一口應允不說,又使公子章為特使回訪趙國。
送走張儀,蘇秦騰出手來約見韓公子。公子章捎話給蘇秦,說韓侯對他甚是器重,虛相位以待。蘇秦聞訊,立即奏過趙侯,以燕、趙特使身份正式使韓。
韓侯既已同意合縱,就等於不戰而下韓國,蘇秦使韓的宗旨也就順勢而變,改作迂迴攻魏。
韓都鄭城與魏都大梁相距不足三百里,快馬一日即到。合縱人馬欲至鄭城,就必須經由魏境。蘇秦抓住這一有利機緣,在路過魏境時,故意走得甚慢,同時傳令製作無數旗幟,將「五通」「三同」等縱親要旨題寫在五顏六色的旗幟上,又將縱親訴求、縱親方式等編寫成通俗易懂的歌謠,抄錄成冊,沿途廣為散發,使乞丐、流浪藝人等四處傳唱。燕、趙兩國的合縱人馬約近五千,蘇秦又讓隊伍故意拉開,遠遠望去,前後綿延十餘里,一路上旌旗招展,鑼鼓喧天,極是招搖。
此等聲勢遠遠大於列國間的尋常問聘,魏國朝野自是震動,上下都在議論蘇秦與合縱。魏惠王將蘇秦散發的縱親冊子細細閱過,閉目沉思許久,讓毗人召來武安君龐涓,抖抖手中的冊子輕聲問道:「涓兒,這個冊子你看過了嗎?」
這聲「涓兒」讓龐涓很是受用。龐涓知道,自從失去孫臏,自己在魏王心目中的地位已經扶搖直上,甚至超過了相國惠施。魏惠王對他越來越倚重,每逢大事,必定首先與他商議。眼下孫臏已成廢人,龐涓遍觀列國再無對手,內中雄心自也膨脹起來,覺得壯志成就之日屈指可數了。
此時,見惠王既親切又信任的目光一直在望著自己,龐涓的內心更是篤定,同時也深為感動,掃了冊子一眼,聲音略顯沙啞:「回稟父王,兒臣看過了。」
「聽說蘇秦與賢婿也是同門,他這人如何?」
「敢問父王,欲知蘇秦何事?」
「其才何如?」
「這個,」龐涓略頓一下,撲哧笑道,「叫兒臣如何說呢?蘇秦與張儀同修口舌之學,別的不敢恭維,舌功甚是厲害!」
「哦?」惠王亦樂起來,呵呵笑道,「聽說越王讓張儀的舌頭攪暈頭了,寡人一直覺得好笑。聽你這麼一說,竟是真的!涓兒,若與張儀相比,蘇秦的舌才如何?」
二人相權,龐涓當然更樂意接受蘇秦,當即笑道:「出鬼谷之後,兒臣不得而知。但就鬼谷數年而言,若是二人各說十句,兒臣願信蘇秦三句,信張儀半句。」
聽到張儀只有半句實話,惠王不禁哈哈大笑幾聲,說道:「難怪越王上當,原來是這樣!看來,日後遇到張儀,寡人也須當心一些。」
龐涓笑道:「越王如何能跟父王相比?只怕見了父王,張儀的舌頭先自僵了。」
二人皆笑起來。
笑有一時,惠王斂住,轉入正題:「涓兒,依你之見,蘇秦此番合縱,我當如何應對?」
龐涓亦斂起笑,抱拳道:「兒臣懇請父王召見一人。」
「何人?」
龐涓朝外擊掌,一個中年人跟在毗人身後急步趨進,近前叩道:「衛國太子姬憲叩見陛下,恭祝陛下龍體健康,萬壽無疆!」
惠王一怔,將他上下打量:「你就是衛國太子姬憲?」
姬憲泣道:「先君駕崩,太師亂政,篡改先君遺命,廢去姬憲,致使朝野俱亂,人神共怒。姬憲懇求陛下出兵平亂,還天下以公道!」
惠王擺擺手,點頭道:「公子,衛國之事寡人知道了。」
姬憲識趣,再拜後退下。
見他漸退漸遠,惠王若有所思地轉向龐涓:「愛卿之意是——」
「陛下,」龐涓見惠王稱他愛卿,亦改過稱呼,「衛國雖然不大,卻是一塊肥肉。今衛室內爭,姬憲求援,微臣以為,我們何不趁此良機——」頓住話頭,打出將之吞掉的手勢。
