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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節


"你是什麼人?到這裡來做什麼?"
"來不及了,這個人隨時都會醒過來。"醜女人惶恐不安,連聲哀求著。
我回頭看了看,竹甲人雖然直直的拄著刀挺立在原地,但是那張佈滿了綠斑的臉上,兩隻眼睛緊閉不睜,如同陷入了一場沉睡。我琢磨了一下,這個醜女人的功夫很有限,被竹甲人逼了幾下就不是對手了,我能應付的來。主意一打定,我握著竹甲人拄刀的手,用力朝上一提,醜女人終於掙脫出來,原地打了幾個滾,抱著受傷的大腿飛快的裹緊。
"快走,快走!"她簡單包紮了一下,馬上就一瘸一拐的奔向險些被劈碎的小木車,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看見那輛木車上面裝著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瓶子看上去是透明的,什麼東西也沒有,瓶口卻被扎的嚴嚴實實。醜女人對這些瓶子很重視,但是瓶子那麼多,一個一個的背不走,她一急,讓我過去幫個忙,把快劈成兩半的木車拾掇了一下,想勉強推著朝河灘遠處走。
就在我們將要離開的那一瞬間,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異動,我剛一回頭,一片如雷的刀光已經閃到了眼前,挺立在原地的竹甲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甦醒了,刀子帶著勁風呼嘯而下,我閃身避開,一拳猛砸過去,拳頭重重落在竹甲人的胸膛上,收了第四尊銅鼎,力量非同小可,對方足足兩米高的身軀被拳頭貫穿的力量砸的連連倒退,我一擊得手,反身又靈巧的從刀鋒下面鑽過去,繞到對方身後,抬腿在他腿彎上用力一蹬,竹甲人噗通單腿跪倒在地,但是這個人孔武有力,反手一刀,頭也不回的朝我猛捅過來。
呼......
醜女人幫不上什麼忙,一直在緊張的注視,直到這時候才找到機會,抬手又甩出一個玻璃瓶子,小瓶子飛舞到竹甲人面前的時候彭的一聲炸的粉碎,此時此刻,我藉著皎潔的月光,看到破碎的瓶子好像爆出了一團幾乎肉眼察覺不出的氣流,一下子撲到竹甲人的臉上。竹甲人單腿跪地,本來反抗的很激烈,但是被那股看不見的氣流蒙住臉之後,立即又呆滯了,僵硬的挺身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醜女人瘸著腿跑過來,手掌一翻,露出一根三寸長的針,順著竹甲人的脖頸後面用力按進去,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招呼我幫忙把竹甲人架在木車上,迅速離開了河灘。
我們沿著河灘邊上的路走了很久,在一片小林子旁邊停下來,那醜女人終於放下了心,坐下來一邊重新包裹腿上的傷,一邊跟我道謝。
"陳家的小兄弟,謝謝你了。"醜女人頭也不抬,但是話一出口就讓我微微吃了一驚,她咧嘴笑了笑,盯著我胸前,道:"現在的河灘上,誰不知道帶著七門鎮河鏡的,是陳六爺的孫子?"
她說話很直爽,不加隱晦,讓我又多了分信任和好感,我問她是什麼人,醜女人在傷口上死死打了個結,想想之後抬眼看著我,道:"我不摻合河灘上的事,但是你出手幫我解了圍,我不瞞你,我姓黃,熟的人都喊我黃粱婆。"
"黃家?大坡口的黃家?"
"沒錯,大坡口的黃家。"
我聽了她的話,自己略微回憶了一下,模模糊糊有點印象。大河灘上除了三十六旁門,還有很多叫不上名號或者行事低調的人,沒名頭不代表沒有本事,大坡口的黃家的能耐,整片河灘僅此一家。但是黃家做事一向不張揚,外界少有他們的傳聞,我只是聽人提過那麼三言兩語,具體的情況還不清楚。現在已經後半夜,到了老河口,可能暫時也做不成什麼,乾脆就坐下來跟黃粱婆繼續攀談。
"聽人說過,七門陳六爺的孫子,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黃粱婆包紮完了傷口,把竹甲人從小車上抬了下來,竹甲人後頸被按進去一根針,不死不活的,沒一點聲息,接著,黃粱婆又開始收拾車上的小瓶子,一邊收拾一邊對我道:"我們黃家,一直都是織夢的。"
這絕對是個很新鮮的詞兒,我繼續聽下去。大坡口的黃家和七門一樣,人丁不多,黃粱婆得了祖上的真傳,她說,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夢在人的腦子裡,就像一件有形的東西,能硬生生的奪走,也能硬生生的重新輸送回去。
"從河底挖出這塊石頭,弄出這個人,就是想奪他的夢。"黃粱婆指著竹甲人,她這麼一說,我才真正明白,這個竹甲人雖然臉上蒙著綠斑,看上去像是一具久死不化的屍體,但他的確是個活人,在河底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黃粱婆說的一口土話,然而我卻能聽明白,奪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奪走的,是藏在這個人腦海中的一段記憶,夢是虛無的,卻多少帶著記憶裡的碎片。
"他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他在老河口的河道下面?"
