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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節


這套工序有點費時,連著搞了三四天,才算大概差不多。幹活的工人也累的人仰馬翻,老刀子他們就打算好好的休息一夜,第二天正式開始打撈。但是入夜不久之後,幾輛大卡車突然著火,火勢兇猛,河面下開始微微的發出一層白光,好像有很多燈在水下一起散發光芒。渾濁的河水夾雜著一層層白光,在老刀子他們被驚動之後,驟然就看到一條碩大的白鯉魚,正在拚命撞擊幾根豎在河裡的樁子。
那片白光越來越強烈,河水翻滾著,隱隱帶著雷聲,河底的沙子咕嘟嘟的朝上翻,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衝水而出。幾根木樁像是要倒了,老刀子他們一陣緊張,趕緊就讓人下水。然而下水的人剛剛鑽進去,很快就浮出水面,別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老刀子的眼光毒,一眼就看到,那些人是被人在水下硬生生弄昏了的。
當時為了保證打撈工作的進行,他們還帶著一些當地的民兵,一出事情,所有的民兵全部圍到河邊,不管三七二十一,舉著槍一陣猛掃。沒看見打到什麼東西,那條白鯉魚也鑽進水裡不見了。
老刀子確實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在凌亂的槍聲還有河水奔騰聲中,藉著夜色猛然發現了一個正沿著河堤對岸奔逃的身影。
"他被槍傷了腿,否則我追不上他。"
說著,老刀子慢慢撩起上衣,我看見他腹部有一道很嚇人的疤瘌,好像要被開膛破肚一般,從胸口一直延伸到小腹。
那個人,也就是我爺爺,當時的確被槍打傷了腿,老刀子帶人追上他。但是爺爺手裡的功夫出乎老刀子的預料,老刀子差點就死在爺爺手裡。
"其實,對這個人,我沒恨,也沒怨。"老刀子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一下子變的深邃起來,望著旁邊的夜色,道:"當時他留了手,不想要我的命,如果不是這樣,我活不過那一晚。"
就因為爺爺重傷了老刀子時,猶豫了一下,讓老刀子臨危反撲,再加上別的人在幫忙,最後把爺爺抓住了。那個年頭,誰干擾了公家的事,就是一等一的大罪,幾個民兵很不客氣,知道爺爺很有力氣,直接就用鐵鏈子把爺爺綁了,河務局的人當時拍了照。
"後來呢?"我問道。
"後來?"老刀子想了想,道:"那是我一輩子都解不開的一件事。"
當時老刀子重傷,但是腦子清醒,他已經意識到,這尊銅皮木像,還有爺爺本人,可能都不會很簡單,背後一定有更深的隱情。所以他專門交代過,要把爺爺看管好。
這個命令一下,當地那些民兵就很認真,五六個人端著槍,把爺爺給圍起來,準備等到天亮之後押他回鄭州。當時的天氣很晴朗,別的人收拾了一下殘局,事情差不多就算結束了。老刀子讓人盯著河面,如果再發生異狀也好有個緩衝的餘地。大概過了有一個來小時,晴朗的天空突然炸了幾道雷。
那雷來的非常突然,毫無徵兆,說劈就劈下來了,這本來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就發生在眼皮子底下。老刀子傷很重,躺著起不來,過了一會兒,有人驚慌失措的跑過來告訴他,剛才那幾道雷,把看守爺爺的五六個民兵劈的焦炭一樣,但是爺爺已經不見了。從那之後,老刀子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尊木像呢?"
"木像,也沒有了。"
爺爺不見了,哪兒都找不到,人們沒辦法,守到天亮的時候,他們仍然繼續進行打撈,但是昨夜還沉在水底的那尊木像,不知道什麼時候無影無蹤了。那麼大的木像,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消失,肯定是順著水流被衝到了別的地方。老刀子他們沿著河道尋找過,但沒有找到。
我心裡一下子就起疑了,第一次遇見老刀子的時候,我沒有想那麼多,但是現在轉念琢磨,老刀子當時肯定是跟爺爺動過手的。他為什麼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會拿出那張二十多年前的照片給我看?問我認識不認識照片上的人?這不符合常理。
瞬間,我心裡就清亮亮的,肯定是爺爺當年亮了打鬼鞭,而老刀子從河裡把我救出來的時候,看到我的打鬼鞭了。
這老傢伙,埋的真深!我心裡一咯登,老刀子顯然已經猜到我和爺爺之間必定有什麼關係,但是他不明說。
想到這兒,我謹慎了許多,爺爺當年為什麼要那麼做,我還不很清楚,估計是不想老刀子他們撈走河底的木像。但是老刀子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家底,我還敢亂說什麼?
"事情就是這樣。"老刀子講完了,拿出一支煙,點了抽起來,一邊對我道:"你在望山崖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是一個人?駕著船朝哪兒走了?"
