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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節

之後又等了三天,我見到了苦著臉的路成。
「孩子醒了沒有?」我道。
這個腦袋微禿,身材消瘦的男人簡直要哭出來,搖了搖頭道:「沒有,他要再不醒我乾脆就死了算了,唉,真是不懂道惹的禍啊。」
「是啊,進山裡這種地方,看見年代久遠的建築最好離得遠點兒,你們還敢把這個當廁所用,真是糊塗膽大。」
「我讓你弄得東西你弄到了?」寧陵生打斷我們談話冷冷道。
「找了一圈,最終還是找到了。」說罷他打開拖著的行李箱,只見裡面裝著一堆老式的布料衣物。
看款式應該是農村老嫗穿的,罩衫、布褂、花裡胡哨的馬海毛線衣。
我都看傻了,難道寧陵生是要用這些破爛來佈置頂級風水局嗎?
寧陵生在這一堆破衣服裡找出一件青灰色的布褂,一條黑色的吊褲,一雙碎花布鞋隨後帶著我們走到廟門正口對路成道:「用手挖一個坑出來。」
「我去找根樹枝來挖。」
他轉身正要離開,寧陵生道:「必須是你用手,用工具就不靈了。」
「好吧。」路成沒有絲毫猶豫,趴在地下就用雙手開始刨土,開始還成,每次能挖一大把土,但沒過多長時間他的速度越來越慢,因為手指頭被土裡埋著的碎石子給磨破了。
文化人手嫩,堅持不了多一會兒,寧陵生道:「如果想要你兒子盡快康復,就別心疼自己的身體,今天你流的血越多,你兒子醒來的就越快。」
聽他這麼說路成咬緊牙關一下下狀如瘋魔的開始刨土,沒多一會兒雙手全是鮮血,他面色蒼白,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整個人簡直要暈過去一般,但就是這樣他依舊奮力的刨動地下泥土,此刻在他身前的土地上已經被挖出近半米深,一米多長的泥坑。
寧陵生道:「成了,你起來吧。」路成停了手之後跪在地下十根手指張開在身前抖個不停,整個身體因為疼痛而蜷縮在了一起,根本站不起來。
我見狀想要上去扶他,寧陵生厲聲呵斥道:「滾一邊去,有你什麼事情?」我知道這裡面肯定有原因,趕緊往後退去。
「我讓你站起來。」寧陵生聲音愈發冷酷。
路成深深吸了口氣,強撐著站起身來,寧陵生默然不語,將衣服、褲子、布鞋按照人的形狀整齊的鋪在泥坑裡,隨後他轉身對路成道:「如果需要用你的命來換你兒子,成嗎?」
這句話問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看路成的外形並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形象,更像那種唯唯諾諾從小到大沒當過家、做過主的人,如今把這樣一道選擇題擺在了這樣一個小男人面前,他能做出選擇嗎?
「大、大師,您是說要我死來換我兒子」這下他滿頭汗流淌的更加迅速。
「我算過你和你兒子的命,你兩天生命理相剋,表面上看是褻瀆神靈遭到報應,其實是你們父子兩自身的原因,所以如果想要你兒子好起來,你就得死,否則就是你兒子,我的建議是小孩可以再生,所以作為一家之主你應該活下去。」
「我、我、我……」他眼珠子都紅了,這個人的內心此刻必然亂成一鍋粥,但內向的性格,從小接受的教育都讓他選擇了繼續隱忍,他沒有爆發,甚至連顫抖都逐漸平息,過了很久他長長歎了口氣道:「如果我死了,孩子肯定能活下去對嗎?」
「我保證,否則我就成殺人犯了。」
「那好,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活下去,從他出生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決定要保護他、愛護他一輩子,今天是我兌現這個諾言的時候了。」他反而鎮定了。
「好,我佩服你的選擇,但是我需要一份遺書,以此證明不是我故意殺害你。」
我們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都呆了,這能算是草菅人命嗎?想到這兒我呼吸都發冷,雖然我連鬼都不怕,但今天我是真怕了,如果寧陵生真把路成給殺了,我應該算是「協同犯」,還能落著好?
路成也是唸書把腦袋給念成了屁股,連這種要求都能答應,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嗎?