"你,知道九黎的始祖蚩尤麼?"黃粱婆想了想,道:"九黎的始祖蚩尤,傳聞是兵器之主,當年從南域北上,和黃帝大戰中原,蚩尤有七十二個兄弟,至少七八個都落在了這條大河裡。"
除了我們七門,聖域,自然道之外,外人可能很少會知道九黎始祖蚩尤的真正下落,他們不清楚蚩尤與黃帝大戰之後並沒有真正身亡,他徹底被分屍鎮壓,發生在禹王治水的年代裡。蚩尤被禹王壓在大河河底,其兄弟有七八個人追隨過來,甘願沉睡,守護蚩尤的殘屍。
黃粱婆本來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不久之前有人找上了門,帶著一塊從河裡撈出的烏黑石頭,請她奪夢。那人可能跟黃家有些恩情,黃粱婆推脫不過,幫了這個忙。就是從那塊烏黑石頭裡的人身上奪了夢,才解讀出發生在千年之前的這件往事。
第二百九十四章轉生難測
黃粱婆接下了這事之後就無法抽手了,從第一塊石頭裡的人身上,摸索到了一些線索,然後順著這些線索繼續尋找,想把沉在河底的七八塊烏黑石頭全部撈上來。但是今天做事出現了意外,險些就交待在河灘上。
"從夢裡找到的線索,可靠嗎?"
"沒有心底裡那些念頭,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做夢。"黃粱婆一輩子沉浸在此道中,已經摸的滾瓜爛熟,道:"有時候,你做了個夢,那夢好像無根無據,夢裡的人,夢裡的地方,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但是在你心裡最深的地方,那人,那地,說不定已經埋藏了很久很久。"
黃粱婆不加隱晦,把她所知的都講了出來。九黎始祖蚩尤的那些兄弟們,經歷了當年蚩尤對戰黃帝和禹王時的兩次大敗,他們的夢,或者說他們的記憶,比任何傳聞和史料更加靠譜。我一邊聽,心裡猛然冒出了個念頭。黃粱婆善於奪夢,又善於織夢,夢來自心底深處的些許記憶,那麼我額骨後面的轉生印,能化成一場真實的夢嗎?我自己喚不醒漩渦印記,就只能借助一些外力。
"我想看看,我心底最深處都埋藏了些什麼。"我對黃粱婆道:"有這個可能嗎?"
"有。"黃粱婆點點頭,道:"但是人和人不同,你能看到多少,我沒辦法保證,只能盡力。"
黃粱婆的意思我已經聽明白了,她是要把我額骨後面沉睡的轉生印,或者是深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碎片貫通起來,織成一場夢境。我有些激動,暫時找不到那個可以最終喚醒轉生印的人,但是有這些外力幫忙,多少都會讓我有所收穫。
黃粱婆點了一炷香,帶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很好聞。接著,她取了一隻瓶子,打開口,緊緊貼在我額頭前面。香氣裊裊,讓我的腦子一陣恍惚,驟然間,腦袋裡猛然一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的抽走了。
嘩......
黃粱婆手腳麻利,一下翻轉瓶口,把它緊緊堵了起來。瓶子看似空無一物,黃粱婆不知道自己搗鼓了些什麼,漸漸的,中空的瓶子裡面好像飄蕩起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氣在轉動,沿著瓶子一圈一圈的不停不歇。
"你這個有些奇怪。"黃粱婆盯著瓶子,道:"我奪不走,只有這麼多了,你能夢到多少記憶深處的東西,只能看造化了,找個沒有人的安靜地方,睡覺前把瓶子放在枕邊打開。"
黃粱婆把瓶子交給我,又奪了竹甲人的夢。竹甲人是當年蚩尤的追隨者,大河的大亂降至,這人留下來絕對是個禍患,釘在他後頸的鋼針始終沒有取出來,我深深挖了個坑,把竹甲人埋進去,過不了多久,他會徹底消亡。
"各自上路吧。"黃粱婆推起了木車,她言出必行,答應了幫人的忙,就要繼續下去,她要離開老河口河道,到二三百里之外尋找第三塊烏黑石塊。
身上裝著那只瓶子,我有些迫不及待,辭別了黃粱婆之後,我立即動身,趁夜一口氣朝河灘東邊走了二三十里,那邊有一片窪地,我找到個小洞,用石頭把洞口從裡面堵了。精神很旺盛,沒有一點睡意,我合身躺下,定定心神,把瓶子慢慢的打開。洞裡一片黑暗,我什麼都看不到,然而卻能感覺瓶子裡那股若隱若現的氣,已經漸漸流入了腦中。
意識開始模糊了,好像睏倦到了極點,不知道過了多久,混沌中豁然開朗,我看到一片湛藍的天,還有無垠的大地。一個十**歲的少年在山川河岳中獨自穿行,越走越近。他的面容從模糊漸漸變的清晰。我沉在夢裡,卻有種極其強烈的預感。我感覺這片天地,遠在千年以前,那個獨自行走的少年,彷彿就是年輕時的禹王。
當這個少年走到夢境的一端時,他的面容相貌分毫畢現,那一刻,我侷促不安,儘管陷入了半夢半醒的沉睡中,但頭上還是冒出了一層汗。我感覺這會是年少時的禹王,然而真正看到他的時候,我卻看到了一張和自己幾乎沒有什麼分別的臉龐。
一瞬間,我徹底迷茫了,這個人夢境中獨自行走的人,到底是年少時的禹王,還是,我?