我隨口敷衍了幾句,本來覺得能從那個鬼老太婆手下逃出來,應該很慶幸的,但是這時候心裡頓時不感覺輕鬆,我叫七七快點吃東西,心裡琢磨著該怎麼跟老刀子道別。
"那個人,當時在望山崖就是跟你討火嗎?還有沒有說別的呢?"亦甜一直在旁邊默默的聽,等到老刀子說完後,她才插嘴問我。我對這個女孩子始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覺得她很親切,但是又覺得她很遙遠。跟她說話,我會緊張,我想著自己是個黃河灘的窮小子。
她一問我,我就下意識的把腳上那雙又髒又濕的鞋子朝後縮了縮。本來就是編謊話,這一下更不自然了。
"別緊張,我們就是聊天。"亦甜看著我的樣子,抿嘴笑了笑,我說不出什麼話,只能傻了吧唧的跟著咧嘴樂。
這時候,那個叫大偉的年輕人從遠處回來了,估計是轉了太久,想坐下來休息休息。他一屁股坐到火堆旁,重重喘了口氣。
"大偉,接著。"亦甜抬手丟給他一塊餅乾:"辛苦了。"
"辛苦個什麼嘛。"大偉把餅乾塞在嘴裡,但是話還沒說完,老刀子望著他,突然就抬手捏住了他的嘴。
"你怎麼了!"老刀子盯著大偉,上下慢慢的看他。
"沒......沒怎麼啊......"大偉被嚇住了,嘴裡還沒有嚥下去的餅乾碎屑一個勁兒的朝下掉,含含糊糊的道:"我沒怎麼啊......"
老刀子不說話了,慢慢鬆開手,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大偉。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總覺得氣氛有點不對。
"師傅,你弄的一驚一乍的,幹嘛啊。"大偉嘟囔著。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到大偉的眉頭皺了一下,正在咀嚼餅乾的嘴巴突然停住了,喉結艱難的蠕動著,接著,他猛然張開嘴,一下子吐出來一條足足有半尺長的蟲子。
第四十八章紙人成群
我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化,當時就被嚇了一跳,而且噁心的要死。那條黑乎乎的蟲子落在地上還在爬,像一條特大的蚯蚓。我驚訝的望著大偉,七七還有亦甜都覺得噁心,緊皺著眉頭。
"啊......"大偉可能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驚愕的看著地上的蟲子,就一轉眼的功夫,我看到他的肚子像是被吹氣了一樣的膨脹起來,那種感覺估計很痛苦,大偉頭上開始一片一片的冒汗。
"還沒完!"老刀子不動的時候像是一塊石頭,但一動起來,動作就和老鬼一樣快。他一步跳到大偉背後,眼睛在四周晃了一下。大偉的肚子脹的很大,手捂著脖子,一個勁兒的干噦。老刀子在他後背上摸了摸,又伸出巴掌不輕不重的拍了拍。
頓時,大偉就像是忍不住了一樣,張口開始吐,一條條蟲子,結成一團一團的從嘴裡吐出來,看的我都差點要吐。
"離遠點!快!"老刀子看見我們在發愣,低低的催促我們。
彭......
那些半尺來長的蟲子在地上成群結隊的打著滾,老刀子的話音還沒落,蟲子好像原地就化成了一片煙氣,貼著地面蔓延著。猛然看上去,那好像是一片黑煙,但仔細看看,就能看清楚,那其實是很多很多密密麻麻的小蟲子,細的和線一樣,在地面上繞過火堆,飛快的蠕動,朝我們爬過來。
這次根本不用老刀子提醒,我就和屁股被針紮了一樣,騰的站起來,拉著七七幾步就跑出去很遠。老刀子抬腿跑到火堆旁邊,出手如閃電,把正在燃燒的火炭扒拉開,細線一樣的黑蟲子遇見火就刺啦作響,被燒成了一片飛灰。
"都小心點!"老刀子的眼睛不斷在四周掃視,儘管周圍的黑暗還是靜悄悄的,但是一種很壓抑也很滲人的氣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蕩過來。我緊緊護著七七,緊張的左右亂看,老刀子跑到我身前,道:"應該這樣用你的鏡子!"
不由分說,老刀子抓起我的左手,我就感覺指尖一疼,被劃出一道口子,他抓著我的手,把指尖對著銅鏡,滴上去幾滴血。長滿銅銹的銅鏡猛然一亮,一種淡淡的血光順著鏡面氤氳而起,老刀子放開我,道:"鎮河鏡,百邪不侵。"
亦甜已經很緊張了,大偉歪倒在地上,肚子裡的蟲子可能全部都被吐了出來,卻仍然乾嘔不止,亦甜把他扶起來,沒等他們跑到身邊,西面一陣強勁的大風,好像一片陰慘慘的雲,各種響器的聲音隱約從陰雲裡飄過來,那是家鄉附近辦喪事時吹打的響器。翻翻滾滾的陰雲一團一團的湧向我們,七七從身後探出頭,抓著我的胳膊,小聲道:"哥,那邊有人來了。"
"那......"我仔細看了看,感覺一股涼氣從尾巴骨直衝天靈蓋,我下意識的又把七七朝身後拉了拉:"那都不是人。"
呱啦呱啦的響器聲連綿不絕,西邊那片陰慘慘的雲裡,慢慢走出來一隊一隊整整齊齊的隊伍,猛然看上去,就好像鄉里辦白事出殯的隊伍,但是我瞧的清亮,那全都是一排排的紙人,隨著風,在陰雲裡面晃晃悠悠的靠近著。
"換個方向走!"老刀子並不害怕,但是大偉吐的不像樣子,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有氣無力,七七也弱不禁風,我們幾個人的處境並不好。
我拉著七七就走,然而剛一轉頭,從南北兩面都湧起了一團團陰慘慘的霧氣,不知道多少紙人紙馬晃悠著慢慢圍攏過來,一下子把我們堵在原地。這時候天還沒亮,在夜色裡看著數都數不清的紙人逼近,心驚肉跳。一排排紙人開始在地上蹦,好像有根看不見的線在牽引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