想到這兒我暗中看了王殿臣一眼,只見他也是面如土灰,渾身繃緊的望著路成,現場氣氛簡直緊張到了極點。
「好,我同意寫遺書,給我紙和筆。」
「你手上不是有血嗎?血書可信度最高。」今天的寧陵生簡直就像是一個冷血殺手。
他從身上拿出一沓信紙放在路成面前,隨後這個男人以堅定的動作開始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起了遺書,說明了他是死於自願,而非我們謀殺,隨後將血書遞給寧陵生。
刀光一閃,寧陵生手裡突然就多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他道:「祭神最好就是用割喉,你伸長脖子不要亂動,我保證你沒有痛苦。」
「大哥,你真要割他喉?」王殿臣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把你的嘴閉上,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兒。」寧陵生此刻面色已經變的慘白,哪裡像是人,分明成了鬼。
71、惡靈交易
我腦子亂成了一鍋粥,也不知道究竟是該阻止他還是助紂為虐,然而不等我最終做出選擇,寧陵生握刀的手在空中一揮,銀光之中鮮血從路成的脖子處迸射而出,我嚇得雙腿發軟,連退幾步差點沒坐在地下。
這裡面只有大壯子頗為鎮定,一動不動的看著悲慘的一幕。
鮮血一股股的噴在布衣上,路成似乎無法相信噴出的是自己體內的鮮血,滿眼不可思議的望著寧陵生僵立著。
隨著血液迸出的量越來越小,他噗通一聲摔倒在泥坑的衣服上,用手摀住脖頸,鮮血還是從指縫中湧出,他雙腿抽搐著喉頭發出「呵呵」聲,寧陵生蹲在土坑邊抓起一把浮土撒在路成兀自顫抖的身體上道:「安心走吧,保你孩子平安。安心走吧,給在場的各位賠不是了。」他翻來覆去念叨這兩句話,每說一次就抓一把土撒入坑裡。
到後來他的上半身幾乎全被浮土掩蓋,而人也不再動彈了。
寧陵生拍了拍手起身道:「都休息吧,明天早上估計孩子就能醒了。」我和王殿臣暗中對視了一眼,他的面色發暗,我估計自己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去。
「對了。」向前走著的寧陵生停下腳步轉身道:「今天晚上秦邊和我住一起。」
本來一直都是王殿臣和他住一個帳篷,今天突然換成我,難道他殺一個人不過癮,還要用我祭刀?
想到這兒我心崩崩直跳,但也不敢質疑他,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但撿了一塊石頭藏在身上,以防萬一。
真沒想到寧陵生一個修廟積功德的匠人,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說殺人就殺人,毫不手軟,這個人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夜晚黑暗的樹林中只有兩處帳篷裡的馬燈發出兩點微光,大壯子和王殿臣早就睡下了,寧陵生一向睡覺很早,此刻就在我身邊不遠處他側臥著身體發出微微鼾聲似乎是睡著了。
我卻不敢睡,雖然極度無聊的,但只能是強睜著眼睛發呆,但我忽略了一旦,人只要躺著不動,遲早會睡著的,所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我稀里糊塗的睡著了。
我是被一陣木魚聲給吵醒的,朦朧之間聽到陣陣清脆的木魚敲擊聲,期初我以為是在夢裡,但越聽越覺得真實,便睜開眼睛。
昏暗的馬燈點亮了一片黑暗,就像是地獄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微弱亮光,反讓更讓人覺得詭異。
比比火光更加詭異的是寧陵生,此時的他雙腿盤坐在帳篷上一動不動,敲擊著木魚,臉色比紙都要白,掛著一抹怪異的淺笑,在馬燈發出的微光下看起來十分陰森恐怖。
寧陵生雖然修的是廟宇道觀,但從來不拜神佛,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能進入寺院又能進入道觀的人必須沒有個人信仰,否則他只能根據自己的信仰二選其一,信佛的居士不可擅入天官府,同理信道教的法師也不可擅入大雄殿。
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在半夜爬起來敲木魚,這是因為什麼?想到這兒我問道:「寧哥,你這是怎麼了?」
寧陵生不光是敲木魚,他嘴裡唸唸有聲,說的全是佛經內容,這就是打坐唸經呢,真沒想到他不但會敲木魚,甚至連那些拗口難念的經文內容都已經背了下來,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對我們說修廟匠人不可以有自己的信仰呢?
