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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節


我也有些不忍,但不能讓事態更嚴重。隨即逼近了一步,身上的陽火猛然一盛,把老頭兒頭顱裡帶著陰氣的神魂一下子壓滅。渾身爛成一團糟的老頭兒頓時麻袋一樣的軟塌塌倒下,空洞的眼眶裡冒出一縷淡淡的煙,神魂徹底消散。
"去吧,把你爺的遺體重新埋回墳地去。"我轉頭對栓牢說了一句。他畏手畏腳的走過來,朝老頭兒的屍體望了望,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爺已經埋進墳裡了,怎麼還能跑回家來......"
栓牢的話音還沒落地,已經寂靜的村子裡發出一陣隱約的喧鬧聲,雞飛狗跳一樣的,幾戶人家就像炸了窩,我馬上爬上牆頭放眼看過去。有的家戶亂的一鍋粥,大人孩子爭先恐後的朝外跑,有的跪在院子裡,哭天抹淚的哀求。看到這些,我就知道,從村子墳地裡爬出來的,不止栓牢的祖父一個人,肯定還有其他人也"詐屍"離墳。
"這是要變天嗎!"栓牢從牆邊露出頭,哭喪著臉,道:"人鬼不分了......"
整個村子被這幾個半夜從墳地裡"趕回家"的人給弄的片刻不寧,這都是些普通村民,沒什麼本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就是亂的不行。栓牢已經隱約察覺出我是個有能力的人,扭頭央求著,說村裡人都不容易,想讓我幫幫忙。
從墳地裡爬回來的屍體大概六七具,雷真人和老蔫巴溜出去,把它們全都引到一塊兒,然後我過去依次壓滅了他們剛剛萌生不久的神魂。爛糟糟的屍體放在村裡一夜,誰也受不了,大夥兒一商量,村裡出了幾個精壯的勞力,打算連夜把它們重新埋回墳地。我也跟著過去,想看看那邊有什麼異常沒有。
墳地距離村子不遠,二三十分鐘就走到了,幾個村民忙著埋人,我就蹲在附近默默的觀察。河灘的地基本都是沙土地,輕輕一刨就挖下去一片。翻開墳地周圍的沙土,我總是覺得,大河下面中空地脈裡的光條光點,好像已經從河底擴散到了河灘上。我看不見這些光條,然而卻能感覺到那似曾熟悉的氣息。
"沿河那麼多村子,要是真的都發生這樣的事,那該怎麼收拾?"彌勒在我身邊苦笑了一下。河鳧子七門鎮守這條大河那麼多年,無論過去的形勢多麼危急,環境多麼惡劣,先輩們全部咬牙挺了下來,然而就到了我們這一輩,真的是要變天了嗎?
就在我和彌勒小聲交談的時候,那邊正在埋人的幾個村民同時一聲大叫,像是見了鬼一樣。緊跟著,從中空的墳地裡驟然躥出來一條影子,身形飛快,一片黑煙隨著這條身影彭的擴散開來。雷真人和老蔫巴正蹲在墳地旁邊看熱鬧,影子一跳出來,雷真人來不及躲閃,隨手一巴掌按過去。
彭......
掌心雷在那條影子身上爆響了,雷真人一直在混日子,這麼長時間功夫沒有任何長進,這團掌心雷沒能把對方打趴下。一團掌心雷炸過之後,墳地裡躥出來的影子踉蹌著一退,伸手捂著小腹,另只手嘩的一撒。
"哎喲!哎喲......"雷真人當時就滿地打滾,不停的哀號,我和彌勒閃身衝過去,前後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雷真人渾身上下漆黑一片,像在墨汁裡浸泡過一樣,眼神都呆滯了。
"看著他!我去追!"我抬腳衝著飛竄出去的人影猛追,那人跑出去有幾十米遠,陡然一回身,一團長著翅膀的黑點兜頭撒了過來。無數黑點見風就長,全都是一指多長的毒蟲。
我心裡動了動,這分明是九黎人的招數,很擅用毒。這些毒蟲撲面而來,但是不到跟前,已經被旺盛的陽火逼退,我順手抽出打鬼鞭,甩出去纏住對方的腳脖,一下把他扯了回來。聖域和九黎,現在已經和我們七門是死敵,完全沒有留手的必要,我揪著對方,抬手就想把他先制服。
"等等!"
墳地旁邊的黑暗中,傳來一道很熟悉的聲音,敦厚穩重,聽見這聲音,我將要砸出去的拳頭硬生生停下了。這是苗不異的聲音,我不會聽錯。大河突變,他也從九黎重新來到大河灘,我有些緊張,因為不知道苗尊是否也跟著一起來了。
"他沒有害人的意思,只是來這裡看看情況。"苗不異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的鼻眼之間隱約有苗玉的影子,看見他,我想到了苗玉。
"她怎麼樣?"我提著手裡的人朝苗不異走了幾步,儘管想要控制情緒,但語氣中還是帶出了重重的急躁和關切。
苗不異知道我問的是苗玉,神色頓時一緊,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第三百八十三章自然天宮
看到苗不異的神色,我一陣頭暈目眩,脫口問道:"她怎麼樣了!?告訴我,她怎麼樣了!?"