來不及再多分辨,夢境恍然一變,黃粱婆說過,她不能奪去我腦海深處完整的記憶碎片,只盡力零星的抽取出來一些,碎片不完整,夢境也同樣會是凌亂的。夢境一變,天地好像陷入了滾滾的洪流中,到處都是水,一片洪澤。那個獨行的少年已經到了中年,他蓄起了鬍鬚,拿著一把鋤頭,樸素的如同一個凡間的農民,帶著很多人,在洪水中到處奔走。
轟隆......
夢境又是一變,當年青蔥的少年禹王,已經變的白髮蒼蒼,鬍鬚長髮遮蓋了他的臉龐,已經看不出年少時的樣子。他的腳下是一片通紅的銅漿,正緩緩流動,他抖身而起,一下躍入了銅漿裡面,身軀血肉全部融入其中,化出一口銅鼎,天下悲哀,銅鼎被當成棺槨,葬入大河中。這場景接連閃現了九次,九鼎下河,翻滾如同一匹野馬的大河終於舒緩下來。黃河寧,天下穩。
懵懂之中,禹王那張臉龐完整的浮現在腦海中,好像就在自己的眼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夢境只有這麼多了,我一下驚醒,擦擦頭上的汗水。短短的一段夢,卻好像目睹了禹王從年少到身死的一生,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血肉鑄鼎鎮大河,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即便在夢境裡出現也不奇怪。但我的心神一陣晃動,讓我驚訝的是,年輕時的禹王,跟我長的一模一樣。
那一刻,我真正的迷茫,我忍不住捫心自問,我到底是誰?額頭上那道轉生印,究竟攜帶的是誰的記憶,誰的過去?難怪裂谷冰河岸邊那團冰塊中的身影見到我就會直呼子辛,只因為我長著一張和禹王沒有分別的臉。
前世,今生,一直到這時候,我才隱隱體會到了當時從三生圖中看到的那些東西,儘管還是疑惑,然而前世的東西,既然帶到今生來,那麼只要活下去,遲早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琢磨著龐大的話,愈發想要找到那個可以喚醒漩渦印記的人。
尋找那個人,可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麼地方。但是眼前的事迫在眉睫,我在這裡足足呆了一個白天,養足精神,等到第二天入夜,繼續沿著小路趕到了老河口河道的岸邊。河道本來是靜謐的,然而我趕到的同時,從二三百米外,突然亮起一道明亮的車燈光,車輛在河灘上很罕見,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出現,讓我極度警惕,馬上停下腳步,在原地隱藏起來。
車子只有一輛,是那種塗著綠漆的卡車,車子開了一段,就被河灘上鬆軟的沙土給擋住了,緊接著,七八個人從車上跳下來,一箱一箱的從車上搬東西,來回跑了幾趟,等到這些事情都做完,車上慢悠悠走下來一個老頭兒,那老頭兒身上穿著便裝,但是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便裝的裡面,好像裹著一件道袍。
這些人對老河口河道好像很熟悉,那老頭兒沿著河邊來回走了幾步,這時候,河底深處的咚咚聲又透過河水冒了出來,讓人心神不安,老頭兒屏氣凝神盯著河水看了半天,轉頭對身後兩個人說了些什麼。他拿出兩道符,貼在對方的胸口。那兩個人隨後開始準備,穿上了笨重的潛水服。當時的這些裝備大部分都來自蘇聯,笨重的很,人穿上去立即跟狗熊似的。
"已經有人下去看過了,這鏡子是仿造的,真品是在河鳧子七門手裡,不過應該能打得開門。"那老頭兒讓人懷疑是個隱藏了身份的道士,等到兩個人準備好之後,抬手交給他們一面銅鏡。距離還遠,我看的不怎麼清楚,但聽著對方的話,覺得那可能是一面仿造出來的鎮河鏡。此時此地,這面仿造的鎮河鏡,毫無疑問是要用來打開河底石門的。
他們要幹什麼?從他們開來的車子,還有隨身攜帶的潛水裝備來看,這絕對不是普通人,甚至包括三十六旁門在內,誰都不可能擁有這樣的資源和背景。我心裡動了動,我的判斷應該是沒錯的,這應該是公家的人。
兩個穿著潛水服的人一前一後跳入河中,隨即就被翻滾的河水淹沒了,我不清楚他們的目的,但是一直忐忑不安,在藏身地猶豫了片刻,貓著腰從另一邊貼近河道,無聲無息的沒入水中,全力潛行了一段,離水下石門的位置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