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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節


陳軫一字一頓,似是將軍在向部屬發佈軍令:「去做兩件事,一、策動元老,舉薦大人;二、逼迫張儀,逐出國門!」
這一次,張儀真被折騰慘了。
打發走車伕,香女回至房間,細細審看,見他渾身上下無一處好皮,心疼得眼淚直流,抱住他泣道:「夫君——」
張儀兩眼緊閉,面色慘白,竟如死人一樣。想到夫君在刑獄門前尚能微笑,此時卻是反應俱無,香女陡然一驚,顧不上再哭,趕忙搭脈,見脈搏尚在,急用袖子抹去淚水,轉身走出,下樓對掌櫃揖道:「請問掌櫃,附近可有疾醫?」
掌櫃回過一揖:「夫人莫急,附近就有一個專治跌打損傷的,在下看到張大人那樣,已差小二請他去了。夫人稍候片刻,這陣兒想必就到。」
話音落處,外面傳來小跑的聲音,果是小二,後面疾步跟著一個提箱子的中年人。
掌櫃與他見過禮,指香女道:「這位夫人的夫君被人打傷了,煩請先生診治。」
「謝掌櫃了!」香女朝掌櫃深深一揖,轉對疾醫拱手,「小女子有勞先生了。」指著樓梯它,「先生有請!」
疾醫回過禮,與香女上樓,推開房門,察看張儀傷情。看有一時,疾醫小心翼翼地分別搬動張儀的四肢,又按又摸,然後搭脈,有頃,心頭微凜,轉對香女:「快,拿熱水來。」
香女下樓,端來熱水,回到房中,見疾醫正在小心翼翼地拿剪刀一點一點剪去張儀衣物,許多地方,衣服已與血水凝成一團,揭不下來,疾醫只好拿絲巾球沾上熱水,泡軟血水,慢慢剝離。
疾醫總算將張儀的血衣盡行除去,一點點清洗傷口。香女看得心驚肉跳,淚水直流。張儀身上的傷口之多,傷情之重,莫說是香女,即使疾醫,也是震驚。疾醫一邊清洗,一邊搖頭歎道:「唉,這幫天殺的,將人淨往死裡整!」
香女抹把淚水,忐忑不安地哽咽道:「先生,夫君他——不會有事吧?」
疾醫點頭應道:「不會有大事。」略頓一下,復歎一聲,「唉,傷成這樣,若是一般人,有幾個也早死了。士子能挺下來,真是奇跡!」
聽到這話,香女長舒一口氣,輕聲謝道:「小女子謝先生了。」
疾醫足足忙活大半時辰,才將所有傷口洗好,分別敷上藥膏。香女使小二買來一匹白絹,撕成布條,細細纏過。遠看上去,張儀就似穿了一套白色新衣。
忙完這些,疾醫伏案寫就一個藥方,遞給香女:「夫人,士子之傷,在內而不在外。外傷只是皮毛,月內可愈,內傷卻是緊要,不可閃失。此方是治內傷的,先服三日。」
香女接過處方,拿出靳尚贈送的錢袋,摸出三金,雙手遞上:「謝先生了!這點診費,也請先生收下。」
疾醫見是三金,伸手推托:「夫人禮重了!三枚鏟幣足矣!」
「先生不必客氣,」香女將三金硬塞過來,「活命之恩,莫說三金,縱使三十金,也不足報。」
疾醫只好收下一金,將二金遞回,拱手謝道:「在下謝夫人恩賜!三日之後,在下自來,一來為大人換藥,二來視情更方。」
香女送走疾醫,拿出一金,叫小二到藥店照方抓藥。天色傍黑,小二將藥抓回,香女親自煎熬,端至榻前,張儀仍在昏睡。
藥涼了又溫,溫了又涼,張儀仍舊不省人事。香女兩眼含淚,緊握張儀的手,在榻前整整跪了一宵。及至天亮,香女又疲又累,實在熬不住,終於伏在榻前,迷糊過去。矇矓中,香女覺得臉上癢癢的,打個驚愣,睜眼一看,竟是張儀。
張儀早已醒了,此時正用兩隻眼睛盯住她,見她眼中滾出淚花,就用那只未纏繃帶的手,為她輕輕拭去。
香女不無驚喜地叫道:「夫君,你……醒了?」
張儀的眼睛眨巴兩下,臉上現出一笑:「香女,你做噩夢了,在哭呢。」言語緩慢,幾乎是一字一字擠出來的。
看他吃力的樣子,香女的淚水再湧出來,連連點頭:「嗯!嗯!」
「你哭的樣子,不好看。」
「嗯!嗯!」香女又是一番點頭,淚水更多地流出。
「笑一笑。」
香女拭去淚,擠出一笑。
「笑得不好,要這樣。」張儀說著,咧開嘴,燦爛一笑。
受他感染,香女也甜甜地笑了。
許是累了,張儀慢慢地合上眼去。
香女急忙點火,將藥溫熱,品嚐一下,端至榻前,舀出一匙,小聲叫道:「夫君,來,喝吧,喝下去,傷就好了。」
張儀「嗯」出一聲,睜開眼睛,嘗試坐起來,稍一用力,全身一陣劇疼,情不自禁地「哎喲」一聲。
香女放下藥碗,急問:「夫君,疼……疼嗎?」
張儀苦笑一聲,點頭。
香女的目光落在張儀的一身繃帶上,聲音有些哽咽:「夫君,你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傷,香女……香女……昭陽他也……太狠了!」再次哽咽,拿袖子抹淚。
張儀微微一笑:「你好好看看,那物什在否?」張大嘴巴,讓香女審看。
香女不知何意,睜大眼睛看他的大嘴:「夫君,何物在否?」
張儀沒有作答,只將一條舌頭上下左右攪動。
「夫君是指……舌頭?」
張儀點點頭,做個鬼臉,將那只舌頭上上下下攪個不停。
香女被他逗樂了,撲哧一笑:「它要不在,夫君何能說話?」
張儀合上嘴巴,呵呵笑出數聲,朗聲道:「舌在,足矣。」略頓一下,斂起笑,目光裡現出冷蔑,鼻孔裡哼出一聲,「哼,昭陽豎子太蠢,真想害我,根本不用上刑,只需割去此物就是。」
「夫君——」香女淚水復出,端起藥碗,不無嗔怪道,「都成這樣子了,還說這些!來,喝藥。」
接後三日,張儀時迷時醒,總體上卻在好轉。及至第三日,煎藥服完,外傷已有部分包紮處滲出血污,急需更換膏藥。候至天黑,香女仍然不見疾醫上門,真正急了,下樓詢問小二。小二亦在著急,一路小跑地登門求請,回報說家門落鎖,疾醫不知去向。
香女思忖有頃,覺得那個疾醫是個實誠人,不會不守信用,這陣兒沒來,想是遇到急事了。
候至翌日晨起,疾醫依舊蹤影皆無。香女使小二再去問詢,疾醫家門上依舊落鎖。
香女無奈,只好向掌櫃求問其他疾醫,使小二登門相請,結果令人震驚。一聽說棲鳳樓三字,遠近醫家皆是搖頭。小二詢問因由,或說不在家,或說不得閒,或說醫術淺,總而言之,沒有一家願意上門的。醫家開店,無非是坐等生意,有生意上門,醫家卻又放著不做,讓小二著實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