"你不用擔心,她還活著。"苗不異歎了口氣,道:"只是傷重,一直調養不好,身子很虛弱。"
苗玉還活著,我的情緒穩定了些,不管怎麼說,只要她還活著就好。說話間,彌勒已經從後面趕了過來,苗不異沒有動手的意思,抬手拋給我一個小瓶兒,叫我把手裡的人先放掉。
"那是解藥,去救你的朋友。"苗不異想了想,對我道:"我們兩個,單獨說兩句行不行。"
彌勒曾經在九黎人手裡吃過虧,對他們印象很差,張嘴就想阻止,但是我攔住他,讓他去救雷真人。苗不異把身後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九黎人屏退,然後帶著我朝旁邊走了走,四下無人,他看看我,道:"九黎將有大難了,我們可能要舉族搬遷。"
九黎完全依靠新月號角抵禦每年一次的好大天劫,新月號角中是九黎小祖的不滅神靈,而苗玉又是九黎小祖的轉世之身,她的存亡,關乎著九黎的安危。苗玉前一次受到了致命的重創,苗尊幾乎用了渾身解數才保住她的命,但她的身體虛弱不堪,可能會折陽壽,而且最要命的是,苗玉受損,新月號角受到嚴重影響,開始崩裂,這種情況下,九黎很難熬過下一次天劫。
"父親已經到了河灘。"苗不異道:"九黎可能要接著搬遷了。"
"告訴我,你們到底想要怎麼樣?難道真的要大亂了,才合你們的心意?"我有點說不出的急躁,大河出現變故,我卻憋著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洩,連用勁的地方也找不到:"九黎的人是人,河灘的人就不是人?你好好看看!"
我指著身後幾處被刨開的墳頭,苗不異已經派人查看了墳地,知道大概情況。他也是局中人,自然明白大河禍亂一旦開始,將會殃及兩岸多少人。
"這些人,只是普通人,為了活下去,在河灘奔波,就為了蚩尤當年一個虛無又自大的執念,你忍心讓這些人都去死?"
苗不異微微轉過頭,好像是不願讓我看見他臉上的為難還有愧疚。靜心想想,他也有他的難處,畢竟,他只是苗尊的兒子,不是苗尊本人,無法改變苗尊的決定。
"你說,你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結果?"
"亂世出英雄,從始祖敗於軒轅黃帝之後,我們九黎,始終都蝸居在偏僻的南疆,就如你所說,河灘人是人,我們九黎人就不是人嗎?為什麼你們佔據著中原沃土,我們就要躲在南疆?"苗不異道:"大河一亂,天下則亂,亂世裡面,成王敗寇封侯拜相,都是有可能的。"
"你醒醒吧!"我覺得有些可笑,現在已經是什麼年代了,就算天下亂了,憑九黎人手裡的骨矛竹箭,又能做些什麼?
"誇父追日,天狼嘯月,那不是成不成的問題,而是做不做的問題。"苗不異深深歎息一聲:"我不想殺戮,卻不能忤逆父親的意思。"
"你憐惜阿玉嗎?"
"當然憐惜。"
"你看到阿玉垂危,是不是心如刀絞,寧可自己死了,去換她的命?"我又指向遠處的大河,道:"大河兩岸,蒼生千萬,有多少像阿玉那麼年輕的人?你只知道阿玉要死,心裡刀割一樣,大亂如果爆發了,這些年輕的人要死去的時候,他們的父母,會痛不欲生。我們七門,從古至今都落在下風,被誤解,被圍剿,含血帶淚苦苦守著這條大河,為的什麼,只是為了,大河安穩一些,傷心人就會少一些。"
"我知道,我也明白。"苗不異慢慢閉上眼睛,道:"陳近水,可能已經遲了,我在半路已經聽說,大禹留下的玄黃鳥祖化成了飛灰,那是鎮壓大河的最後一道屏障,這場禍亂,或許已經阻擋不住了。"
我默然了,這些話,不是苗不異第一個說出來的,我已經深信不疑。同時,我還記得太爺當時說的話,七門中人,要盡力護河,如果真的有一天護不住這條大河了,那麼就和大河一起湮滅。
"好好照顧她,我很想見她,但天各一方。"我慢慢轉過身,一邊走一邊道:"我會留在這裡,跟大河共存亡。你見到她的時候,告訴她,欠她的,這輩子我還不起了,到下輩子,我會還......"
我走向彌勒他們,我真的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但心裡的念頭打定了,就不容更改。如果大亂無法平息,那麼我就在這裡盡責,做好最後一代河鳧子該做的事。
"等等!陳近水!你等等!"苗不異從後面追上來,鼓足了勇氣,抬頭在四周看看,壓著嗓子道:"有幾句話,我說一說,你聽一聽,不要再對任何人講,如果父親知道我把這事洩露給你,我會被處死!"
"什麼話!?"
"我想九黎昌盛,但我不想看見大河生靈塗炭,大變已經發生,人力難以阻止,只有一條路可走,我不敢確定這條路能否阻擋後面的禍亂,但這已經是唯一的一條路了!"苗不異咬咬牙,道:"你要去找一個地方,只有找到那個地方,才有可能平息這場禍亂。但是沒有人知道那地方在哪兒,否則聖域九黎早已經派人趕過去了,它就存在於飄渺的傳說中,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
"你說的是......"我隱約已經知道苗不異說的是什麼地方了。
"自然天宮。"苗不異一字一頓道:"自然道的祖地,自然天宮。"
自然天宮,這個比聖域和九黎更要神秘和遙遠的地方,馬上牽引著我的神經。這也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四個字,它好像帶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像一處聖地。
"陳近水,你是否還記得,當初在九黎的時候,我父親曾經對你說過的話。"苗不異看見我沉浸在思索中,跟著道:"他問過你,能打開那道門嗎?"
"我記得。"我馬上反應過來,那道門,那道門,我曾經暗中琢磨了很久很久,在琢磨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