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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節


手電的光芒照不出那邊的全貌,它似乎真的在哪裡,無數次我在夢裡夢到。醒來總是懷疑自己是否當時出現了幻覺。
我的心臟緊張的幾乎要爆裂出來。我坐倒在地,雙腿不住的發抖。
我真的無法想像,有生之年,我還會回到這裡。
手裡的鑰匙指向那個方向,我沒有急著過去,想點起第二根煙,看了看頭頂的黑影,沒有敢點。
遠處有一處平台的石頭,我雙腳腳底已經全是傷口,爬了上去。
我看到了一團東西,鋪在石頭上嗎。
走進,抖掉上面的灰塵,我發現那是一套衣服,我辨認了好久,才認出這是悶油瓶的衣服。他把衣服脫在了這裡。疊的很好,還用石頭覆蓋著。
他又是換了甲冑進去的?我搬開石頭,扯動衣服。都是外衣。還有一雙鞋。我聞了聞,只有一股鳥糞味。
我把衣服上的污漬大概撥弄了一下,抖掉灰塵和干糞,脫掉潛水服,把衣服和鞋穿上,穿鞋之前,我扯掉衣服口袋裡的內襯,用來做襪子包住腳。
潛水服有保暖的功能,但終究不如衣服暖和,我抖了一下,無論怎麼抖,衣服裡還是能抖出灰來。但舒適的感覺開始回歸了。
小哥沒有什麼私人物品,衣服口袋裡什麼都沒有,我坐在石頭上。有點發懵。
我到了。
為了節約電池,我把手電關了,四周的黑暗中,出現了無數的繁星,寂靜,幽然。我坐在黑暗中,猶如坐在漫天星辰裡。
我的眼前開始的星光不停的移動,匯聚成一個又一個的星座,有些是三叔的臉,有些是小哥的臉。
第36章
這十年裡面,我做過很多次夢,我夢到過年少的他,和我在年少的時候相遇,夢到過青銅門前的白骨,夢到過再見時他已經變成陳皮阿四那樣的東西,很多可能性在十年的時間裡,足夠讓我一個一個的設想,一個一個的接受,我也夢到年輕時候的三叔把我拴在樹下,自己一個人不知所蹤。
在一切沒有開始之前,我最有印象的應該是我的三叔吧,從小在餐桌上——我家的桌子放在窗前,窗外是一座橋,橋的那邊有一家彈棉花的,他們家的小孩總偷偷到我家窗前,把我家紗窗弄破,偷我放在餐桌上的小玩具——我父母就一直會說起三叔闖的禍,三叔好玩,來我家玩的時候,家裡人在熬油渣,三叔總不會幫忙做家事,舉起我放在頭頂,就帶我出去抓蛐蛐。
我的心思很細,回憶起這些來,特別是這十年間,我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東西,我喜歡抓蚱蜢,因為蚱蜢抓起來,就是自己看看,不會叫也不會和蟋蟀一樣,有競爭的成份在裡面,但三叔喜歡爭鬥,所以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確。
對於我來說抓蚱蜢是力所能及的,抓蟋蟀需要到骯髒的地方,翻開磚瓦,蟋蟀看起來也非常的可怖,風險很高,所以我一直跟著三叔,看他翻開石頭,踩死油葫蘆,撲那些在枯葉濕泥中跳躍的蛐蛐。也許從小的時候,跟著三叔去窺探他的世界,已經成了我的習慣之一。
黑暗中,我的腦海裡閃過很多人,爺爺的筆記,長沙鏢子嶺,爺爺那一代人,很多時候求的是一頓飽飯,一張暖和的床,要滿足這些爺爺他們往往要竭盡所能,他們的愛情幾乎都是在一些瞬間中發生的,爺爺他們往往是在田埂拉著翻犁看到遠遠的一眼,就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個時候的人,為了簡單的目的,使用簡單的手段,但做著這個時代無法想像的殘酷抉擇。
所以爺爺的對於人心是絕望的。這也是他那麼喜歡狗的原因。
