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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節


張儀尋到一塊木板,拿筆在上面畫出形勢圖,拿筆頭指圖:「呂大人請看,這是溳水,這是陪尾山。此山南北二百餘里,東西僅三十餘里,是天然屏障,楚人防守甚弱。山中有一捷徑,名喚羊腸峽,長不過四十里,甚是險要。大王可引領大軍從此處填平溳水,攻克河防,突入此谷,控制兩端谷口,不消兩個時辰,大軍即可橫穿陪尾山,突出重圍。楚人重兵均在夏口、溳水一線設防,山東或無兵馬。大王只要衝破眼前防線,即可長驅東下,沿坻琪山北側退向昭關。過去昭關,就是大王地界了。」
呂棕連連點頭:「張子果是妙計,只是——」話頭頓住,面呈難色。
「呂大人有何顧慮?」
「如此險要之地,楚人必設重兵防守,我已疲弱不堪,如何突破?」
「呂大人放心,陪尾山守將景翠與在下甚厚,在下可說服他網開一面,讓出一條通路。」
「太好了!」呂棕又驚又喜,旋即又現憂色,「我等雖可脫身,卻置景將軍於不義之地,如何是好?」
「你說得是。」張儀沉思片刻,抬頭道,「這樣吧,你讓大王組織精銳,全力拚殺,景將軍再使老弱守於谷口,兩軍交接,勝負立判,景將軍佯作敗退,陛下責怪時也好有個交代。」
「好是好,只是——景將軍那兒——」
張儀似知呂棕欲說什麼,微微笑道:「呂大人大可不必為景將軍操心。昭、景兩家素有怨恨,前番與魏戰,昭陽借龐涓之手害死景合,景將軍百戰逃生,與昭陽結下殺父之仇。此番昭陽一心建功,景將軍自也不肯讓他得逞。」
「嗯,」呂棕再無疑慮了,「若是此說,倒是可行!敢問張子,何時突圍方為適宜?」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明日午夜,就在子時吧。」
呂棕連連拱手:「在下代大王謝過張子,謝過景將軍了!」
「呂大人不必客氣。」張儀亦拱手道,「大王聽信在下之言,方才掉頭伐楚。今有這個結局,實非在下所願。呂大人回去之後,務請轉呈大王,就說在下心中有愧,懇請大王寬諒!」
「是天不助越,張子不必自責。」
張儀埋頭又想一陣,拱手道:「呂大人,此地凶險,在下就不久留了。」轉對荊生,「荊兄,你送呂大人回去,千萬小心!」
荊生應道:「老奴遵命!」
呂棕拱手別過張儀,隨荊生走出院門。
就在二人走出不久,不遠處的陰暗處果有一條黑影輕輕躥出,悄悄尾隨身後。黑影跟有一程,見呂棕與荊生拱手作別,步入越國使臣歇腳處,適才轉過身子,一溜煙似的跑入一個院落。
院內廳中,秦國上卿陳軫端坐於席,兩道挑剔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看向美女伊娜。她正在跳一曲富有西域情趣的獨舞,幾個樂伎絲管齊鳴,全神貫注地為伊娜伴奏。
觀賞一時,陳軫眉頭緊皺,陡然叫道:「停!」
眾人停下,詫異的目光無不投向陳軫。舞至興處的伊娜不知所措,僵在那兒。
陳軫轉對幾個樂伎:「改奏楚調。」
幾個樂伎改奏楚樂。
陳軫轉對伊娜:「去,換上紗衣,露出肚子,就依此調跳你那日所跳的肚臍舞。」
伊娜愣怔片刻,轉入內室更衣。恰在此時,跟蹤荊生的黑雕急趨進來。陳軫揮退樂工,黑雕將整個過程詳述一遍。
陳軫不假思索,轉對黑雕道:「多放幾個人,盯牢張儀、荊生等人,不可驚動他們!」
黑雕領命而去。
陳軫陰陰一笑,自語道:「好小子,在下正在尋思破綻,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不無得意地輕敲几案,脆聲喝叫,「伊娜、樂工,歌舞起奏!」
中軍帳裡,無疆聽完呂棕詳陳,長思有頃,歎道:「唉,不瞞愛卿,這些日來,張子如泥牛入海,音訊全無,寡人心中一直在犯嘀咕,別是張子居心不良,刻意誘騙寡人。今日看來,是寡人誤會張子了!」
「大王說得是。」呂棕附和道,「微臣心裡原也存有這個想法,今見張子,方知誤解了。」
無疆又歎一聲:「唉,張子說得有理,此番伐楚失利,過失全在寡人。當初若依阮將軍之言,兵分兩路,前後夾擊,郢都早破。即使不分兩路,寡人也該使重兵據守夏口。唉,都怪寡人過於自負,只想早一日破楚,全然不留後路,方有今日之敗。」
呂棕勸道:「大王不必自責。留得青山在,不怕無柴燒。只要大王全身而退,改日再來復仇不遲。」
「呂愛卿,張子既然定於明日子夜突圍,時辰也不多了,你去召請賁將軍、阮將軍進帳聽令。」
「微臣領旨。」
見呂棕退出帳外,無疆輕叩几案,司劍吏走進。
無疆望他一眼,從腰中解下越王劍,又從几案下拿出越王玉璽,遞與他手,拍手召來四位貼身侍衛,久久凝視五人,緩緩說道:「你等五人皆是寡人心腹,寡人也以心腹之事相托。諸位聽旨!」
見越王如此凝重,司劍吏與四位劍士面面相覷,跪地叩道:「微臣候旨!」
「依你們五人之力,楚人無人可擋。你們馬上動身,向北突圍,尋隙殺入大洪山,經桐柏山東下返越。三個月之內,寡人若是安然回返,也就算了。若是寡人有所不測,你五人當同心協力,輔立太子為王,承繼越祠。凡不服者,皆以此劍斬之!」
司劍吏與四劍士泣道:「我等誓死守護大王,與大王共存亡!」
「唉,」越王長歎一聲,「寡人與社稷,不能兩顧了!」
五人再拜相泣,只不肯離去。正在此時,帳外傳來馬蹄聲,越王知是賁成他們到了,急道:「寡人將社稷交付你們,你們——」猛一揮手,「還不快走?」
五人泣淚,再拜數拜,起身離去。
不一會兒,呂棕領著賁成、阮應龍走進。
看到二人各穿麻服,無疆知道倫奇沒了,泣道:「國師幾時走的!」
「剛剛走的。」阮應龍泣應。
「走了也好。」無疆抹去淚水,轉向賁成、阮應龍,「兩位愛卿,眼下能走路的還有多少?」
「十三萬三千人。」賁成應道。
「馬呢?」
「二千九百匹。」
無疆沉思良久,吩咐道:「將馬全部宰殺,讓將士們吃飽肚子,吃不下的,帶在身上,殺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