「嗯,」惠王思忖有頃,喃聲道,「這個衛國,是該絕祀了。」
「陛下,」龐涓這才托出底牌,「新立的衛侯與韓交好,而那個老太師與趙交好,我若允諾縱親,衛國絕祀一事,只怕——」
惠王心裡一動:「嗯,寡人有數了。」
許是坐久了,惠王重重地打個哈欠。龐涓看在眼裡,起身告退。惠王走至書房一側的木榻上,側躺下來,本欲小憩一陣,心裡卻又掛著衛國之事,翻來覆去,無法入靜。
惠王又翻幾次身,忽然坐起,叫毗人備車,擺駕相國府。
惠施一直有午睡習慣,他們趕到時正值未時,惠施午睡未醒。家宰見是陛下駕到,飛身稟報,被惠王攔住。
惠王讓家宰帶路,與毗人一道徑至後花園中,遠遠看到惠施躺在涼亭裡的軟榻上,睡夢正香。惠王走到近旁,見惠施的呼嚕一聲蓋過一聲,甚是羨慕,對毗人笑道:「觀這睡相,惠愛卿真是有福之人哪!」
毗人卻指著惠施嘴角流出的涎水,笑道:「瞧相國的口水,滴成一條線,就像樹上的蟲子溜絲一樣,快要著地了。」
惠王打眼看過,心裡一樂,呵呵笑起來。
惠施被笑聲驚醒,睜眼見是陛下,以為是在夢中,揉眼再看,見確證無疑,慌忙下榻叩道:「陛下——」
惠王遞過一條手帕,笑道:「惠愛卿,擦擦嘴再說。」
惠施接過手帕,卻拿袖子朝嘴上一抿,尷尬一笑:「讓陛下見笑了。」
惠王指著手帕:「惠愛卿,這……手帕?」
惠施微微一笑,將手帕納入袖中,叩道:「微臣謝陛下賜香帕。」
惠王一怔,繼而笑道:「愛卿倒會打劫。來來來,起來說話。」
惠施謝過,在亭子上坐下。二人又扯一陣閒話,惠王言歸正傳,談及合縱,皺眉道:「照說三晉合一不是壞事,可這等大事,蘇秦不尋寡人,卻去尋那趙語,讓他倡導,置寡人於何地?趙語軟弱無能,登大位後處處受制,唯唯諾諾,更使趙門風雨飄搖,何能領袖三晉?這且不說,寡人既已南面稱尊,走出這一大步,若是再與趙、韓縱親,與韓渠、趙語同坐一席,豈不是——」將話頓住,氣呼呼地望向惠施。
「陛下若是不願意,不合就是。」惠施緩緩說道。
「這——」惠王再皺一下眉頭,「蘇秦豎子,四處招搖,大講合縱益處。三晉本為一根,趙語首倡,韓渠響應,又有燕人助力,寡人若是不從,豈不等於公然與三國為敵?拋開趙、韓、燕不說,縱使寡人的臣民,必也生出二心。再說,蘇秦首去秦國,今又合縱燕、趙、韓三國,鬧得天下沸沸揚揚,已成大名。此人赴韓之後,必會扭頭東下,合縱寡人。此人若來,寡人見他不妥,不見他,也是不妥。思來想去,寡人真是兩頭犯難,此來問問愛卿,可有萬全之策?」
惠施抬頭笑道:「陛下若為此事犯難,微臣倒有一計。」
「愛卿快講!」
「待蘇秦來時,陛下就以秋獵為名,托國於殿下,再使武安君輔政。蘇秦與武安君是同門,彼此知底。有他應對,陛下豈不是想進則進,想退則——」
不待惠施講完,惠王擊掌叫道:「妙哉!」又想一時,越發興奮,連呼幾聲「妙哉」,樂悠悠地擺駕回宮。
這年九月,就在韓昭侯拜相蘇秦的當兒,魏惠王大朝群臣,當廷頒詔,托國於太子申,使武安君龐涓輔政。翌日,惠王與惠施、毗人及後宮幾位愛妃一道,在公子卬護衛下,帶著數千武卒,前呼後擁地趕往梁囿圍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