在這十年的時間裡,我越來越理解爺爺,甚至也越來越理解悶油瓶對於這個世界的淡漠。什麼是人呢?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一整套需要解決的問題。每一個人都太複雜了,以至於你和其中任何一個人有所聯繫,都是在和他所有需要解決的問題聯繫。
十年裡面,我越發明白自己能給予的最好的東西,如果不是能夠解決對方需要解決問題的元素,那麼你就算挖心掏肺,對方調轉槍頭的決絕會讓你目瞪口呆。
而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並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他們只知道別人有什麼,而他們不可以沒有。
所以大部分人心是無解的,你能拿出的所有,必然填不滿蜘蛛網一樣在人和人之間融匯的巨大欲網。
如果我是悶油瓶的話,如果一次一次的經歷這樣的人心,我寧願人世間只有我一個人。少有人能閱盡浮華之後,仍舊天真無邪,可天生單純的人,只能生存在無盡的孤獨裡。
我抬頭看四周的繁星,它們還在變化,變成了奔跳的蛐蛐,變成了十年裡一幕一幕讓我難過和無法理解的人心。
遠處有一盞燈火,緩緩出現,似乎是油燈,和這些繁星不同,那是遙遠的火光,猶如鬼火一樣。
我的心在剛才的思緒中沉重了下去,一時間無法分清楚是現實還是幻覺。
那盞火光越晃越近,我才慢慢醒悟過來,聽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心中恐慌。
如果是胖子和小花,按照原來的計劃,不應該從這裡出現,在這長白山底,怎麼會有人持燈而行。
難道是小哥在門裡呆煩了,出來遛彎?
第37章
我在邊上撿起一堆石頭,我在黑暗中,想來他不會那麼快發現我,如果有變,我用石頭砸他至少有防身的機會。
燈火晃晃悠悠,逐漸靠近,這地下山谷下能行走的道路很窄,很快,燈火就來到了我的前方。
我看到一個舉著風燈的人,穿著破爛的衝鋒衣,來到我的面前,他沒有看到黑暗中的我,只是和我一樣停了下來喘氣,四處觀瞧。
接著他坐了下來,將風燈放在一邊半人高的石頭上,火光照亮了他的臉。
第一個瞬間,我有了一種認識和不認識完全混淆的感覺,隨即我便發現,這兩種感覺都是對的。因為,我看到的是我自己的臉。來的人,竟然和我長的一模一樣。
我瞇起眼睛——張海客?還是——
他的臉上充滿了疲憊,迷茫的環顧四周,不是張海客,張的眼神堅定和銳利很多。
他似乎沒有繼續前行的打算,開始整理的自己的背包,他的背包裡有一些吃的,他似乎吃了起來。
我的手有些發抖,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忽然,這個人似乎聽到了什麼,警覺的抬起了頭,我立即屏住呼吸,卻看到他看的方向不是我這邊。
他看向了峽谷的深處,我轉頭看去,又看到一點火光,從遠處晃動而來。
我面前的吳邪,似乎緊張起來,他觀望了一會兒,掏出了一把手槍,沒有任何的舉動。
我抓住一邊的石頭,足有半個小時,又看到一個人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走近這裡。
這個人穿著攀山的緊身棉服,舉著火把,背著一隻巨大的登山包,來到我的附近,似乎是聞到了附近煤油的味道,他抽出了登山鎬。看到風燈下的吳邪看著他,兩個人都沒有絲毫的驚訝,接著,新來的放下了背包。
他的頭髮很長,比我和前一個人都長。鬍子很久沒有刮了,他拿著登山鎬,剝掉一個區域的碎石,給自己空出了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我看著第三個人的臉,渾身的冷汗不停的冒出來,那仍舊是我的臉。
怎麼回事?
我的腦子一下清晰,一下混沌,無法進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