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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


公孫鞅點頭道:「知道了,你們候在這裡吧!」
公孫鞅說完,信步走向那片草舍。當他走近靠邊的一株古楸時,一個白鬚老者迎出草舍。公孫鞅近前一步,深揖一禮:「請問老丈,此處可有鄉民所說的寒泉?」
白鬚老者回揖一禮,伸手指向一處地方:「客人請看!」
公孫鞅順手望去,百步遠處,一股清澈的泉水汩汩流出。
「請問老丈,為何叫它寒泉?」
白鬚老者微微一笑,指著泉水道:「此泉夏寒似冰,是謂寒泉。時常飲之,可祛百病,壽及天年。」
公孫鞅笑道:「怪道老丈在此結捨!」
白鬚老者微微搖頭:「在此結捨的是關尹子,並非老朽!」
「關尹子?」公孫鞅大吃一驚,「可是在函谷強留老聃寫《道德》五千言的那個關尹子?」
白鬚老者微微點頭:「是的。老聃騎青牛辭關西行後三日,關尹子恍然頓悟世間諸事,懸掛關印,縱馬西追。可惜為時已晚,再也尋不見老聃蹤影。關尹子追悔莫及,在此後數年裡踏遍終南山,終也未能再見老子。他知道是老子不願見他,連歎數聲,就在此處結草為廬,長住下來。」
「聽您說來,老丈是關尹子的高足?」
白鬚老者點頭道:「關尹子晚年,收徒二人,一是老朽,二是師兄王栩。恩師仙去後三年,師兄出山仙遊,結捨於雲夢山鬼谷,自號鬼谷子。老朽割捨不下先師故捨,留居於此,被仙友們稱為寒泉子!」
公孫鞅伏身叩道:「寒泉子前輩在上,受晚生一拜!」
寒泉子一把將他扶起:「客人軀體尊貴,叫老朽如何承受得起?」
公孫鞅起身,心中略略一怔,順口說道:「晚生不過一介書生,前輩何來尊貴之說?」
寒泉子微微一笑:「觀客人天庭飽滿,氣宇不凡,絕非等閒之輩!只是客人眉心黑氣鬱結,似有大事淤心!」
公孫鞅驚道:「晚生心事,果然瞞不過前輩慧眼。只是——」
「客人可否隨老朽草堂說話?」
公孫鞅與寒泉子走進草堂,見幾個弟子模樣的人席坐於地,各入冥思。寒泉子引他穿過兩間屋子,步入後堂,在那裡分賓主坐定。一個年輕弟子走進來,倒上茶水後退出。
公孫鞅亮明身份,就孟津朝會之事向寒泉子約略陳述一遍,末了說道:「魏侯發起孟津之會,意在謀秦。晚生力主君上赴會,屢次勸諫,君上只是不聽。若是不出晚生所料,魏侯必於近日伐我。眼下秦國之力雖可一戰,但要取勝,並無把握。如果結局真是這樣,無異於玉石俱焚,於秦失去擊敗魏國、收復河西良機,於民則是一場劫難,因為戰場就在秦境。近幾日晚生心中苦悶,聽聞此泉之水可以醒神,慕名而來,不想在此幸遇前輩!」
公孫鞅如此這般說了半天,寒泉子臉上始終掛著笑,神情似聽非聽。公孫鞅忽然意識到說得太多了,趕忙打住:「晚生不才,乞請前輩賜教!」
寒泉子的臉上依舊掛著笑,朝外喊道:「舍人!」
方才沏茶的那個年輕弟子聞聲走進,躬身望著寒泉子。
「你去接一盆泉水,客人要醒神!」
名叫舍人的弟子快步走出,不一會兒,端著一個陶盆進來,裡面是半盆泉水。
寒泉子指著陶盆:「大良造,請醒神吧!」
公孫鞅心中一怔,但話已至此,不好再說什麼,硬撐著走上前去,將手伸入盆中。兩手剛一入盆,果然感到一股透心的清涼。公孫鞅深吸一氣,朝頭頂、面部連掬幾捧泉水,大聲叫道:「快哉!快哉!」
寒泉子微笑著問道:「大良造之神醒否?」
公孫鞅覺得寒泉子的話中有話,沉思有頃,輕聲問道:「神醒與否,可有徵象?」
「若是神醒,大良造必能憶起老聃的《道德》五千言!」
公孫鞅尋思一會兒,不得其解,抬頭問道:「《道德》五千言,晚生爛熟於心,即使不喝此泉,也能背誦。」
寒泉子依舊微笑著點了點頭:「請大良造背誦第三十六段!」
公孫鞅脫口而出:「將欲歙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將欲取之,必故與之。是謂微——」
後面的「明」字尚未出口,公孫鞅已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當下叩拜於地:「晚生謝前輩指點!」
寒泉子也不答話,順手指了指石几上的茶水,含笑道:「大良造,請用茶!」
二人又品一會兒茶,公孫鞅心中有事,不敢多停,當下拜辭下山。剛至軍營,果然有快馬候在那兒,說是秦公召他速回咸陽。
山路甚是難走,公孫鞅一行儘管馬不停蹄,回到咸陽時已是第二日傍黑。公孫鞅在宮前躍身下馬,快步登上台階,候在宮門口的內臣立即迎上:「大良造,快,君上在怡情殿裡候您多時了!」
公孫鞅略一點頭,隨內臣疾步入內。二人來到怡情殿,內臣進去稟道:「君上,大良造求見!」
秦孝公急道:「快請!」
公孫鞅進來,叩拜於地:「微臣公孫鞅叩見君上!」
「愛卿免禮!」
「謝君上!」
公孫鞅起身,緩緩走至自己的座位,席坐於地,環視四周,見太子嬴駟、太傅嬴虔、上大夫景監、國尉車英等幾個要臣個個正襟危坐,面色凝重。看樣子,他們已候多時了。
秦孝公頭也不抬,話卻是說給公孫鞅的:「果然不出愛卿所料,魏侯以寡人不赴孟津朝王為名,欲興大軍!」不待公孫鞅接言,抬頭望向景監,「景愛卿,你來說說情勢!」
上大夫景監接道:「據微臣探知,魏侯欲分三路出兵,中路為大魏武卒一十二萬,戰車五百乘,鐵騎五千,主將公子卬,副將龍賈。公子卬將兵七萬,由函谷關;龍賈將兵五萬,鐵騎五千,由河西。左路為韓人二萬,兵出宜陽,主將是宜陽令唐秋;右路為趙人二萬,兵出晉陽,主將為晉陽令趙豹。」
不說韓、趙之兵,單是一十二萬武卒,亦足以令人色變。在場諸人誰也沒有說話,巨大的壓力使氣氛分外凝重。
孝公緩緩抬起頭來:「諸位愛卿,你們可有退敵良策?」
嬴虔「咚」的一聲將拳頭擂在几上,嗡聲吼道:「狗日的魏人,河西之恥還沒雪呢,今日竟又欺上門來,真當老秦人是孬種啊!」
嬴駟更是熱血沸騰,忽地站起身子:「公父,兒臣不才,願引死士一萬先驅破敵!」
秦孝公斜他一眼,嬴駟喘著粗氣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