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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節


話音落處,龐涓彎腰鞠個大躬。由於彎得過低,他的頭幾乎就要觸到地面了。大躬鞠完,龐涓再無二話,扭轉身子,大踏步遠去。
望著龐涓漸去漸遠的身影,玉蟬兒竟是呆了,心中撲通亂跳一陣,方才長出一氣,定下心神,喃喃說道:「龐士子,你也保重!」
翌日凌晨,遠處的雄雞剛剛啼完第一輪,龐涓就背起包袱,悄悄拉開房門。
打開房門時,龐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門外的草地上,赫然站著孫賓、蘇秦、張儀、玉蟬兒和童子。
遠處,鬼谷子則站在一塊巨石上,似一尊沐浴在晨曦裡的雕像。
孫賓悄然無聲地走前幾步,從他手中接過包袱,挎在背上。
龐涓本是血性漢子,看到此情此景,禁不住流下淚來。他拿起衣袖抹把淚水,逕直走向鬼谷子,跪地叩道:「弟子不孝,不能服侍先生了。弟子下山,若有得意,必來鬼谷探望先生。」
鬼谷子微微一笑,揚手道:「去吧。」
龐涓拜過三拜,起身走向蘇秦,揖道:「蘇兄,龐涓先行一步了。」
蘇秦深揖還禮:「在下恭候龐兄佳音。」
「謝蘇兄吉言。」龐涓轉向張儀,也是一揖,「張兄,鬼谷三年,龐涓有所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張儀跨前一步,一把抓過龐涓的大手,狠勁一捏,哈哈笑道:「龐兄這一走,張儀在這谷中,也就落寞無趣了。」
聽到這句調侃,眾人皆笑起來。
龐涓收住笑,轉向童子,盯住他看有一時,慢慢跪下:「大師兄在上,請受師弟龐涓一拜。」
龐涓正欲拜下,童子一把扯起他道:「龐師弟,你這大禮,大師兄承受不起。」
龐涓起身,攬過童子,將他拉到胸前,將手摸向他的頭頂,比劃一下道:「大師兄,只此三年,你就躥到師弟的下巴上了。」
童子笑道:「再過三年,你我誰高誰低,可就難說了。」
「好好好,」龐涓亦笑起來,「三年之後,師弟一定再來谷中,與大師兄一比高低。」
「師兄恭候了。」
龐涓轉過頭去,將目光聚在玉蟬兒身上。好一會兒,龐涓竟是一語未發,直將目光死死盯著她,看得玉蟬兒心中發毛,正自不知所措,龐涓一句話未說,毅然轉身,快步離去。
孫賓背了包袱,快步跟在身後。
二人別過鬼谷,逕投宿胥口方向。
眼看就要走到宿胥口,龐涓停住腳步,攔住孫賓道:「孫兄,你我終有一別,不必再送了。」
「賢弟,」孫賓頓住步子,遲疑一下,誠摯說道,「出山之後,萬一遇到難處,可到衛國去找楚丘守丞栗平將軍。只要你說是在下的朋友,他一定幫忙。」
「哈哈哈哈,」龐涓爆出一聲長笑,「孫兄多慮了。龐涓縱使不才,斷也不會到蕞爾小邦乞食。」
孫賓臉上一陣發燙,幹著臉僵在那兒。
龐涓頓覺失言,賠笑揖禮:「孫兄盛情,在下心領。孫兄與涓義結金蘭,親如手足。此行在下若是晉身有門,有所施展,必在魏王面前舉薦孫兄,你我二人共扶魏室,同立功業,敢問孫兄意下如何?」
孫賓這也得了台階,緩過神來,還一揖道:「賢弟厚情,賓感激涕零。魏是大國,在下才疏學淺,不敢有此奢望。」
「此言差矣。你我師出同門,在下若有馳騁之地,孫兄必有用武之所。」
「縱使如此,在下也怕難以從命。」
「此是為何?」
「賢弟生長於魏,魏是賢弟根本。在下若到魏國,卻是無本之木,隨水浮萍了。」
「聽孫兄之言,難道欲回衛國?」
「先祖本是齊人,將來若有機緣,在下或會前往齊國。」
「孫兄此言差矣。」龐涓連連搖頭,「鳳凰當棲高枝,蛟龍當入深淵。方今天下,士子早為列國共有,何分國籍故土?齊背海而踞,欲進不能,欲退無路,形如死地。魏國地處中原,為天下中樞,正是你我騰挪之所。若有孫兄與涓並駕齊驅,天下何人能敵?」
孫賓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應道:「在下既愚且拙,只怕非但幫不上忙,反會拖累賢弟。」
「孫兄說出此話,便是外人。這事我們說定了,只要龐涓得意,必然進山相請孫兄。」
「賢弟厚情,孫賓先領了。」
龐涓朝孫賓深揖一禮:「孫兄,保重!」
孫賓將包袱取下,扣在龐涓背上,回揖一禮道:「賢弟一路順風!」
龐涓且走且遠,時時扭頭。孫賓且追且止,心有牽絆。二人依依不捨,一直走到河渡頭,孫賓直送龐涓踏上渡船,看著渡船駛入河心,變成一個小點,方才長歎一聲,返身回谷。
這日晚間,四子宿舍前面的草坪上,孫賓、蘇秦、張儀百無聊賴地仰躺著,遙望東山遲遲升起的月亮。
三人誰也沒有說話,草地上死一般靜寂。
張儀憋不住了,翻身坐起,大聲叫道:「我說兩位,你們說句話行不?不就是少了一個龐涓嗎?」
誰也沒有理他。
張儀急了,將蘇秦硬扳起來:「你給我起來!」
蘇秦被他強拉起來,兩眼大睜地望著他:「說什麼?」
「什麼都行,只要不是這樣悶著。」
蘇秦撲哧一笑:「沒有龐兄,看你急的。」
「說真的,那小子在這兒,我這拳頭總是癢癢的。他這一走,真還彆扭。你說,就他肚裡那點貨色,這就急匆匆下山,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