我越想越奇怪,於是又問了一嗓子,但寧陵生對於我的疑問沒有絲毫回應,依舊是敲木魚唸經。
我心裡清楚寧陵生或許是白天功夫下得太深,結果「上套」了,沒想到這場報應來的如此迅速。看來他是沒法再對我下手了。
想到這兒我暗中鬆了口氣。
就這麼一直熬到天亮,只見寧陵生將木魚椎輕輕放在木魚邊上隨後閉上了眼彷彿入定了一般。
我悄悄鑽出了帳篷,大壯子和王殿臣已經起來坐在帳篷口抽煙了。
我湊上去後王殿臣小聲道:「敲木魚是大哥?」
「是啊,敲了一夜,我估計是鬼上身了。」
「別胡扯了,這一世界的人都能撞邪,寧總肯定是不會撞邪的。」大壯子道。
「你憑啥這麼說,夜裡的狀況你是沒看見,寧哥的樣子絕對是撞邪了。」
「這事兒咱兩沒啥好抬槓的,待會見到寧哥當面問。」
「所以說你就是個白丁,如果大哥真的撞了邪,他自己能知道?」王殿臣道。
「你說的倒也是,算了,就算寧哥沒撞邪,是我看錯了。」
「你沒看錯,我確實撞邪了。」說話聲中寧陵生跳開帳篷簾子走了出來。
「寧總,你……」
不等大壯子把話說完寧陵生擺擺手道:「其實昨天是非常凶險的一天,你們不知道這裡的玄機,我也不敢說,我擔心自己說出來就會打退堂鼓。」寧陵生表情凝重的道。
「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能說了嗎?」我問道。
「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救人。」寧陵生說罷轉身朝廟前走去。
我心裡暗中奇怪:難道喉嚨被割斷的人還能活著?
寧陵生的緊張情緒甚至都能直觀的看出來,因為他雙手的食指在微微顫抖,我跟了他有近十年,從沒見過寧陵生如此緊張過。
到了昨天埋死人的坑穴前寧陵生指著半截身子埋在土裡的路成道:「把人挖出來。」
趕緊下洞把蓋在他身上的浮土扒開,在搬動路成身體的過程中能明顯感覺這個人的身體已經完全僵硬了,難道寧陵生有起死回生的法門?
「跟我走。」等我們抬出屍體後寧陵生直接朝林子外走去。
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走出樹林,來到了西郊的公路上,只見一輛救護車停在馬路邊,車頭前站著滿臉焦急深色的女人,看見寧陵生就要過來,寧陵生卻衝她連連揮手,讓她退回去。
隨後兩名醫生抬著擔架一路小跑到了我們面前抬走了路成,進了救護車實施簡單的救護後車子隨即風馳電掣朝城裡而去。
寧陵生這才走到女人面前道:「孩子醒了沒有?」
「今天早上七點半恢復的意識。」說罷女人不自禁哭出了聲音。
「哦。」寧陵生下意識的鬆了口氣。
「大師,可是我的老公……」
「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這個孩子八字與你老公八字相沖相剋,就算沒有這件事,也會有別的事情,如果路成這次能挺過來,以後就太平了。」
「可是他、他有可能……」
「看造化吧,只能交給老天了。」說罷寧陵生取出哪張寫著「遺言」的血書撕碎丟棄了。隨後他轉身朝林子裡走去。
返回營地後他附身就朝地下栽去,我離他最近,趕緊一步上前撐住他,寧陵生扶住我的肩膀總算沒有倒地,張嘴就吐出一口鮮血,碰到他的手只覺得如冰一樣寒冷。
「寧哥,你這是怎麼了?」我扶著他坐在地下問道。
寧陵生擺了擺手道:「我沒事兒,休息一會就好。」說罷他調勻呼吸一口口的呼吸著,大壯子示意我們別亂說話,三人默然不語的站在他身後。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對我道:「大家坐吧,這事兒總算是完結了。」
「大哥,你剛才吐血了?」
「不要緊,吐血是正常反應。」喝了一口水後他道:「這孩子是救下來了,路成也算是條漢子,為了兒子真豁出去。」
「這裡面的玄機寧哥能說了吧?」我坐到他對面,拿出筆記本準備記錄。
「這是非常極端的驅魔手段叫血祭,說白了就是人與鬼之間的一場交易。」寧陵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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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靈交易?這聽著挺玄乎。」我道。
「我來到這兒看見那座所謂的青磚廟就知道其中緣由了,這可不是廟,而是槨。也就是包裹裝殮死屍棺材的外層大棺材。」
「啊,這居然是棺材?」我驚訝的道。
「沒錯,從外形看這確實是棺材,所謂磚頭只是表面雕刻的花紋。」
「可是棺槨為什麼會豎在外面呢?」我道。
「其中內情只能是猜了,從小孩撞邪的反應看這口棺材的主人是個老太太,死之前應該受到了家裡人的虐待,所以極不甘心,而她的家族應該是當地很有勢力的家族,否則不會用棺槨裝殮屍體。」